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昏暗又静谧的深海里，一群鱼人孩子埋头逃窜，露娜的泳速本就只有人鱼的一半，尾部还被拉扯受了伤，很快就落在了后面。霍迪见状示意那个t子脸，叫多森的鱼人和他一左一右地架住露娜，带着她跟上大部队。
远离那艘海贼船后，紧张、恐惧、兴奋种种极端情绪似乎都被渐渐抛在了身后，鱼人孩子们放松下来，稍稍放慢了速度，开始小声交谈。
露娜狂跳的心脏终于暂时安定了下来。
这个距离应该不会被追上了，就算追上来，人类也不可能在海水里捉住想要逃跑的鱼人。
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露娜大姐头，我们都要回鱼人街，你要去哪里？鱼人岛吗？我们送你去！”在船上咬出洞口让小鱼人们通行的达摩窜到了露娜眼前，咋咋呼呼地发问。
“鱼人街？你们都住在鱼人街吗？”露娜一怔，眼睛亮了起来。
霍迪在旁边插话，“自从那个叫白胡子的人类把海贼旗插在鱼人岛，就没有几个海贼敢从鱼人岛拐卖人鱼和鱼人了，只有鱼人街的才会被抓。”
“这样说起来，露娜大姐头你是怎么被抓的？要回鱼人岛了吗？”多森也跟着加入了话题。
露娜这时似乎扔下了所有的惊慌和疲惫，她无忧无虑地笑了起来，语气雀跃地回应：“不，我也要去鱼人街。”
·
鱼人街是建在一艘废弃巨船下面的本岛外街区，阳树夏娃的光辉不曾照耀这里，环境看起来十分阴沉。由于没有鱼人岛内常见的珊瑚生长，大多数建筑都搭建在巨型的贝壳或海螺里，楼宇数量众多，看起来曾经繁盛一时，但现在大部分都废弃了，行人零星，破烂的窗户和腐烂的布条在街道上倒是随处可见。
鱼人孩子们一回到鱼人街就分散开了，只剩下霍迪和他的朋友们，按照其他鱼人孩子的说法，叫霍迪一伙，簇拥着露娜寻找泰格。
鱼人街的人鱼不能说极其稀少，只能说在外面的一只也没有，匆匆路过的成年鱼人，几乎每个都用或怪异或贪婪地目光打量了露娜一圈，露娜逐渐紧绷起来，忍耐着没有露出退缩躲避的神情。
霍迪几个鱼人男孩倒是没有受到什么特别关注，他们十分神气地走在街上，昂首挺胸，似乎自己是什么横行乡里的大人物，步调嚣张极了。
等看到迎面走过来的那个鲨鱼特征明显的鱼人，露娜立刻就知道霍迪他们是跟谁学的了。
鲨鱼鱼人快有两米高，带着一顶黑色圆帽，耳朵上带着两个金色耳环，一头黑色的长发遮挡住了背鳍，但长发一点也不柔顺，反而和本人的神态一样嚣张到张牙舞爪，身上随意地穿着一件深蓝色背心，露出一身的壮硕肌肉，露娜甚至怀疑这个鱼人的手臂比她的腰都要粗。
霍迪几个纷纷兴奋地打招呼：“阿龙大哥！”
他们没有围上去，只是拉着露娜给他让开了道路，被他们称呼阿龙大哥的鱼人反而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露娜，嘴角一咧，露出了满口尖利的牙齿，“没见过。哪来的？”
露娜觉得，这个表情也有点熟悉了。
在霍迪他们开口前，露娜抢先对他微笑了，“我的家人住在这里，我来找他。”
阿龙像是被这个笑容的礼貌劲儿冲到了，嫌恶地啧了一下，不感兴趣地迈着混混步伐走了。
·
顶着各色目光在鱼人街游荡了一圈，鱼人小子们终于帮她打听到了泰格的消息。泰格在昨天确实回来了，有不少人见到，但今天上午又被人匆忙叫走了，似乎有什么急事，一直没有回来。
鱼人街没有光照，看不出早晚变化，但颠簸这么久，至少到了晚上了。
露娜有些失望，也只能在鱼人街等泰格返回了。
在霍迪的邀请下，露娜来到了他们的基地，是一栋废弃的三层楼，设计充分考虑到有些鱼人超常的体型，天花板吊的非常高，门和立柱也很大号。特别的是，这栋楼的一层不知道被谁用泡泡包裹起来，里面像是干燥的陆地，地板上孤零零地摆放着唯一一件家具，一把宽大的单人椅。
她已经十分疲惫了，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露娜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当她被推醒时，泰格已经在她眼前了。
露娜还没完全睁开眼，就先笑了起来，泰格身后的其他人已经完全被她忽视了。
她正想大声喊泰格的名字，但看清泰格的表情后，露娜迟疑了。
泰格沉默地注视着她，目光甚至有些迫人，他在生气。
泰格虽然不是什么外向开朗的性格，但通常情况下，他的脾气都不错，很少生气。她唯一一次见到泰格生气，就是她被救下来的那次。
就像任何一个面对长辈怒火的孩子，露娜有些坐立不安，她眼神闪烁，弱弱地喊了一声泰格。
泰格看着浑身狼狈，神情萎靡的小人鱼，两天来灼烧在他胸肺的的担忧、焦急、悔恨和怒火，非但没有消失，还因为后怕越烧越旺了。
他有许许多多的话想问她，教育她，甚至训斥她，但它们都堵在了他干涩的嗓子眼，泰格压了压，最后竟只问出了一句，“为什么要偷跑？”
露娜凑过去，张开手臂想要泰格抱抱她，泰格没有动。
她有点委屈，又伸手想去拉泰格的手掌，泰格竟然轻轻挣开了。
眼前似乎出现了点雾气，露娜连忙眨了眨眼，把雾气眨了回去。
“说话。为什么跑。”泰格的语气有些生硬了。
露娜咬唇倔强地看着他。
泰格身后穿着国王军制服的海马鱼人右大臣看不下去这样的僵持了，他试图打个圆场，“我们知道你是想来找泰格，可鱼人街实在是不适合你这样的小人鱼生活，鱼人岛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龙宫城也……”
露娜听着却觉得一股火气蹭蹭地冒了上来，忍不住打断他，她说话的声调头一次高到有些尖锐的程度，“那里再好，也不是我的家！也没有我的家人！”
“露娜！”泰格呵斥了她一声。
露娜闭上了嘴，她知道泰格是在责怪她太没有礼貌了。
右大臣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额头，一直安静地斜靠在墙上的蓝色鲸鲨鱼人开口了，“泰大哥，这小鬼两天没吃东西了，看起来倒是吃了不少苦头，先找个地方安置她吧。”
泰格深呼出一口气，对鲸鲨鱼人点了点头，“麻烦你了，甚平，但是先等一下。”
他蹲下，按住了露娜的肩膀，“露娜，偷跑的事之后再说，有一件事，你现在必须要做。”
“你知道着两天来，有多人为你担忧着急，为了找到你彻夜不眠吗？”泰格注视着她的眼睛，“现在，去道歉和道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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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右大臣笑着和泰格告别，要回去把情况告知乙姬王妃。
甚平留了下来，按照泰格的嘱托把带她去休息的地方。
他不是什么热情的鱼人，态度平稳到有点冷淡，像他发尾染着的金色，带着几分特立独行的感觉。他们一路上没说过一句话，到了地方，甚平推开门向里示意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
露娜一个人在房间里等待泰格，只是越等越焦灼。
她开始胡思乱想，泰格刚刚那么生气，会不会不想再见她，会不会不会回来了？
床上、椅子上好像都长满了刺，扎的她坐也坐不住，躺也躺不下。
她偷偷拉开了门，还没等她迈出去，一条长腿拦在了她面前。
鱼人街上遇到过的，叫阿龙的鱼人抱着手臂，伸腿拦住了她。
露娜有些迷惑地仰头看他。
他咧了咧嘴角，神情轻蔑，“喂，小鬼，这里可是鱼人街！你还是自己乖乖回去吧，少给泰格大大哥添麻烦！”
露娜更加迷惑了，她都迷惑到出声了，“你是谁啊？我和泰格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鬼，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听话了？”阿龙脸色阴郁地把露娜拎了起来，轻松地像在拎一只小鸡崽。
露娜张口就要大喊泰格，阿龙急忙捂住她的嘴，嘴上还在放狠话，脑子里却空白了一瞬。
这，该怎么教训她啊？
瘦瘦小小的，还是泰格大大哥带回来的，不好打她。
放了狠话，光举着吓唬吓唬什么都不干，也很窝火。
阿龙还没想好，露娜已经想好了，她尾部一用力，翻身趴到了阿龙的手臂上，低头张大嘴狠狠地给他来了一口，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
阿龙没有防备，痛呼一声，疯狂甩手，露娜就像咬住东西的王八一样，被甩了好几下才跌落在地上。
她的额头被碎石子划破，丝丝鲜血从头上流了下来，糊住了睫毛。
“阿龙，你在干什么？”甚平阴沉含怒的声音从阿龙背后响起。
阿龙头皮发麻，转身还没等解释，就被甚平一拳砸倒在地。
“你还来欺负个小孩？人渣。”
阿龙捂着头试图大声狡辩，“甚平大哥！我没有！我只是想帮泰格大大哥的忙！”
泰格从甚平身后走了出来，也顺手给了阿龙脑袋一拳，“不用你帮忙，回去吧。”
说完，也没再管身后两个人的吵吵嚷嚷，叹了口气，把露娜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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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有常备的伤药，泰格用清水给露娜清理了额头上的伤口，还好只是浅浅的一道，不深。露娜却觉得痛死了，不止额头在痛，被人拽过的尾巴，甚至全身上下都在痛。
等到泰格轻轻地给她抹药时，她觉得更痛了。
所以，她哭了。
晶莹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就变成了圆润洁白的珍珠，一颗颗落在了泰格的衣服上、手上，也硌在了他心上，压得他心口酸胀。
他慢慢拍打着露娜的后背，说话都不敢太大声，“露娜，别哭，别哭了。”
泰格越安慰，露娜哭得越厉害，她呜咽着，要说的话也毫无逻辑，断断续续。
“泰、泰格，外面好黑，巨人鱼抓、抓我，卖给人类，好疼啊，尾巴好疼，鱼人街的人看我，讨厌，头也好疼……”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他抱紧了怀里颤抖着的小小人鱼，承诺她，“你是我的家人，我会保护你，一直保护你。”
“没事了，不用再害怕了，露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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