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李晏的身体里很有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反应。这种本能带给她的影响消极大于积极。因为是动物的天性，所以不太具有理性判断的基础，因此带给李晏的反应很简单——喜欢的，我就想亲近，不喜欢的厌恶的就想远离。
她这种本能显然不适合让她做一个班主任，甚至不适合做一名老师。
李晏还能想起她读高中的时候，也是住宿舍，八个人的那种。当时宿舍里有两个女生闹矛盾，很大的矛盾。但没过几天，李晏就看到两个人在那里说笑。李晏心里挺诧异，有一次悄悄问那个在这个事件中相对算是受伤害的女生，为什么能跟另一个女生谈笑风生。那个女生笑哈哈的回答道，我已经可以即便特别厌恶一个人也能够对她笑的程度了。
那个女生很骄傲，她觉得自己长大了。
确实，某种程度来说，那个女孩的确算是长大了。
一个人但凡有感情，但凡有点子看不透，就总会有讨厌的人喜欢的人，讨厌的事喜欢的事的。但很多事情，并不是仅仅随着你自己的喜好来确定和一个人的亲疏远近。总归是要在这个人间世生存的，没那么多顺遂你心意的事。
你看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好多女明星被人揩油，不也是得强颜欢笑，不光不能甩脸子走人，甚至还得陪着笑继续呆在这。
李晏知道这件事，但她是一个感性远远强于理性的人，她的理性压不住她的感性，让她即便知道如此，却做得不好。
这方面她就很佩服唐晓云，仅仅是上了两年的班，就已经在这方面游刃有余了。唐晓云带两个班，她没有喜欢的学生，哪怕是她一手带起来的20班她也没有。反倒是嫌弃20班的学生心浮气躁。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可以笑嘻嘻的和所有学生说话聊天。
李晏就做不到。
其实如果你真的去看，真正对学生投入感情的是谁呢？不是对谁都笑嘻嘻的唐晓云，而是经常炸毛的李晏。
但学生喜欢经常炸毛训他们的李晏吗？不会。
学生只会喜欢因为不在乎而不管他们的唐晓云。
事实就是如此。
这就是李晏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受伤者的原因。
她其实感情投入得比谁都多，但如果将教学和班级管理作为一个工作的话，真理是你不应该投入太多感情。
那样受伤的就会是你自己。
同样的道理在未来放到李晏和艾恒身上，也是如此。
当然，对艾恒，那是她活该。
李晏不想搭理李锐。
更何况李锐的做法在这个运动会中越来越出格。运动会第一天下午李晏和他的谈话很不愉快。李晏说他情商低不会办事儿需要学。其实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足见李晏情商也不高，但李晏肯说出他需要学这样的话，就说明她还没完全对李锐私心。
很可惜，李锐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就像唐晓云说的，你别看现在你带的是普通班，但这帮学生在初中的时候基本都是班里的前几名。
前几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当初在初中的时候都是被老师宠爱的那一小撮学生。
李晏过去还真的问过李锐在初中的成绩。因为她发现李锐有一个特点，李锐是一个在年纪里排名前三百多名的学生，对一个普通班学生来说，这个成绩已经十分优秀。但你如果跟他说他成绩很好的话，他每一次都会反驳说他成绩不好。
这样的回答并不是说他谦虚，因为从后面你会发现，他这样的说法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成绩不好，而是他在自矜。
第一次李锐说自己成绩不好，李晏还可以认为他是自谦，但次数多了，这就是虚伪。
因为他说过，他说在初中的时候一直是班里第一，只有中考这一次发挥失常了，结果是班里第二。
而如今，李锐已经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自大。在和李晏沟通无果后，李锐开始在后面拼命说李晏的坏话。
他是故意说给李晏听的，声音很大，毫不避讳。自始至终，他都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他始终都把所有的错放到她的身上。
他夸赞自己一直都是一个特别真的人，说的都是真话，说的都是实话，从来不会虚位作假。
言语之间，很是对李晏的不满。
不光如此，他还大声难为她，责问她为什么别的老师都去接学生只有她不去。
对此，李晏一概不理。
她就是这样的人，跟她怂不怂关系不大。也不说是一两天的时间而已，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的时间而已，李晏迅速的开始厌恶李锐。
厌恶到不想看他一眼，不想和他说一句话，厌恶到看他一眼她都觉得恶心的程度。
这和李锐本身长得丑没有关系，19班长得不好看的学生多了去了，李晏从来没有烦过。她纯粹是因为李锐性格有缺陷人品有问题才这样厌恶他的。
然而李锐并不知道这些。
李晏知道这样不对，但让她对李锐平心静气，她做不到。因为厌恶李锐，连带着看李锐和艾恒坐在一块她都觉得辣眼睛。
但这时候还不影响李晏对艾恒的喜欢。
李晏的直觉还是对的，艾恒确实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他既没有参赛的动力，也没有参与盛会的热情。什么都干不了，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观众，百无聊赖的在这里熬时间。
而且她身上带着让人难以理解的天真，任性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因为越看艾恒和李锐坐在一起不顺眼，李晏就让艾恒坐到前面来。
艾恒当然是抗拒的。
而且抗拒的比哪一次都强烈。
而他的抗拒也是理所应当的，没有学生愿意靠着老师，哪怕这个老师真的很傻很天真——那也是个比他们年纪大的老师。
所以艾恒极其不情愿。他又不像别的学生那么听话，明确的拒绝了几次，一点不给李晏面子。最后看李晏又要生气，加上他拒绝的次数太多，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先坐在了李晏后面。
难得两人靠得那么近，加上运动会之前领导说的多和学生交流的方针。不管李晏有没有控制，她的行为都是身不由己。
她在这个热闹的场合又问了艾恒他女朋友的事儿。
艾恒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的说没有，但因为旁边人太多，以往李晏说这样的话题都是在办公室人少，现在旁边都是同学，他更不愿意了，连笑都有点僵。
李晏看出来了，看出了他不愿意，但这会儿李晏胆子还算大，还没到他一生气她就怂的地步。于是装作眼瞎的继续说：“我觉得你应该是那种万水千山只取一瓢饮的类型吧。”
艾恒看着她，可能是因为天气渐冷，他双手抱臂，微微弓着身子蜷在椅子上，听到李晏的话，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点点，但依然带着笑：“你说什么啊？”
他还在嘴硬。
可能是李晏被这热闹的气氛上了头，也可能是她真的对此有一种执念，所以她还在继续说：“你这样帅的男孩子，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但你实际上就喜欢了那么一个女孩子，所以你是万水千山只取一瓢饮。”
艾恒抬眼看了她一眼，他的笑容又消失了一点，但没说话。
李晏还在坚持。
她没喝酒，也并不是全然被气氛感染，她其实就是有这个执念，她想知道艾恒喜欢的女孩是什么样的。
所以她还是没放弃。
尽管她知道，说出这些话时，她自己的心口也在疼痛。
她就像是在自虐一样，明知道眼前是一片完全的黑暗，依然执着的去求一个结果。不，她其实就是在自虐。把刀插在心口上，捧着一颗血粼粼的心脏执着的去求一个答案。尽管她知道，这颗流血的心脏无人问津无人关心，到头来不过是她自己独自疗伤而已。
可是她就是想要一个结果。
她安慰自己，或麻痹自己，她只是好奇，纯粹的好奇，她好奇艾恒这样优秀的男孩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仅此而已。她告诉自己她没有别的念头别的想法，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但真正的初心，它隐藏在激流涌动的情绪的深处，藏在她自我麻痹的心灵的深处，她刻意去忽视刻意去麻痹，但事实就在那里，她逃不掉。
“很多女孩子喜欢你，但你就喜欢那一个女孩，你只想和那一个女孩在一起，是不是？”
李晏的语气，仿佛她已经喝醉了。
艾恒笑容彻底消失了，在绷起表情之前他还稍微给了李晏一点面子：“哪有。”
李晏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可能是把未来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现在，她伸手揪起艾恒的耳朵。
艾恒耳朵被她一揪，人不得不歪着头，但依然固执着维持双手抱臂的姿势。
李晏一边揪着他耳朵一边盯着他看。
其实她看出来了，她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她看出了艾恒笑容消失的神情不是因为生了她的气，而是因为他陷入到了某种情绪里。
很久以后李晏再回想艾恒的那个表情，她已经能够无比确定，艾恒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悲伤。
他悲伤于他的过往，悲伤于那位他暗恋的心爱的姑娘，悲伤于那段纯粹美好的记忆。因为对心上人太过爱护，他甚至都维护到不肯和她透漏半个字。
艾恒默不作声任李晏揪耳朵，发现李晏一直不松手，他依然只字不提他的小女友，而是开始撒娇。
“老师……老师！哎呀老师，这么多人呢……”
他调整好了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玩世不恭，微眯着一只眼睛，仿佛被她揪痛了一样不疼不痒嬉皮笑脸的和她求和撒娇。
艾恒这种偏硬朗却又足够帅气精神的男孩，和李晏撒娇，杀伤力巨大。
但其实李晏真的可以做到不松手的。
可她心软。
只因为对面的人是艾恒，所以她心软。
然而艾恒不知道。
他只一心一意的维护着心里的白月光，一心一意的爱护着他心爱的姑娘，他丝毫不顾及在这次小小的较量中，又是李晏轻轻的做了让步。
李晏松了手，一如既往的无话可说。艾恒神情不耐，撇了头不看他。李晏转过身去不再打扰。
李晏松手没几分钟，艾恒静了一会，他忍无可忍地猛地站起来，哐的砸了手里的矿泉水瓶。
“我去后头！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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