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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心声水起


“这些人与当年王城中的那些人如出一辙。当年阿舅在王城目睹了祭天大典,目睹了国君追去的身影,目睹了国君和大祭司离开后王城发生的事。”

        当时在王城肆虐的东梁人很奇怪,他们或力拔千钧、气比熊罴,或迅猛狠厉、风驰电掣,或嗜血嗜杀、凶残无比,各个如豺狼虎豹毒蛇猛兽般,跟这些人相似,可以说是一样的手法。兽与人,魂灵与身体的异换,这种秘术在天圣宫是被严厉禁止的,仙门中历代以来并没有人会这种秘术。

        说话间云展陪着宁夫人走过来,原本蹲在地上查验的两人站立起身端手揖礼道:“宁夫人,云展兄。”

        细看冷宁氏面容秀美端庄,只是这一头灰发略显沧桑,是她这般年纪不应有的,看来冷宗主失踪之事让她倍受打击,以一己之力操持宗门和抚养孩子也真心不易。

        昨晚风起云涌之际,冷宁氏一直默不作声,在其他宗主你言我语之时,并未听得她的半点动静。在自家宗门内雷厉风行,可在外,人人都认为她是位只贪恋山中闲暇岁月的闲云野鹤之人,不问是是非非。

        她寻了那冷宗主十年无果后,便索性再也不寻,在自家山中的附鹤居驯养了千百只仙鹤,终日一琴一鹤,山高云淡。如若不是这祈雨礼,恐怕她也不会离开那璇霄丹台般的附鹤居。

        宁夫人同样用心打量着眼前人,心中暗自赞叹不已,却也有种别样的情绪油然而生:“乔公子,那日在白府门前匆匆一见,看乔公子音容举止必不是等闲之辈,听展儿说你是术宗中人,术宗祁宗主座下弟子众多,我倒是认识一位姓乔的得意门生,不知公子可否认识乔伯楠?”

        天恕微微一怔,倒也不露声色,说道:“不曾认识。”

        宁夫人端详不出所以然,轻叹一声便道:“也难怪,想你入宗门之时,他应该已经故去了。”

        “宁夫人,这位乔前辈可是英年早逝?”

        宁夫人一阵唏嘘不已:“嗯,可惜的很,唉,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天恕见她不再提及,心里的一方大石也落了地:“他们的脸都被毁掉了,无一例外,像是怕被人认出。从服饰佩刀看也查不出来历。只是他们的战斗力比平常人强悍太多,迅猛狠厉,弑杀成性,与一种动物极为相像,宁夫人可了解善于置换魂灵的鬼域?”

        “西荒径泽鬼域?你是怀疑他们跟鬼域有关?”宁夫人沉思片刻说道,“只怕我知道的并不会比你们多,只是听闻有位鬼女和她的风花雪月的事罢了。不过,这种人心性当然不比常人,没有礼义廉耻、善恶正邪之分,她若是生了灭世之心,只怕也是一个疯子。怎么,乔公子想去那里探个究竟?”

        “事关宗门覆灭,总要搞清楚。”

        “话虽如此,我还是要提醒公子,那真不是人去的地方,万务一切小心。”

        十几名穿着亮闪闪铠甲的兵士突然冲了过来把人都赶到了一边,声音浑厚地喊道:“闲杂人等一律离开。”他们熟练地泼洒了磷粉,扔了几个火把,熊熊大火将这一地的糊面黑衣烧得沸沸腾腾。

        茗落与云儿回了白府,在确定爹娘已经安全离开后,便收拾了行装,看这满园的花草已经垂头丧气地表现出了缺水少粮的样子,降雨真的是迫在眉睫了。

        她们又去粮店交代了一番,粮店的重任也就落在了小七的身上。小七也是逃难而来,父亲在逃难途中病故,来到彩仙镇后到粮店谋生,甄师傅格外喜欢他,拿他当亲儿子,巧的是他也姓甄。

        当初——

        那少年干瘦高挑,从衣衫的破洞中可隐隐看到条条肋骨,应是长期不能裹腹造成。但他面容俊秀,目光炯炯有神,这一身的精华都长在了眼睛上。他忍着饥饿排着队,等到了最后才过来。

        “怎么排到了最后?”

        “嗯,习惯了。”那少年抿嘴低头一笑。

        他说的是真话,从小都是在争抢中才能吃到饭,而他也养成了总是被人挤兑到最后的习惯。说他性格软弱,不够勇敢,并不是全部的原因,他的身上还有一点的豁达和随遇而安。不过这次他是有意排在最后的,因为他想同这位仙素的姐姐说说话。

        “这些全给你。”

        “谢谢阿姐。”少年拿着手里的馍馍,欲言又止,微微一笑终于开口道:“阿姐,你们粮店需不需要人?我很想找一个可以干活儿糊口的地方,我很能吃苦的,什么都会干。”

        落儿没想到看着有点羞涩的少年突然口齿伶俐了起来:“你叫什么?”

        “小七。”

        云儿在旁边莞尔一笑道:“你的名字挺可爱的,那你姓什么?”

        小七不好意思起来,仍旧笑嘻嘻道:“我姓甄,甄小七,自打记事起就听得大家都叫我小七。”

        “真小气?……”云儿憋不住笑了,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小七,你还有什么家人吗?”

        “没有啦……阿姐,我是真的很想留下,四处漂泊的日子真的很苦。而且我很喜欢阿姐,阿姐一定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我一路逃荒走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应该留在这儿。”

        “你还挺可爱的。”云儿满怀期待地看着落儿。

        也许是从小的凄苦环境让他学会了讨好人的本事,那爱笑的天分与他的成长经历不是太相称,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修为。

        “好,我答应你,带你去粮店,不过老师傅们能不能留你,就要看你自己的了。跟我们来吧,我们一块去粮店看看。”

        “唉,好的,多谢阿姐,多谢两位阿姐!”小七的眼睛里显现出了希望的光,依旧挂着招牌似的笑容。

        小七到了粮店后,师傅们都很认可他,爱笑,领悟力强,只要他眉眼咪咪,嘴角弯弯,那便是他已懂了。约半年后他就被派到了外地的粮田收粮了,就这样大约又过了五年的光景,曾经那个少年也长大了,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当火烧殆尽之时,国君的大部队做好了开拔的准备,宗门中的人也全部集合完毕,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声势赫赫地进发了。

        这一路向东,眼过苍梧荒凉,日月东升西落。第二日,一众行至人迹罕至之处,却风光旖旎起来。

        虽说有白虎营护送,可总觉得这不像护送倒像是押送,一路必须由着这国君的性子,来不得半点自在。一日的风餐露宿,奔波不止下来,已是怨声载道。

        人困马乏,饥渴难耐的一行人终于走到一泓湖水边,青翠掩映,骄阳蒸腾,云雾缭绕,清波荡漾,大家纷纷驻足休息。

        国君也终于默认允许,停止了行进,掀起他那辇乘中的帷幔,在一棵大树下乘凉起来。

        这湖水清澈见底,晶莹剔透,众人纷纷前来取水。

        天恕远离了人群,俯身凑近湖水,凉爽扑面而来,随手捧清水喝了几口,然后挺直了腰身,用衣袖轻触了下唇边;“子苏,把水壶扔过来。”

        子苏颠颠地跑过来:“来了。”

        天恕见四下无人开口问道:“子苏,你可知道昨日宁夫人问的是何人?”

        他很快反应过来:“公子的事,子苏不敢随便打听。”

        “你这个机灵鬼,我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子苏摸索摸索脑袋,点头笑笑,轻声轻语道:“那倒也是,宁夫人说的是国舅爷吧。公子,你也别太伤心了,这人死不能复生,子苏一定助公子报得大仇。”

        “其实我的确师出术宗,舅舅是术宗的弟子,我从小被教授的全是术宗仙法。”

        “怪不得公子会移形换影,只是……”子苏怯怯地眨巴着大眼睛道,“子苏知道的确实有点太多了,公子不会杀我灭口吧?”

        天恕装作漫不经心地向岸边的众人看看:“你觉得呢?”

        “那不会,怎么会呢,子苏是公子拼了命救下来的,子苏的命是公子拿命换的,公子才不舍的。”

        这一说倒让天恕想起当年,自己救下子苏后,恍恍惚惚在晕倒之前听到的那些话:公子,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的意思是我就是公子的一条命,这样公子就有两条命了。不对,两条命也不够,猫还有九条命呢,我要练成八条命,这样公子就会有九条命了……还是不对,我能练成八条命,公子不得八十条……总之,越多越好,公子要长命百岁……千秋万岁……

        天恕不知不觉地笑出了声,莫可奈何地看着子苏道了声“唉”,随后起身在寻着什么。

        子苏尾随其后,一路走一路说道:“公子,你不觉得国君来这一趟挺奇怪吗?”

        “嗯,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与鬼车是敌人,二是他与鬼车是一伙的。还有另外两种可能,一是王宫有征太后和瑞王作镇,他待在那里委实难熬,二是为了收买人心也未可知。”

        子苏噗嗤一笑,转而又骂骂咧咧地说道:“收买人心?这情形,有人念他好吗?都快把人折腾完了。看看这一队人马,万人有了吧,真是劳民伤财啊!”

        落儿也离了人群,来到湖边的下风口清洗伤口,手上的布条在抓握东西时弄脏了,也要清洗一下。布条一层一层的展开后,伤口显露了出来,还没有长好,又渗出了许多血,血随布条落入溪水中,布条随双手摇摇摆摆。

        那洁白的布条流摆着,像条欢快的鱼儿,只是这鱼儿身上有团团红晕,和点点黑灰。要是能洗干净它就好了,洁白无瑕,如天恕当时扬起它随风飘散。

        落儿正在水中轻摆着布条,惊奇地发现布条四周的水穿行开来,她连忙把手拿开,这水越来越快,循环往复地在布条周围极速地穿行,布条则越来越干净,上面的花花点点全都消失不见了,最后腾空跃起,一如一只出水的鱼儿,落儿慌忙一把抓住,谨慎地看了一下四周。

        还好还好,没有人注意。她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冷静要冷静。

        虽说御水的仙法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仙术,可是对于没有仙根的人来说,就好比发现了新大陆。

        从小探寻不到一丝悸动的仙根,多年来一直没有解决之法。爹娘说自己传承大祭司血脉,即使没有仙根也可催动灵力,如今想必是这血起了作用,如此没有仙根并不代表没有灵力。

        仙根是修仙人的一种特殊的脉相搏动,在腕处心脉的旁边可以探得仙根的存在。修仙人以自己的修为打通天地沟通的渠道,也打通了这条仙根之脉,修为越高,灵力越深则仙根越为强劲。

        为了再次确认,落儿盯着眼前的湖面,心底默念:起。那眼前一小方湖水便行将滚滚沸腾起来,随赶紧断了念想,恢复了平静。

        落儿只觉心情大好,也未察觉有人来到身后。

        天恕替上水壶,淡淡一笑说道:“落儿,尝尝这水,我刚打的。”

        他一眼便瞅见了那一手的血,娴熟地上药包扎起来,嘴里振振有辞地说道:“好歹也是药宗弟子,不知道上上药吗?”

        落儿会心一笑,一股暖流袭来,仿佛炽热的光束在心底烙下下了深深的烙印,那烙印又被层层的清冷遮住,表面是波澜不惊,不让人有一丝察觉。

        她见四下无人,机会难得,问出了一个似乎是想要得到认同的问题:“天恕,你可知这天下最怪的事是什么?”

        最怪的事?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不过……

        天恕想了想,又一次答非所问:“最怪的事就是明明我就在你的眼前,你却不知道……”

        “你就在我眼前,我怎会不知道?”落儿忽闪着如潭水莹莹的眼睛,阳光下秋水动人,一头青丝滑落肩膀,笼罩着一层浮光。

        天恕恍惚半晌,才目光笃定地说道:“这天下最怪的事,怕也就是为什么非要说出来才能懂?”

        落儿嘴角弯弯,眉眼一悦,似找到了知音,轻快地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们本可以不说就懂的。如果有那么一个地方,不说话就能看懂别人的心事,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呢?”

        这姑娘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不说话就能看懂别人的心事,这是什么秘法?我们是不是又想到两条路上去了。

        天恕轻叹一声,淡淡一笑:“知道别人心里想着什么,也好也不好。如果皆如所愿就是好的,若是事与愿违,还是不知道的好吧。可是世上哪会有皆如所愿,所以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天恕顺势一倚,斜靠在身旁的垂柳上,眼前婀娜柔软的枝条,像极了美人的纤纤长发。他不自觉地看向了那长发,那紫藤簪子绾着一个漂亮的盘花端端地横在发间。

        “落儿,你这簪子是友人所赠吗?”

        落儿轻转脸额,露显出清冷灵动的侧脸轮廓,这清美亦如捧在手心中的雪怕化了一样,让人害怕转瞬即逝。举起的右手将那簪子从灼灼发间抽出,眉眼弯弯,轻柔如水地看着。

        “给我讲讲他的故事吧。”

        “他?”

        “嗯,你的那位友人的故事,我想听听。”

        “好,若是祈雨成功,我便讲给你听。”那语气一如行将就义的英雄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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