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是啊。我本来是想去跟你道歉,没想到你上山那么快。恰好嬷嬷一个人在抬桌子,我就帮了一下。一来一回就经常过去,怕老人家一个人有什么危险了。”
“在你家住是雪下得太大,不太安全,所以才住下。”
段帆飞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解释道,这可是刷好感的关键时刻。
“……”
“谢谢。”
“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陈木古说完,便收回视线,段帆飞说得天衣无缝,没办法说什么。那既然暂时没办法还清,那只能承下,待日后有机会得时候,再还。他眼睑微垂,睫毛斜影而下,消瘦的下颌绷紧。
段帆飞凝眉,微微抿嘴。
回到巡捕房时,顾摹乘与小陈正在翻看国兴大剧院的笔录。桌子上瘫着许多的照片,里面是一个一个优美的舞者。
见到二人回来,小陈拿着一份失踪名单,很遗憾地说:“近两年都没有会跳舞的失踪,也没有任何信息。”
陈木古捻起几张照片看,低语:“有没有可能她并不是一个正规舞者?或许只是一个小作坊的学徒?”
顾摹乘接话:“这个问题我想过,派人去查了。基本上都是一些戏班子,大多都是男人唱角,没有女子。就算是有,人也好好的。”
“奇怪了,淮南这么大,怎么找人啊。”
顾摹乘看完手里的笔录,又抬头望段帆飞那边看去,却发现这祖宗闭眼休息中。只能转换方向问在看照片的陈木古:“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收获?”
陈木古摇头:“并没有。看上去楚明森与她没有关系,可能是巧合。”
“对了,宋回乡呢?”
顾摹乘:“回去了。”
“刘二顺的事怎么样?”
说到这个,顾摹乘就摇摇头,轻叹:“刘二顺死了。两天前有渔民在北城那边报案,他被人一枪蹦了脑门扔到淮南河里,冰化增长的水流给冲到下流附近。”
陈木古蹙眉:“那这就是人为了。”
“嗯,”顾摹乘说,“刘二顺这条线,我在派人寻。首先把大剧院那玩意搞清楚,距离3月7日还剩下5天。”
他揉揉太阳穴,不禁又叹口气。
“人心惶惶的不是个事。”
陈木古轻“嗯”了一声。刘二顺的案子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主要就是因为国兴大剧院才下山来,所以他破鬼的案子,顾摹乘破人的案子。
互相不耽误,办完好回山。
段帆飞睁开眼,视线定在陈木古身上一瞬,而又移开,缓缓地说:“顾哥,那些尸体还留着吗?活人找不到答案,不如问问死人。”
顾摹乘眼睛一亮,对啊,还有死人。他看向陈木古,问:“我听人家说,道士什么都会,不如,你俩去停尸房里参观参观尸体?你用用什么秘术,让他们回答点问题,说说是怎么死的?”
“现在除了刚出现那一具尸体,被证明是人家祖坟里的祖宗带回去以外。其余的八具尸体都在呢,你能抓鬼,说不定会有点新发现。”
陈木古:“……”
二人跟着小陈到停尸房,与验尸人正碰上。
“我说小陈,尸体能不能换个地方?我这才多大,放不下了行不行!”验尸人老赵气得不行,指着八具尸体嚷嚷,“别的地方送过来的尸体我都塞不下了,就你们东城一家都给位全占完了!”
小陈赶忙上前说道:“赵叔,我们这不是来查案了嘛,你放心,很快就腾位。顾探长给你备了两瓶好酒,回头我就送过来。”
老赵神情缓过来一点,往他身后看了看,“这两位是?”
“叔,你好,我们是新来的特别顾问,”段帆飞主动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盒烟递过去,“叔,你叫我小段就行。”
陈木古诧异地瞧了段帆飞一眼。
那边老赵眯眯眼,接过烟,“小段啊,你们要查这八具尸体啊?”
“是的,我们不得早点抓住凶手嘛。”
“你们去吧,我还不走,有什么就问我。”老赵摆摆手,往桌子上旁走去,一口烟一口小酒悠然自得的很。
段帆飞一把揽住陈木古的肩膀,把人带到尸体跟前。
“埃?”
站稳的陈木古一向无表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一抹惊愕,直愣愣地看着段帆飞的侧颜。这人是不是真的有病啊?
段帆飞瞟了一眼,伸手把他的脸转个方向,还不忘叮咛:“别看我。看尸体。”
“……”
他是大少爷,淮南首富的掌中宝。我不生气,我不生气。陈木古在心中默念几遍,才觉得静下心来,转而与段帆飞保持安全距离,才稳下来看尸体。
很快,陈木古发现眼前的八具尸体,老赵都贴心的为他们做上了一个有趣的编号。
第一具尸体取名:1850陈尸
第二具尸体取名:1860二号
第三具尸体取名:1870老鬼
第四具尸体取名:1880二号
第五具尸体取名:1890小鬼
第六具尸体取名:1901二号
第七具尸体取名:1901三号
第八具尸体取名:1902四号
陈木古一具一具尸体的看过去,年纪最大的已化成一具白骨。新鲜度也是越小越鲜,越来越年轻,连续三具尸体他们的年纪都是在1901年与1902年前后出生,约2324岁的青年。
他细细地看着,当视线划到第八具的时候。
陈木古顿住,眸子里浮起不可置信的痕迹。他上前几步,认认真真十分细致的又打量了一遍。十分确认这张泛着青的脸就是年前从双姝出来他撞到的卖烟的青年。
死去的青年眉心有一个黑黢黢的枪孔。
一枪毙命,所以可以确认的一点是,他不是被鬼杀死,而是人。可是为什么会死?陈木古拿起他的验尸报告。
姓名:罗文明
死亡日期:12月24日晚10点
正是他们遇见那日。
当天晚上他就死在了冰天雪地里。陈木古依稀记得,那天的雪很大,风很大。他们遇见的时候,才五六点。
此刻,他死了两个多月。
段帆飞一直有注意陈木古的状态。在他拿起快速的验尸报告的同时就知道他认识第八具尸体,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惋惜与无法置信。
似乎是不敢相信,所以一遍一遍地看着验尸报告。
段帆飞在陈木古第五遍看报告的时候,伸出手将纸抽走。他蹙着眉头,挡住来抢报告的手,看了一眼小陈,低语:“陈木古,你认识他?”
“你知不知道当死者是办案人员熟人时,办案人员是禁止参与破案。”
陈木古怔住,漆黑沉静的瞳孔缩小,手微微颤抖。他轻轻地摇摇头,有些艰难地说:“不认识的,只是一面之缘。”
“那你在怕什么?”
陈木古倏地睁大眼,与段帆飞那一双漂亮眼睛对视。那里面有浅淡的担忧,以及一抹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半晌,他低下头,削薄的身体凝着一股劲儿。
“陈木古,抬起头,有什么说什么,不要动不动就低头。男子汉大丈夫,有一说一绝不说二。能让你低头的只有爹娘。”
段帆飞放下验尸报告,将人掰直,一字一句地说。
“陈木古,就算是天大的事,也要记住男儿膝下有黄金,有泪不轻弹。你不能动不动就低头,这样只会显得你好欺负。”
就跟个被人遗弃的小狗一样让人心生厌烦。
陈木古眉头紧锁,蓦地抬起头,后退一步,执拗地看着段帆飞,一字一字地说:“我跟你没有关系,用不着你来说教。”
这是陈木古第一次在一个不相熟的人的面前发脾气。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头有股气,无处可发,无处可解。
段帆飞顿住不动,就这么沉默地回看着好像一瞬间毛竖起进入攻击状态的狗崽子。
“抱歉,我逾越了。”
淡淡地说完,段帆飞便不再看陈木古。
几步之遥的小陈吞咽口水,还以为段少爷会上手揍人没想到直接道歉。他身旁的老赵眼神在僵持不下的二人身上来回转,微微挑下眉尾,说道:“就这种枪伤,我去年接了不下二十个。”
陈木古闻言,看向老赵。
老赵说:“他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招谁惹谁,一个一个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没了唉。”
“小陈,”陈木古问,“巡捕房不处理吗?”
小陈视线缥缈,想打个糊弄圆过去。他一抬眼,就对上两道利刃似的眼睛。一道眼神的主人面无表情,偏偏却让人明白意思是不要说谎。另外一道眼神的主人神情平淡,看不出来生气还是什么,反正就是告诉你,说话注意点。
“我……”
小陈无奈,只能如是说。
“就像赵叔说的。他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其中一部分还没爹没妈,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淮南才安稳几年,根本就无处可查。没有目击者,第一现场找不到,又没人报案来处理。那么最终结果就是先搁置。”
“我们也希望可以弄清楚他们是怎么死的,不是没有想过调查。只是当时浪费了太多人力物力,上头就不让在管。”
小陈往摆尸体的位置走两步,眼中多又不忍。
“罗文明,从淮南重新开始就在西城混。从小走南闯北,谁都认识,谁都不熟。他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问谁都没人能提供他的日常生活轨迹和平日与谁交好。”
“他们就是无根的人,连叶子都长不出来。”
说完,小陈无声叹息。身为一名巡捕,他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就是人少犯罪,千万不要死人,不要死人,不要死人。每一次面对什么都没有的人时,都觉得惋惜难过又无处发泄心中的怒火。尤其是连凶手都找不到,一点点线索都没有。
段帆飞安慰似的拍了拍小陈的肩膀。
“你也尽力了。”
小陈摇摇头,眼眶泛红,轻轻将尸体上的白布拉过尸体的头顶。
一时间停尸房十分安静。
他们回去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
车窗外卖报的小孩嚷嚷着跑过去,夕阳洒下,他的衣角随风飘动。
段帆飞让小陈停车,叫住卖报的小孩,买了一份报纸,多给了些。让他将钱分给那些躲在巷子里或者在路边乞讨的孩子们。
孩子们很高兴,冲他不断的摆手说谢谢。
一到巡捕房探长办公室,段帆飞就问道:“顾哥,刘二顺与罗文明可以并案调查吗?”
顾摹乘摇头:“虽然死因相同,但不能排除是不同的人作案。一是一枪毙命任何人都可以完成,二是除了致死因一样,其他都没办法将他们连接。”
他扫过三人,坚定的保证。
“你们放心吧。我会查下去,一定会揪出凶手。”
小陈:“我跟老大一起!”
“一定要抓住这个混蛋,看看他究竟是人是鬼。”
鬼?
陈木古眼睛亮起来,对啊,还有鬼。就算是死者的鬼魂不在了,那么其他呢?说不定会有知道的。
这么想着,他就开口说:“我今天晚上还要去大剧院,她说不定会见过凶手。”
“我同你一起去。”
“我也去!”
段帆飞小陈异口同声。
陈木古微愣,对上段帆飞的眼睛,二人不约而同地主动移开。
顾摹乘叹气:“可惜了,今天我得去政局开会。”
“你们三个注意安全,”他转而看向小陈,“带好配枪。”
小陈点头。
三人在大剧院斜对面的一家西餐厅吃晚饭。段帆飞十分豪气的请客,还叫了一瓶昂贵的红酒,美名其曰给小陈壮胆。
陈木古全程沉默地看着他们聊天。
他不想来的,没拒绝成功。因为小陈太自来熟了,所以失败。而且今天在停尸房和段帆飞闹得多多少少有点尴尬。
虽然人没提,但是两个人之间挺诡异的。
也不知道这位爷在心里头怎么惦记他,说不定气死了,恨不得把他挖个坑埋了,只是碍于巡捕房。
小陈打了个酒嗝,将杯子放下,知道不能再继续喝了,就将目光放在身边的两人,今下午在停尸房的事闹得尴尬,段少爷也不像传言一样。许是酒精上头,胆子大了,他说道:“我们都是同事,有句话不知当说不说。”
说着,不等他们说什么,小陈就继续说,“我觉得你们俩肯定能成为好兄弟好朋友。陈先生呢,你才不到二十岁,应该有点活力。每天多笑笑,多融入人群,不要那么封闭。而且段少爷,你一点也不想传言,人也好好。”
“说的对,”段帆飞认可的点头,“陈先生就应该跟我做朋友。”
陈木古:“……”
段帆飞顺势举着酒杯站起来,特别认真地看着他,说:“今天,我当着小陈的面,郑重地给你道个歉。”
“你我特殊,难得遇见。我当时不清楚事情经过就乱发脾气,十分抱歉。”
“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他眸子盛满认真,一句一句仿若发自肺腑。
“陈木古,我希望我们可以成为知己好友,以后共同面对一切。这世间能与我们一样的人很少,我一直很期待有人可以明白我。”
“你愿意成为这个人吗?”
段帆飞说着将酒杯往前移了一点,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浅笑。
“……”
听他说完,瞧着他眸子里的光。
陈木古呆呆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一时失言,就这么像是失了神情一般地与满眼认真地段帆飞对视。他的真诚似乎是真的。人们不是常说,要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好,你就要看他的眼神,因为一个人的眼睛没办法骗人。
而且,没人知道。
他也一直希望有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出现。和别人不一样,是他最怕的事。世俗容不下和正常人不一样的人,尤其与世俗相对抗。
这是一件艰难而恐惧的事。
“快点和好啊!”小陈拍了把陈木古的肩膀,嘿嘿一笑,憨厚地说,“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以前也以为段小少爷肯定特别吓人,就跟坊间传闻一样,动不动打人。”
“可是接触下来,完全不会。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呐,可以做朋友的类型。”
西餐厅灯光略黄暗,桌子与桌子摆放距离和其他饭店比,相对来说较远,小提琴手站在钢琴师旁,沉醉在陷入他的世界。
两个月前,他与这一切毫无关系。
每天都要奔波,为了活着,每天睁开眼就在想下一顿该怎么吃饭。每天也在担惊受怕等到符咒失去作用他该怎么办,会不会有一天就死掉了,死在冤鬼横生的乱坟岗,死在无人问津的一间小小屋子里。
在此之前,他从未奢望过会有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出现。
母亲一直告诉他,想方设法活着是人来到人间的意义。你站在窗户旁,往外看,所有人都在努力,但他们一模一样,与他不同。
所以他就要更努力地活着。
“没事。”
“都过去了。”
陈木古垂下眼皮,遮挡住差点绷不住的情绪,努力冷静地说。他短暂平静下来才能与段帆飞对视,缓缓地起身,举起桌子上的茶。
“我不会喝酒,就以茶代酒吧。”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早点查清楚案子。”
“好。”
玻璃杯与瓷杯相撞,发出几声清脆的声音。
段帆飞坐下,起码喝茶了。不求一次二人关系就能有多好,只求慢慢来,戒备少一点。他睨了一眼小陈,找个机会要好好感谢一下这位,真是帮了他的大忙。
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段帆飞视线不着痕迹地停留在陈木古的身上。
只见对面的人低着头,像是要从桌子上看出一个花来。这人怎么那么爱低着头呢,有一说一,很不喜欢这种一看上去就好欺负的人。
他敛了心情,道:“我们走吧?”
“好啊,到点了也就。”
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挂在远方。车道上人来人往,黄包车与四轮车相遇又分离。三人从西餐厅出来,对面就是国兴大剧院。
此刻,大剧院门口,人不少。
“国兴是林家的产业吧?”
小陈点头:“是林家的。”
段帆飞沉吟:“找他们家的人谈过吗?”
“找过。但是大剧院只是他们家一个涉及,一出事就立马报案,其他东西问了一遍都没什么出处。”
“也挺惨的,从三四家的剧院斗争里拿到楚明森的新影片。现在却出这么一出。”
段帆飞不以为然地说:“林家一直走得黑,最近几年才在白道上挂上两三家店冲门面。这次还不是和楚家做了交易,两家人谈妥,什么拿不下。”
小陈诧异地发出感叹:“怪不得啊。”
陈木古静静地听着他们谈论,在平静面容下,一点一点收拾好心情,不禁望向不远处的橘红色半圆形。
有时候,东升西落的太阳会偷懒,风会消失,雨会落,雪会融,花会枯,就跟吃饭睡觉一样。
风起,叶无根,人也是。
“想什么呢?”
陈木古扬起眼皮,眸子凝向段帆飞,清秀的五官在光下异常潋滟。
他眼皮轻抬轻落,睫毛打下一池影子。
段帆飞一时有些失神,他听见陈木古一如既往冷清平淡的嗓音响起又消失。
“什么都没有想。”
二人对视几秒,相互移开。陈木古微微挺直脊背,开始投入到案子里,目光在人群中晃悠。
突然,一道妙曼的倩影出现,引起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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