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李晏第一次提前晚上下班，就是因为艾恒。

        那是一个周四，距离李晏吼了艾恒大概是过去了三天。

        晚上李晏本来是打算在那里留守的，刚刚承受了李佳期说19班学生都讨厌他、李锐行为举止越来越过分、艾恒已经厌烦自己的三重打击、李晏那段时间过得并不好，她的情绪十分脆弱，原本也不是个坚强的人，稍微有一点波动就能让她的情绪走向低端。

        艾恒就是那个让李晏在那晚崩溃的人。

        艾恒自然不是去找她的，他是去找唐晓云的。

        他真的再也没有在进门打报告的时候加儿化音，正经的进门，自然的喊了一声报告，照旧目不斜视的朝唐晓云过去，态度都端正起来了。李晏没有想到他会来办公室——他是有事都不愿意来办公室的人，来办公室除非是被老师提溜来检查背诵，要么就是问问题，而且他只问数学。

        李晏崩溃的自然不是艾恒过来问问题，而是艾恒进来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个同学陪着一块过来的，两人一路走一边笑，自自然然的就和同伴走到唐晓云那，到了唐晓云身边。

        他和往常一样，心情不错，连带着来找唐晓云问题的时候都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模样，亲昵的绕道唐晓云的右手边看她讲解题，期间还和同学笑着讨论一下。

        李晏就坐在唐晓云对面，她长发披散下来，面前放着一套练习题，在翻页的时候她悄悄的仓促的抬眼看了一下对面。

        艾恒眼皮一点都没抬，眼风都没朝李晏这边看一下，他侧身低头看着唐晓云，微侧的面孔轮廓清晰流畅，正处在少年的幼态和青年的成熟之间——他比同龄人看起来更早慧，不管是身体还是思想。

        李晏低下头去，再也没把头抬起来。

        她忽然感觉一阵难堪和窒息。在她满心愧疚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男孩根本就没把这一切当回事儿。有这回事儿吗？没有。他是不在乎李晏骂她吗？不是。他自然生气李晏骂他，所以他不想理李晏。

        因为不想和这个人亲近，所以疏离这件事，他做得轻而易举。

        因为喜欢这个人，所以疏离这件事，李晏做不到，也想不开。

        艾恒和同伴嘻嘻哈哈跟唐晓云问完了题，李晏始终都保持低着头的姿势，艾恒走的时候李晏觉得脊椎都是酸痛的，她终于泄力似的撑住头，一直坚持的心理防线在见到艾恒的时候开始崩塌。

        李晏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不对，从根本上上就是错误的。但她还是没办法看开，为什么在她这样难受，颠倒反复煎熬的时候，艾恒就如此迅速的从愤怒中调整过来，他不难过不伤心，甚至连经过李晏时都没有一点点不自然。

        他置身事外得如此彻底。

        李晏知道自己没有置喙的资格和余地，但她接受不了。感情的不对称让她接受不了。

        李晏问唐晓云：“为什么艾恒能这么淡定，就淡定的好像这件事不存在一样。”

        唐晓云叹了口气，自从李晏开始喜欢艾恒后，唐晓云就开始了自己的磨难，李晏几乎一张嘴就是艾恒，基本上没有例外，唐晓云听艾恒这个名字已经听腻了，她甚至都不想李晏张嘴说话了。

        但她毕竟是个善良的人，也看出了李晏从那件事之后被艾恒折磨得很难受，尽管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芝麻小事，但还是安抚了一句：“为什么不淡定啊？人家又没做错什么，再说了他还是个学生呢。”

        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在看不开。

        唐晓云觉得李晏这人在感情这种事儿上真的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钻牛角本事，别人看来不是个事儿的事儿她能把自己折磨一晚上。当然，看到李晏惨白的脸色，再看看确实嘻嘻哈哈一切如常的艾恒，唐晓云承认，她还是有点唏嘘的。

        所以在李晏说要走的时候唐晓云没有挽留，甚至说了声：“回去休息休息吧。”

        李晏谢了唐晓云，唐晓云看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穿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决定身体行动，唐晓云觉得此刻没了心气儿的李晏活像个80岁的老太太，穿衣服好像都颤颤巍巍。

        ……何必呢。

        唐晓云心里叹气想着。

        她自然知道，其实一切都只是李晏的感情作祟，但在明面上，其实什么都没没有，其实什么都没发生。李晏从头至尾就是在自己折腾自己，这个过程就跟你远在千里的偶像生了个病你就在这边心疼的直哭一样，但你偶像一点也不知道。

        同样的，李晏难受了这么些天，难受的脸色都看出比以前差了，但艾恒知道吗？不知道。

        这不就是自己折腾自己玩吗？

        唐晓云同样唏嘘的是，她经历过三任搭档，也见过了不少学生和不少同事，但像李晏这样这个年纪还如此不经事儿的，她是真的第一次见。在唐晓云看来，李晏遇上艾恒那真是李晏的一桩不幸事，自己还是个孩子呢，遇到了心智如此早慧的艾恒这类的男生，把感情和喜欢一把栽进去……你别说，唐晓云还真没觉得这事儿惊世骇俗，相反，发生了也不是太意外的事儿。

        李晏回家，照例买了醉，照例失声痛哭了一顿，她的思想始终在“自己是最喜欢的学生的最讨厌的老师”这个思维上打转，除了这个，李晏不可避免的悲伤的面对另一个事实，那就是其实她和艾恒的相处也就这么短的时间了。

        对高一学生来说，下学期，也就是寒假回来之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就会分班。到时候这些曾经的高一生将再次完全打乱重组，包括重点班和火箭班也是如此。因为哪怕是火箭班的学生，也不代表他们就能适应紧张的高中生活。有的学生初中靠着刻苦用功成绩很好，来了高中后根本适应不了，成绩就滑下来。原本成绩一般的学生可能实际上脑子灵活，虽然身在普通班，但一旦认了真用了劲儿，照样是重点班甚至火箭班的水平。

        这一点李晏深有体会，不管是她当年的学生时代还是如今作为老师面对自己的学生。

        而不管怎么分怎么变，李晏被唐晓云和其他老师们深刻灌输到的一点就是，分班之后，其实你带到自己班学生的概率很小。

        几十种分班模式，全校2300多个学生重新排名，你能够遇到19班55个人的概率是多少？你能够带19班艾恒的概率是多少？

        是无限接近于零。

        李晏知道，其实她只能带艾恒一学期而已，也就是四个月的时间而已。

        而如今，哪怕只是这四个多月的时间，也过得如此不安生。月考前的一个月艾恒对她各种抗拒，月考之后好不容易的缓和，又被李晏给生生作没了。

        李晏知道自己这次过分了，艾恒恨上她都不奇怪。更何况她完全没有破冰的方法。

        所以就只能这样了是吗？就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着他，再也不能和他有任何交流，就只能这样，沉默着送他分班离开是吗？

        想到以后的可能，李晏一颗心痛楚不堪，她不想，又没有任何办法。

        除了买醉，她没有任何办法。

        李晏就这么硬撑着想熬到期中考试，三重打击下她甚至对期中考试的结果都无所谓，对期中考试19班考砸了的话她会不会被撸掉也不再关心。

        她就这么看着艾恒照例和李锐亲密无间，看他若无其事的学习，李晏的小课代表说艾恒最近学习状态特别好，最近学的数学他都明白，她小课代表整天找艾恒问问题。

        艾恒也又来过办公室，依然是问唐晓云问题，这次是自己来的，照例是打了个板板正正的报告，大步目不斜视的去找唐晓云。他在唐晓云面前看起来就很谦逊很乖，乖乖的在旁边站着，和唐晓云贴的很近，手会撑在唐晓云办公桌旁边。李晏同样仅仅是瞟了一眼就低下头去不再看。她想起艾恒站在她面前时永远负在身后的手。

        那时候李晏身体状态和心态都很差，各方面原因都有，因为艾恒，因为李佳期说的19班。她似乎终于意识到唐晓云为什么能对所有的学生都保持这样敬而远之的淡漠感情，因为很多时候，感情的投入其实不是回应，而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想让自己伤心，就应该先让自己远离。

        唐晓云看李晏每天这么恹恹的气色也差，跟李晏说，以后就别跟艾恒说话了，趁着这个机会。

        别说话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这样你也没有伤心的机会了。

        李晏知道唐晓云的意思，但李晏做不到，至少对艾恒，李晏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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