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泰格从来没有对她流下眼泪会变成珍珠的事情提出过什么疑问，只是妥帖地处置隐藏。
露娜也默契地对这件事保持了沉默。
就像收养来的孩子，从来不会问养父母，亲生子和他之间他们更爱谁
鲛人的族群中，孩子是全族共同抚养的，对同族有多照顾，对异族就有多冷漠。
鱼人似乎不是这样，但她还是不敢坦白身世。
如果告诉泰格，她不是人鱼，不是他的同族，泰格还会像现在这样照顾她，喜爱她吗？
她不能确定。
不知道是早餐还是晚餐的一顿饭，照常是贝类和海藻，露娜也不会提，她是可以吃肉和鱼的。之后便是长长的一觉，等她充分休息之后，他们要再去见乙姬王妃。
在前往龙宫城的途中，泰格被鱼人岛上的一群孩子围住了。他们叽叽喳喳地打招呼，缠着泰格给他们讲讲陆地。泰格没有办法，只好蹲下身安抚。
咦？背部有点灼热的感觉，似乎有人在看她。
露娜顺着这道目光追了过去，是一个有着墨蓝的头发和尾巴的小人鱼，看尾巴的形状，像是某种鲨鱼人鱼。
她们的目光刚一接触，小人鱼就立刻移开视线别过了头。
露娜好奇地看了她几眼，没过一会，小人鱼就忍不住自己把头转了回来，有些别扭地和她搭话：
“喂，你是和泰格大叔一起回来的，你也见过陆地吗？”
露娜一怔，然后学着泰格的样子友善地对她笑了笑，“嗯，见过的。”
她又指了指自己，“露娜，是露娜姐姐哦。”
墨蓝色的小鱼人捏着衣角，神情有几分不自在。“……夏莉，我叫夏莉。”
夏莉对陆地的最大兴趣，不在太阳鲜花和森林，而是在星星上。
因为她听说可以用星星进行占卜。
随着话题的深入，夏莉也渐渐放松了，她抿唇微笑，带着点矜持又带着点骄傲，“我的占卜可很灵的。”
露娜有些惊奇，占卜就和算卦一样，是很深奥玄妙的东西吧？
但还没等露娜和夏莉多聊几句，泰格已经安抚好了孩子们，露娜只好和她匆匆道别。
他们直到中午才赶到龙宫城，尼普顿王和乙姬王妃正在正厅逗弄一个蓝色头发的婴儿。看到露娜亦步亦趋地跟着泰格进来，乙姬王妃顿时收敛了温柔含笑的神情，小小的身躯游出惊人的气势，向露娜扑来。
露娜缩了一下头，还是被乙姬王妃掐住了脸，她还嫌不够解气，脑袋向前一磕，给了露娜一个头槌，“你这个臭小鬼！一声不吭就跑掉了，也为我们这些心理脆弱的大人考虑考虑啊！”
说着，她的眼里似乎涌出了一点泪花。
露娜被掐着脸，话都说不清楚，泰格连忙把她从乙姬手上解救了出来，郑重向尼普顿王和乙姬王妃致歉，“明明是这么忙乱的时候，我……”
“哈哈哈哈哈泰格，不要说这些了！来看看我们的儿子！”尼普顿王不以为意地打断了他。
那个蓝色头发的白软团子正巧就在他父王怀里翻了个身，冲他们露出了没牙的笑容。
·
鱼人街的天色总是黑着，分不清早上和晚上，露娜顶着凌乱的头发被拍门声叫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中午。
泰格回来后每天都会去鱼人岛的城镇里给居民和孩童讲述自己的旅行经历，早上敲门叫不醒露娜后，已经自己去镇上了。
现在在外面粗鲁地把门拍的震天响，几乎摇摇欲坠的，是阿龙。
甚平在鱼人岛的国王军任职，已经不经常回鱼人街了。泰格为难了半天，只好把露娜暂时托付给阿龙，让他帮忙照看一下。
可见鱼人街实在是没什么好人了。
露娜木着脸给阿龙开了门，猝不及防地对视一眼后，各自啧了一声，嫌弃地撇开了头。
“现在不装了？昨天不是还挺乖巧的？”阿龙嗤笑，他随意地单手叉腰，从上而下地俯视她。
露娜抿紧嘴唇，瞪了他一眼。
她对这个嚣张得和街霸一样，还莫名其妙堵过她门，扬言要给她一点教训让她乖乖听话的鱼人没有一点好感，相信对面也一样，那个牙印还明晃晃地印在他手臂上，没有半点要消失的迹象。
阿龙阴沉地威胁她，“要不是因为泰格大大哥，你这小鬼早就被我打断骨头趴在地上了，你最好给我乖一点。”
露娜忍了，语气僵硬地开口问他：“所以你找我干什么？”
“吃饭！”阿龙看着露娜变得微妙的脸色，恼怒地强调，“要不是泰格大大哥拜托我……！”
鱼人街本来就没有几家餐厅，提供人鱼吃的贝类和水藻的餐厅更是只有一家。
这家店在鱼人街的深处，很不正经的挂着“人鱼腰”的招牌，招牌周围还画着几位妖娆袅娜的人鱼女郎。
阿龙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桌子的肉，分给她一小盘扇贝和裙带菜，之后自己就开始大快朵颐。她只能用餐具戳着裙带菜，没滋没味地吃着。
突然，一阵碗盘碎裂的声音，和中年男人愤怒的低吼从走道对面的包厢传了出来。露娜忍不住动了动身子，侧了下头。
阿龙从肉中抬起脸，给了她一个相当冷淡的眼神，不同于之前的张扬、阴沉或者羞恼，这个眼神里满是警告和不自知的冷漠。
“别多管闲事。”他说。
露娜本来都要把头转回来了，可她眼角却瞥见了从包厢里挣扎出来的小身影，五六岁大的小人鱼，有一头漂亮的墨蓝色短发。
是夏莉。
她蹭地一下弹跳起来，就要冲过去。阿龙反应更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抬高声音，“我不是说了吗？别多管闲事！”
夏莉刚一露头，就被拽回去，包厢里传来了重物被推到在地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低声喝骂。
露娜心里急得火烧火燎，这次她没有再咬阿龙，而是直接用尾巴甩了他一脸。
趁着阿龙仰头倒退，她飞快地冲进了包厢。
夏莉被推到在地上，身上挂满了饭菜残渣，仔细一看，胳膊上、肩膀上和脸上满是红肿青紫，但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倒在地上，神色漠然，仿佛事不关己。
中年鱼人赤红着眼，喘着粗气，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又要一个巴掌甩上去。
露娜冲上前啪地打歪了鱼人的手，闪身把夏莉护到了身后。
这时候夏莉的表情才出现了点变化，她惊讶地叫出声，“……露、露娜？”
露娜脑子里飞快地思考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嘴上强作镇定地安抚夏莉：“没事了夏莉，不要怕！”
在餐厅打小孩的人渣，怕是不会听另一个大点的小孩和他讲道理，打起来难道要发两三分钟声波把大家都震晕吗？
现在只能跑了吧？希望这个鱼人大叔因为中年发福久疏锻炼能跑得比她还慢。
她在背后冲夏莉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往门口走。
夏莉迟疑着站了起来，没有动。
中年鱼人先笑了两声，眼神贪婪又阴狠，“是夏莉的朋友吗？夏莉没有和爸爸讲啊，品相很不错呢。”
夏莉的脸色更差了，她从嗓子眼里勉强挤出句子，“埃兹拉，她是泰格带回来的！你不怕泰格知道报复你吗！”
中年鱼人的神态反而恢复了平静，他微笑起来还有点人模狗样，“泰格又不在，他怎么会知道？这里可是鱼人街，失踪一条人鱼不是很正常？”
露娜手里悄悄摸到了碎掉的瓷片，眼睛紧紧地盯着对面的中年鱼人。
埃兹拉向前逼近了两步，露娜拉住夏莉猛地向门口窜去，还没等出门，埃兹拉就从后面拽住了露娜的长发，拽得她头皮生疼，露娜使劲推了一把夏莉，转头就拿瓷片去扎他的手。
瓷片刺进了埃兹拉的手背，他不但没躲，手上还更加用力地把露娜拽向他，抡到了地上。
露娜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还没爬起来，埃兹拉的脚已经踩在她的尾巴上了。
她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埃兹拉脸上挂着扭曲的微笑，伸手就要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提起来。
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露娜的头发，他先飞出去了，一路撞碎了圆桌和座椅，甚至墙壁都被他撞出了裂纹和凹陷。
阿龙臭着脸逼近了倒在墙边站不起来的埃兹拉，单手拎住他的脖子给按在了墙上，咧开嘴露出一嘴尖锐的鲨鱼牙，“我说，你是在看不起泰格大大哥吗？”
埃兹拉被卡住脖子，脸色憋得通红，额角上甚至暴起了青筋，但神情依旧不怎么慌乱，他扯出微笑，说话声音断断续续，“阿、阿龙，你、你长大了啊。”
阿龙瞬间甩开了手，脸色像吃了呕吐物那么恶心，他用力踹了埃兹拉一脚，“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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