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李晏走得很慢，故意让家长在门口等等，让家长做好心理准备。她在路上边走边听艾恒再说昨天发生的事儿。
艾恒果然又说了一些细节，也多少让李晏又没想到。
李晏问艾恒，怎么是他拉的架。艾恒一脸理所当然的说，没办法，我跟贾维上下铺，我坐他床上洗脚来着，离他最近。
李晏难免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也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早上掐他时他硬实的肌肉。以前李晏觉得艾恒应该不擅长体育，现在想，应该不是。她想了下艾恒一把把人拉开的样子，莫名觉得那画面里的艾恒像个大哥。
“姜时那货感冒吃药，早就睡了，别人离得远，也反应不过来。”
艾恒又说道。
李晏笑了笑，被艾恒漫不经心的说话方式给逗笑了。她吸了吸鼻子：“你知道导儿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艾恒回道。
李晏不信，她就觉得以艾恒的本事和灵透，不知道导儿是什么意思才是真的反常。她直觉艾恒是不愿意告诉她，并下意识的把他的这种选择认为是他和她还隔着距离，本来就情绪不高，现在更是有些沮丧了。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在李晏眼里，艾恒就是个消息收集站，只有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没有他不知道的。就像早上李晏叫他去办公室，艾恒就说了一句，他知道班里很多同学是单亲家庭。
“我真不知道。”艾恒坚持，还笑了一下。
李晏不喜欢跟他犟，至少这事儿上她不想犟。后来学生写检讨才让李晏知道，导儿是撸管的意思。孟一凡肯定是故意利用倒和导同音来误导人的。
李晏轻轻叹了口气。
“贾维说，其实昨天下午，孟一凡就推了他一下，还把他推倒了。”
“嗯。”
李晏想想那一幕，只觉得一颗心酸涩，推到后李晏就进教室了，竟然完全没发现异常。
“他还说，他听到孟一凡和殷程说，推一下又死不了。”
“哦，”艾恒笑了，了然的说道，“那贾维当时就应该已经猜到孟一凡晚上会去找他了。他们这种私立中学出来的学生都懂，跟我们……”
艾恒极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乡镇中学出来的不一样。”
因为精疲力尽，李晏没精力追问他有什么不一样。那时候的她不知道，艾恒虽然说得挺乖，实际上他初中在学校打架已经打在号了。她也猜不到艾恒其实打了很多架，要不然不会对这里面的道道都这么了熟于心。
“你是说贾维是故意晚上不还手的？”
艾恒只是笑，没说话，一副你自己琢磨吧的态度。
艾恒从始至终都是陪伴的态度，难得的脾气好，李晏问一句，他就回好多句，甚至言语间还有点指点她的意思。然而因为很多事堆叠在一起，尽管有艾恒的陪伴，李晏的开心也是虚浮在忧愁表面，是一堆泡泡，很快就破灭了。
李晏强撑着精神说：“你们这次期中考试考得这么差，可能就要换班主任了吧。”
艾恒看她一眼，笑着问：“换也是一学期以后再换吧？”
“不是，随时会换，你看重点班的那个班主任，期中考试考得不行，已经被换掉了。”
艾恒不说话了。
李晏想了想即将要面对的她不想面对的家长，想想即将公布的糟糕的期中考试，想想那俩给她惹事的学生。她惨淡的笑了笑。
“没关系，除了你，对19班我没什么好留恋的。”
风特别大，李晏被风吹得迷了眼睛。她声音不高，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也是被风吹散，艾恒是不是没有听见。
想让他听见，她真想让他听见。
总之，艾恒没有说话。
进展其实挺顺利的，两个学生的家长也比较讲理，尤其是贾维父亲，看出来是真心疼儿子，差点就跟儿子一块在办公室抱头痛哭了。但最后还是给儿子做主原谅了孟一凡，他的原谅让事情变得很顺利了。
李晏因为这件事，整整一个中午没来得及吃饭，当然，也吃不下。
送走家长后，李晏给好友李筱籽打电话，讲整个过程，办公室有另一位老师在，李晏依然说了下去。
“去接家长的时候我让艾恒陪着的，不知道为什么，整个过程我特别信任他，只信任他。”
李晏如此对好友说道。
她一点都没有夸张。
就是这样，在这次打架事件的整个过程中，李晏只信任了艾恒一个人。
无条件信任，甚至信任到他的建议和安排她都愿意听的程度。
所以到了下午，殷程家长来的时候，一是因为贪恋和艾恒的相处，二也是心情不愉快，李晏又去找了艾恒。
正好是个周二，艾恒做值日，李晏下了楼，明明是三个学生，李晏也不看人，眼神也没有聚焦在艾恒身上，只说了一句：“再陪我走一趟吧。”
说完李晏就走，也不看后面，走了挺远一段，李晏回头看，才发现她说完那句话后，艾恒确实领会到意思来了，但那俩同学也傻乎乎的跟过来了。李晏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艾恒对那俩同学摆了摆手，说：“你俩回去吧，没你俩事儿。”
他那副样子，稳重得完全不像一个学生。
说完艾恒就朝李晏这边走过来，两人出了教学楼，艾恒问：“事儿还没完啊？”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等，没把李晏当个老师，语气成熟老练，但让人觉得舒服。这个年纪的小孩说话成熟，很容易有一种模仿成年人的刻意。但艾恒一点都没有，他的老练是刻到骨子里的，不会让人觉得不适，反而能一眼看出这个男孩是个既有主见的人，和同龄人画风完全不一样。
“没有，殷程也得回去。”李晏说道。
其实李晏觉得很无力，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没什么力气。一点点事儿就把她打击得不成样子，确实也不是干班主任的料，至少目前她的心志和手腕还没有锻炼出来。
她怕自己对殷程的措施过了，是不是殷程真的跟他说的只是因为和孟一凡关系好怕孟一凡出事儿。于是有点没主见的问艾恒：“殷程说自己是担心孟一凡的。”
“担心？”艾恒嗤笑，“他就差拿着把瓜子在旁边嗑着瓜子看戏了。”
彼时的艾恒和李晏都有点不太自然，在此之前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和谐到能说这么多话。两人就像新合作的一对搭档一样，李晏其实还好，艾恒多少有点不自然，所以他即便走路也是给自己找事儿做，一直拿手挠自己的手臂。
李晏依然相信艾恒的话，所以她惊异自己对殷程的信任，在惊异之后就有些崩溃。原来如今的未成年人已经这么复杂有心计了，原来真的可以面不改色一脸无辜的在老师面前撒谎，这换到学生时代的李晏身上真是一点都不能想象。
其实不仅是学生时代的李晏，就是现在的李晏，她也做不到。
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当然，她也没想到，真正在未来颠覆她对学生想象，甚至是更深远更深刻的对异性想象的，恰恰就是身边的这个男孩儿。
这个，李晏暂时是想不到的。
她只是忧愁，忧愁下感叹：“我就是一直太乖了！”
太乖了，所以当自己做一个老师的时候，根本就想不到那些弯弯绕绕。
她也没有艾恒的那份高情商，置身事外亦能将事情的本质看透。
所以这两个多月里，空有一副暴脾气，却让自己的学生知道了自己是个花架子。
她说这句话时艾恒正想说什么，被她给打断了，也不知道诉说欲上头的艾恒有没有听到她这句小声的感慨。
等都到校门口，李晏已经看到在那里站着等的家长。那时候李晏心情已经因为紧张而极度糟糕，她不光是想到了今天的经历的这些事儿，也是想到了艾恒。
她想到了艾恒在和自己表示出友好的样子，也想起了之前艾恒对她表现出排斥的样子。她忽然想起就在昨天晚上和她聊天时说的话。那时李晏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和艾恒表达她这两个月里对他的感受，她对艾恒说，因为你很成熟，我也不会看，所以我也看不出你是不是讨厌我。当时艾恒就笑，极快的回了她一句，你当然看不出来了。李晏清楚的记得她是短暂愣在那里的。
你当然看不出来了，所以我讨厌你，你也看不出来。
李晏如此想着，这个认知在今天，在此刻无比清晰的浮现在她的脑海并且久久挥之不去。
这个认知让李晏恐慌又疼痛，却没有任何舒缓这种疼痛的办法。
所以在即将去面对那位家长时，李晏突然说了一句话，她说：“艾恒，如果你讨厌我的话，千万不要告诉我。”
李晏在说完这句话后，已经感觉到了绝望。
她知道自己在无形中又让自己的心退了一步。
你只要不告诉我，我就可以自我麻痹和欺骗，我就可以继续面对你。
因为我还是喜欢你。
我很喜欢你。
艾恒听见了，很清楚的听见了，他一边放慢脚步让李晏去见家长，一边回答她。
“嗯。”
他的答应让李晏开心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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