第12章 第12章

李晏其实很早就知道，自己在管班上犯了一个大忌。就是她的精力分配是极度不均衡的。

        从军训时候这个毛病就暴露出来了。比如她不怎么管女生，比如即便对男生，她也是就管那一小撮，她不是每个人都管。

        甚至，她对很多学生都不是很了解，她也没有去了解的动力。

        所以她做一个班主任，其实是非常不称职的。

        她知道，但她还没改过来。这跟她的性格有点关系。李晏这人，其实很任性，也挺自我，但同时，她社交能力不强。如果只面对一个人，她很容易自来熟，掏心掏肺，但面对一群人，别说一群人，就是同时两个人，她都会变成沉默不说话，内向的哪一个。

        这种性格让她习惯和那么几个人多接触。尤其是先和她喜欢的人接触。

        而她在19班，也就喜欢了艾恒这么一个学生。

        所以她一进19班，习惯了最先看艾恒，也习惯了最先注意艾恒。同样的，她也希望艾恒能对她亲近一点。

        而在事实和预期大相径庭的情况下，李晏第一次因为心理落差失衡而对艾恒发了火。

        在艾恒说了没讨厌的时候，李晏的火气还没消。

        就想之前，李晏对艾恒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一样，她觉得艾恒真的是养不熟捂不热。

        李晏回想这一个月，她最初放软语气说话，就是对艾恒。因为喜欢艾恒，她其实在面对艾恒的时候，其实很少用严厉的语气。因为她想和艾恒走近一点，她想平等的和这个孩子接触。但结果是没用，全然的没用。

        不管是她用平和的甚至她本真的孩子气的方式和他说话也好，还是她在平时尽可能的去包容他的那些小习惯也好。艾恒通通不在乎。

        他不会因此而对她多亲近一分，不会因此而和她多说一句话。

        他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他照旧戴着手表但不会告诉她时间，照旧在因为说话被她逮到时皱着眉一脸抗拒的反驳干嘛。他也会拒绝她递过来的笔，也会在每次面对她的时候刻意背着手站得远远的保持距离。

        甚至，几乎每次面对她时，不管是在教室，在办公室，不管是上课，上自习，还是其他时候，他几乎都是不耐烦的表情。

        他从来不在乎，他皱着眉眼神冷峻地看李晏的时候，李晏有多难过。

        因为她知道，他是个爱笑的男孩儿。她也看到过，他在面对李佳期时，神色友好而平静。

        但为什么面对我的时候，你不笑了，你抿起唇皱着眉，你这样排斥抗拒我？

        所以当艾恒说，我不讨厌你时，李晏没信，至少她没全信。

        “没讨厌我，那就是欺负人咯？”李晏的气还没消，她甚至说出了自己从来没说的话，“看我是一个新老师，欺负我是个新老师是不是？”

        李晏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说自己是一个新老师，尤其是学生面前。她怕那样暴露出自己资历短浅，让学生更不拿自己当回事儿。

        但在艾恒面前，在那种无所适从不知所措的压抑下，这句话也脱口而出。

        艾恒其实对她的怒火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本能般说了没有。

        李晏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越想越委屈，但这时候的委屈不是来自艾恒学习方面的不听话，而是来自艾恒和自己的疏离。

        她其实不怎么看艾恒，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烦躁之下她把手里的笔用力扔到桌子上。

        “军训的时候打你，是因为你那个时候就是没有正步走！你怨我打你吗？”

        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艾恒没说话，有点莫名，只看到她怒火滔天，也没跟上她的思维。

        他还是双手背在身后，谨慎的和她保持着距离。他不知道李晏见此会更加伤心。

        那种拼尽全力去努力靠近，然后发现对方一如既往冷淡的无力感在拼命冲击着李晏。

        所以李晏才反思，为什么艾恒始终不愿意和自己亲近一点？是因为军训时候她打了他吗？是因为最开始她就做错了是吗？

        李晏看着艾恒和自己照旧保持着一米的距离，照旧背着手，仿佛连她周围的空气都不想触碰。她也没有力气再难过，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于是她说，走吧。

        说完李晏去拿水卡出门接水，艾恒得了赦令想走，看到李晏拿着水杯到门口又转身回来，他离开的身影立刻止住，甚至退后了一步。他看出了李晏此时火气未消，所以他也不说话，难得的乖。

        李晏接了水回来，艾恒已经走了，李晏哐的一声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她坐到座位上撑着头，只觉得难受，却又哭不出来。是啊，连轴转，睡眠少，眼睛干涩，谁哭的出来。

        可她真的很难过。

        李晏就这么强撑着到了第一次月考。

        困难一重接一重，根本就没个完。

        李晏还能想起刚来一中入职培训的时候，有一位年轻的优秀班主任说，他对自己的学生就像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所以他们班特别团结。后来一到各种考试，根本就不用他说，学生自己就会安排考场。

        当自己开始安排考场时，李晏想起那位班主任说的，对比之下她心里更绝望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李晏比以往更意识到她是一个能力不足的人。

        不是能力不足的班主任，而是能力不足的人。

        这跟先天和后天都有关系。李晏天生不是个喜欢操心的人，她也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转的慢，想事不缜密。李晏在过去一度被自己亲戚怀疑过智商，亲戚要求李晏的爸爸带着李晏去，她爸还为此跟那位亲戚生气过。但李晏在过去，确实发生过把近乎液态的豆花直接放到桌子上而不知道放到碗里的这种事故。这件事李晏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智商有些问题。

        天生足够不足了，后天训练也没有跟上。李晏从小到大没有担任过什么正经的学校干部职务，尤其是最需要锻炼的大学和读研那几年更是什么都没干，即没参加什么社会活动也没出去走走，更是没有参加学生会。这导致她社会经验和办事经验都极度匮乏。学生时代没有补上的经验在初来社会后立刻遭到了反噬——办事儿是真的不利索。

        19班第一次月考布置教室的事儿，整个流程因为李晏的经验不足而乱成一团。先是把教室的书搬到外面这件事就因为李晏考虑不足而比其他班慢了一拍。再到后面就是课桌的安排同样出现了问题。李晏让女生集体走，男生留下整理课桌，结果男生们大多数都不愿意。又让值日的学生留下来值日，还是几个男生。

        因为不知道做什么，李晏也手忙脚乱，眼看着20班的学生都已经自发自觉的把垃圾收拾起来把两个教室都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班的学生却没几个办事儿的一心一意的只想走，李晏自然是气恼的，态度也就好不到哪里去。她性子又急，光顾着着急了反而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和主意，时间上自然怠了晚，那几个留下来的男生怨气冲天，跟李晏不停的抱怨。

        其中一个男生问李晏，为什么不让女生干这活。李晏倒也说了真实想法，她觉得女生干不了。几个男生顿时一脸无语，把桌子掉个个儿这么简单的事儿怎么能干不了。李晏立刻就怂了，安抚道你看你们在这里忙我也得在这里陪着。

        没想到这句话完全没有效果，反而是质问她为什么不让女生干活的男生立刻又开始质问她，那老师你怎么不干活？

        李晏愣了一下，一下子就沉了脸。

        这个男生叫程连昌，跟艾恒同桌过，还和艾恒是一个宿舍，可能因为艾恒的原因，李晏对这个男生的印象一直还可以，觉得是个老实孩子，万万没想到他能够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来。李晏立刻反问：“那你是干什么吃的？要你干什么用？”

        那男生不说话了，李晏也更烦了，她看得出来，这个男生还在生气，没有觉得自己是错的。李晏又说道：“现在，程连昌，你知道桌子是怎么摆的了，到时候期末考试我让女生干活，你指导她们完成吧。这总行吧。”

        李晏承认自己有点咄咄逼人，但那股气让她停不下来，对于这个学生的印象，她是彻底的坏下去了。

        因为收拾的晚，这几个男生走的时候宿舍熄灯铃都已经响了。李晏知道是自己的错，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只催促着这些学生赶紧回宿舍。在这几个男生飞奔离开的时候，李晏发现自己的手机又落到五楼了，她只好摸黑上去拿手机，这时候已经十点四十多了，整栋学校除了宿舍楼还有灯之外，其他地方一片安静。

        李晏又害怕又沮丧，这件事她有没有做好。她再度陷入到自我厌弃的情绪当中，在黑暗中拿了手机，又骑着电动车回家，一身的疲惫无法舒缓，满心的沮丧无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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