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天刚亮。
老李就被陈木古叫起来,迷迷瞪瞪地前往北城隼西路232号。二人在附近的一家早餐店吃着包子,喝着小米粥,打量着行人。
陈木古轻轻啜一口粥,往外头看去。今个是个难得的一个好天气,没下雪,没刮风。少见的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慢慢地折射出来,一点点的照亮堆积的积雪上。
“天不错,事肯定顺。”老李心里头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就能见到不孝女和家中老虎,以及两个儿子。
老李挥了一下手臂,“老板,再来两笼肉包子!”
“李叔,我们吃不了那么多,”陈木古赶紧阻止。
老李:“净说胡话。你一个半大小子,十笼包子都能吃得下。一会都是体力活,说不定还得逃命,不多吃点行吗?”
早餐店老板将两笼包子放下。陈木古就听见老李对着老板说:“你家葱油面一绝,再给上两碗。”
“好咧!”
陈木古懵了一下,下意识说:“李叔,这不是最后一餐。”
“?”
老李抬起筷子往陈木古头上敲了一下,“说什么屁话,赶紧给我呸呸呸。”
陈木古:“……”
好不容易吃完饭,二人从早餐店里出来。老李嘴里头还在念叨:“还跟你李叔我抢着付钱?下次不许这样了。”
“大人在,哪有小孩子花钱的道理。”
陈木古望着老李眼中的温和,怔愣了一下,莫名其妙抬手揉了一下刚被老李用筷子敲过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老李瞧见了,笑道:“咋的,还想再挨一筷子?”
“不,不是。”
“行了,林记者估计一会儿就出门上班了。”老李靠在巷子口,往里伸头,“也不知道你师父什么时候来。”
临近中午。阑四无风的淮南被温柔阳光包围,不少人趁着仅有的时间,慢悠悠地边走边聊。
老李找了一个可以晒太阳又能看见232号的角落,拉着陈木古往那一蹲。他缩缩脖子,双手交叠揣衣袖里。一旁的陈木古姿势亦是如此。比起老李的昏昏欲睡,他眉间紧皱,凝视着从一早就没打开过的232号大门。
今天林记者没有采访吗?
陈木古心中慢慢地起了忧虑。记者平日里走街串巷,访问上流人士。尤其是林知新这种心中抱负远大的记者,极少会放弃这么好的天气不出门。他曾听人说,新语报社全年几乎无休。他们一直都在新闻的前线,抓紧时间,不浪费一个可能性。好多次记者家里的父母妻子都来报社寻人。
“你师父还不来?”
老李起身四处张望。
“李叔,你饿不饿?”陈木古问,“我去买点东西吃吧?”
老李扭头,搔搔后脑勺,吧唧吧唧嘴:“我去吧。在这蹲了大半天,人都要废了。”
陈木古瞧着老李不断踱步,便轻轻点头,目送人消失在巷子口。
又过了一会儿。
陈木古刚移开紧盯232号的视线。寂静幽深的巷子里响起“吱呀”一声,从早紧闭的门被从里拉开。
林知新从里走出来,眉间尽是喜意,刚毅的面容浮现出淡淡的柔和。他转身语气温柔地对着跟在身后说道:“玉儿,你进去吧,我晚上回来给你带些酸枣。”
“好。”
轻柔的女声回应。
“你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林知新伸手朝里抱了一下,“走了!”
待林知新离开。陈木古才看清楚那女子的模样,一时心中震惊不已,连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都不知道。只能往后移移身体,避免被发现。
林记者知道他温情相待的爱人是个纸人吗?
实在是心中十分惊讶,陈木古紧张的搓搓手,挠挠头,眼神直愣。
不知道在男人眼中这个女子是什么样,但是在他的眼中。那女子就是一个白着纸脸,画着精致妆容与红脸颊的纸人。哪怕远远一看,也能瞧出纸人处处都十分细致精美,并且跟他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
一副做工扎实的人体框架,诡异却谐和的颜料堆积,干瘪单薄的身体,一举一动都僵硬缓慢。
这到底怎么回事?
缓缓间,头顶的阳光也不能驱散心中的寒意。陈木古突然反应过来,脸色一白,倏地睁大眼。
等会儿,是不是没关门声?还未待他有所动作,一道阴影将他笼罩。
痛……
又是那仿佛攀着骨血的难受。陈木古抬起异常沉重的眼皮,脸色又几近透明。他眼神涣散,看不清任何东西,耳边声音朦胧。
等了大半天,他的眼神才聚焦,耳边呼隆声消散。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觉身体沉重。只能微微閤眼,在脑子短暂的卡结后。陈木古强忍着难受,微微扭动了一下头。一入眼就是一个面容惨白,妆容惊悚的纸人,正在用一双阴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眼皮狠狠一跳,强压制住要蹦出嘴的叫声。
陈木古不得已重新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头,不断地深呼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但心跳声愈来愈大,额头细汗不断冒出来。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他才重新睁开眼。
尽管手心身上都是冷汗,陈木古还是抿紧嘴巴,开始打量起四周环境。这是一个堆满不同神情纸人的屋子,光线有点暗,但耐不住今天天气好。阳光透过缝隙往里不停地钻,直直打在正对着门与窗户的几个纸人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木古觉得那几个纸人好像有点不太乐意,很抗拒阳光。
“吱呀,”门被推开。
陈木古下意识闭上眼睛,支棱着耳朵听,十分遗憾。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心中思虑再三。
他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一条缝,还没来得及看,就猛地完全睁开。
一张惨白着脸的纸人,用一双涂着红色颜料的吊销眼,就趴在一旁盯着他。瞧见他吓得呆住。纸人描绘细腻艳红的嘴里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好像在嘲笑眼前惊吓过度的脸。
“哎呀呀,哎呀呀。”
“瞧他吓得。”
另外一个纸人仰着尖细的嗓子说。
接着原对着光线的纸人也开口,“快点告诉千语姐姐把这窗户封死,奴家都快被晒死了。”
原本盯着他的纸人僵硬地转动眼球,柔柔地说:“都安静点,不想成人了?”它说完,就重新转回眼球。
屋里霎时静下来。
陈木古连一口气都不敢喘,呼吸都要停止。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眼睫乱颤。这是什么情况?李叔没事吧?
“官人,奴家送你去画脸,莫急。”纸人轻而易举托起他向外走去。
什么?
画什么?
脸?
陈木古倏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纸人。他突然发觉,一开始清晰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试图抬起手臂,腿脚,诡异地发现,这种感觉就好像都不存在了。
“别怕,”动作停顿的纸人显然发现他的挣扎,轻轻安慰,“千语姐姐画得很好,一定会给你重新画一张好看的脸。”
陈木古心中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变成纸人?可他动不了了啊。
恍惚间,他尝试着,眼睛变得怎么转动眼珠子都是白茫茫一片,原本盘在身体的痛也不见了。陈木古心中发麻,一点一点地被惊惧占据。
纸……
纸人要画上眼睛才能看见东西,纸人没有□□,它不会痛。
清晰明了的认知在陈木古脑子里掀起惊涛骇浪。他能感到光,却看不见。他有作为人的意识,身体却动不了。
那么,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没有脸的纸人。
它将陈木古竖在檐下阴影处,敲了敲门:“千语姐姐,新纸人我带来了。”
“进来吧。”轻柔又让人熟悉的声音。
让陈木古立马想到了同林知新温存的那个纸人。他被再次托起放到一个木床之上,听到它们研磨调颜料,商量着要将他画成什么样。
脑子阵阵发蒙,他一时弄不清楚是做梦还是现实。
他尝试着晃动身体,不断地挣扎起来。倏地,他听见名为千语的纸人说:“按住他,别让他像之前的那个一样闹腾。”
“男人都是不省心的,”千语叹息。
等会儿。
之前的那个?
指的谁?
段帆飞?
难道他也变成纸人了?
身体被死死按住,陈木古放弃挣扎,能清晰地感受到颜料在滑动的黏腻与冰凉感,以及描绘眼睛,鼻子,嘴唇的真实感。
很快,眼睛的轮廓被画出来。它正在认真的为他描绘出一双眼球,随着沾取墨水笔尖的不断移动与勾勒。
渐渐地,陈木古能够朦朦地看清楚一些物体,但还未完全看清楚。
它同旁边磨墨的纸人说:“看好了,若是想不掉色,一定要注意,颜料里一丝不干净的水都不能加。我们纸人最怕掉色,平日里一定要小心爱护,可别学那位爷,三天两头咋咋呼呼的晕倒。”
“我一天得补三次,知新都问我许多回了。”
它微微叹息,十分费解,似乎是想不通为什么不能好好做一个纸人。
另外一个纸人说:“千语姐姐说的是,我现在希望未来我的良人能赋予我一个名字。所以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不知怎么的,陈木古竟从它们的口中听出的期待与浅浅的情谊。
“会的。未来的主人一定会好好待你,”千语笑道。
纸人:“我们好多姐妹都十分羡慕千语姐姐,能正大光明地活在人群中。”
“你们早晚也可以,不必羡慕。”
“姐姐要幸福呀。”
听着它们聊天。陈木古诡异地产生出一丝虚假感,会不会很多人都是纸人,只是他们自己不清楚。而纸人被限制,被禁锢,等待着安排。而其中有一个特殊的,每天晕倒,每天掉色。一天又一天,周而复始毫无止境。
不,不对。
他们不是纸人,他们会反抗。
他们会为了心中真理而奋斗,不会一味顺从,一味随波逐流。正是因为不同的道路与方向,才缔造出人间。
虽贫瘠,沉默,醒不过来,但是醒来的他们每天都在呐喊,奋力冲破一切压迫。
短暂的思维错觉,让陈木古发现,他正在被影响。心中不禁一沉,鼻尖若似若无飘来的清香,仿若带着某种让人沉沦放松的神秘气息。
千语轻轻抚摸着笔下纸人的眉眼。它那描绘精细的眉眼间带上一抹了然,嘴角缓缓地露出一丝笑容,伴随一丝不易发觉的褶皱。
“再添点香。”
它说完,微微俯下身体,在刚描绘出的耳廓边低语:“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的思想要统一。你就是我们,我们就是你。”
“我们要服从主人,要听话,要做一个好纸人。”
“不要产生不该有的想法,活着就要配合其他纸人。特立独行的下场往往会陪葬上以生命为代价的一切。”
“睡吧,睡吧。当你醒来,一切就好了。”
它温柔地抚摸着刚刚成型的新纸人,宛如是一个拥抱新生婴儿的母亲,待手下传来平稳的呼吸。
“做个好梦。”
当陈木古再次醒来时。他被摆放在一个椅子上,对着一面铜镜。一道道刺眼的光线从外面打进来,灰尘飘在空气中。
镜中的纸人在铜像里弯弯曲曲,细看之下,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纸身上的颜料还未完全干透,脸颊上被点缀的一块红红的颜料使整个脸都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他尝试想要抬起手臂,却发现从肩膀到手指都异常沉。视线受阻,只能同铜镜中的纸人相视。
“是不是觉得很好看?”千语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微微俯身。镜中就出现了两张纸人脸,不似他男相五官,千语的更加精细,哪怕脸颊上红红的一块,也比其他纸人都漂亮许多。
纸人无法做出表情,陈木古只能从千语的语气中听出它的心情。
“很可惜呀。如果是之前的那个,一定会把你画的跟我一样美。”它好像十分忧心,在遗憾没将他画好。
陈木古张张嘴想发出声音。这时才发觉,他的嘴被封着,很浅的一道痕迹,就像是被缝上一样。
为什么?
他不能说话?
千语似乎能从纸人一成不变的诡谲神情上看懂他的想法,慢吞吞地说:“不着急。等你彻底干了,我再给你画一个新嘴。”
“真遗憾呢。你出现得太晚,不然这么听话怎么也比那个天天掉色的好,”它突然俯得更低,仿佛在吸食什么,声线都带着餍足,“天呢,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你们的存在呢?人不人,鬼不鬼,却满身阴气。”
陈木古:“……”我是人,只是恰巧能见鬼。
千语欣赏了他一会儿,便就离去。没多久,从外头隐隐传来几声温和笑意与低低厮磨的谈话声,应该是林记者回来了。
可能是屋子里熏香的原因,陈木古惊惧的情绪褪去。虽然没在继续产生其他奇奇怪怪的想法,但是却不抗拒。
所以李叔呢?
有事吗?
如果没事的话,找不到他,应该会去找师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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