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岸上的三人先后下水，用气泡珊瑚吹出的气泡包裹头部，恶魔果实能力者则要用气泡包裹全身才能在水下活动。
香克斯和贝克曼打头，波鲁萨利诺居中，露娜缀在最后。
顺序本来是这样的，可头部套着气泡的人类，和一个大气泡在水下的移动速度有着本质的区别。
那个装着大个海军的气泡慢悠悠地离前面两人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在它撞到露娜的鼻尖前，她伸手抵住了气泡，并不得不推着它下潜。
前方的贝克曼侧头露出个微妙的表情，带着些许嘲笑和挑衅的意味。
鲛人在水中的感知十分敏锐，露娜不但看清了贝克曼的表情，还清晰地看到波鲁萨利诺抽出原本闲适地插在裤兜的手掌，非常自然地贴近泡膜，食指微屈。
她甩了甩尾巴带动水流，推着气泡的着力点下移，轻松地让气泡翻了个身。
那一线黄色的闪光就失去了准头，斜斜穿过香克斯和贝克曼的身侧，在水底石壁上炸出沉闷的响声，骤然照亮了周围一片水域，整块石壁都仿佛跟着晃动了一瞬，被击碎的部分慢了半拍才开始分崩离析，大块大块的碎石缓缓地沉入更深的水底。
这攻击之快、之重、之从容自如、毫无预兆，让露娜背后发凉。
而香克斯和贝克曼任由这道光线擦身而过，神色分毫未改。
随手放出这道恐怖攻击的人在气泡里调整了下姿势，正噘出奇怪的嘴型，拉长声音抱怨道：“露娜小姐好过分耶~突然这样真吓人~”
贝克曼见状啧了一声，香克斯按住剑柄的手也放松下来，看着远处消散的光芒惊叹：“哦~！真亮啊！深处都能看清楚了！”
“那个，能不能……”他扭头，期待的眼神在水下都闪闪发亮。
波鲁萨利诺笑呵呵地抬手比了比，“可以哦~不过我的准头可不太好，中途会穿过谁的身体也不一定。”
露娜观察着双方的神情，提起来的心又放回去一点，好像只是互相试探而已。
贝克曼需要试探波鲁萨利诺在水下的实力，波鲁萨利诺也需要展示实力威慑对方，但顺势就打起来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一旦双方真正交手，其中一方胜利，而她又压制不了对方，她的弱势地位就会立刻凸显，成为一盘鱼肉，怎么料理全看对方心情。
不是她胆怯懦弱，没打就先认输，只是事实如此，这不是她熟悉的大海，只是个深水潭，外面等待她的八成不是海洋，而是人类的领域——陆地。
她不一定输，但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赢。
这样看来，维持三方表面的平静而他们双方互相忌惮，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局面，她的机会和选择也会更多。
露娜努力思考着，可她也是头一次应对这种情况，要观察形势，揣测双方的态度想法，悄悄评估实力，甚至还要视情况进行干预。
她脑海里转过的想法很多，但实际的判断和处理还很青涩。
至少在场的三人都能一眼看穿她的情绪变化，这实在好懂。
香克斯没打算违背自己“什么也不会做”的承诺，但对方要是打算动手，他也会回击就是了。
对贝克曼的试探，对方给出了强硬的回答，他本应该借着对方的话顺势展示一下实力，霸王色也好，剑术也罢，也算公平交换情报了，彼此心照不宣地做个了结和中止。
可瞟到小人鱼紧张观望的模样，香克斯不由得讪笑，自己拔剑会不会把她吓跑啊？
于是，手指就这么离开了剑柄。
他强装没听见贝克曼在叹气，露出大大的笑容对小人鱼挥手，“露娜，要不要到前面来？”
没等露娜摇头，波鲁萨利诺先笑眯眯地开了口：“那可不行，露娜小姐要保护我呢~”
这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就算他看起来不需要保护，她也确实答应过，因此她把摇头改成了点头。
香克斯还想说点什么，可他的表情突然凝住了。
露娜后知后觉地感到寒冷，不是身体上，而是更深处的冰冷感受。
她僵住手脚，不能动弹，直到亮黄色的光线和锐利逼人的剑气先后映上眼底，她才猛地转身，向后看去。
晦暗的潭水中，巨大的透明水母舒展着身躯，飘荡四散的触手向他们蜂拥而来,然后在亮光和剑气的阻挠下瑟缩。
露娜睁大眼睛，看着它透明的身体和触手表面蠕动着凹凸出一张张模糊的人脸，老人的唠叨絮语、青年的争吵调笑、孩童的撒娇哭闹，各式各样的人声一下子塞满了听觉器官，扭曲的情绪也随着人声疯狂扩散。
平静、喜悦、温柔、慈爱、幸福、痛苦、绝望、绝望。
绝望！绝望！绝望！
随着脑内尖锐的嗡鸣声，鲜血涌上喉咙，露娜眼前的画面都模糊了一瞬，但嘴里的血腥味儿立刻就被她用力咽下。
她一手搅乱水流，带出群鸟遮蔽己方，一边飞快转身推着波鲁萨利诺的气泡向香克斯那边窜去。
匆忙用出的鱼人柔术水心·群鸟的范围不大，在露娜移动出一段距离后渐渐消散。
波鲁萨利诺转过身面对着她，气定神闲地把手指伸到水中，对着不远处的怪物点射，香克斯和贝克曼也快速向露娜他们靠拢。
露娜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波鲁萨利诺精准射出的光线虽然会让怪物瑟缩躲避，但击中时就像击中了幻影或者空气，一点伤害都没有打出。
“嗯~？”他有些意外，但很快调整好策略，把击中转变为限制，掩护露娜与怪物拉开距离。
冲出一段距离后，露娜才觉得那些强塞进感官的声音和情绪有所减弱。
香克斯和贝克曼挡在了她身前，甚至波鲁萨利诺的气泡都隐隐要飘到她前面，她扭身填上了香克斯与波鲁萨利诺中间的空隙，四人排成一排观察着几米外的怪物。
“哈哈，攻击好像都没有用，剑气子弹也都不行。”香克斯率先兴致勃勃地开口。
“靠近会很难受，能通过奇怪的人声来攻击大脑。”露娜严肃地补充。
贝克曼眯眼打量着巨型水母身上翻涌的人脸轮廓，“总会有弱点。”
明黄色的光线瞬间刺穿了其中一张人面，怪物发出的嘈杂人声霎时更响了，触手焦躁地挥舞，但还是没有受伤的迹象。
波鲁萨利诺戏谑道：“讨厌光，但可惜不是射击游戏呢~”
露娜试探性地去感受它的频率，出奇地顺利，但对面的频率，与其说是频率，不如说是数以万计的频率集合！
这些频率像是它发出的人声一样混乱无序地搅成一团，过多的信息让她的大脑马上迎来一阵穿刺般的痛楚，露娜坚持了几秒，连忙切断了感知。
她犹豫着说出自己的猜测：“弱点可能在它身体中央。”
因为她在那里听到了一道最清晰有力的频率，但她没法直接这么说。
露娜还没想好怎么在不暴露太多不同的情况下解释这个猜测的来源，香克斯就已经先点头赞同了，同时兴奋地表示，“那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露娜只看到一头鲜艳的红发迅速飘远。
“喂！香克斯！”贝克曼叫停无果，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跟上了他热衷探险、好奇心过于旺盛的船长。
波鲁萨利诺指尖的光线倒是没“一不小心”偏移到谁身上，他掌控局势，闲适地像在玩打地鼠，哪根触手试图出界，他就给敲回去，但也仅此而已，更多是没有了。
半晌，他忽地一笑，语气颇有点幸灾乐祸，“红头发的再不快点，可要倒霉了~”
露娜蹙眉细看，香克斯已经绕到了水母怪物的身下，而水母怪物透明皮肤下的人脸越发清晰狰狞，几欲破皮而出，它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接近狂躁。
她心下一紧，急忙回忆刚刚接触到的频率，可越回想，情绪就越是急躁，甚至心跳的节奏都要和那阵频率同步。
露娜的眼神逐渐失焦，恍神间竟看到全部的人面一致地转头面向她。
它们嘴唇的部位同时开合，千百种男女老少的嗓音共同哭喊，梅维斯……
梅维斯……？
露娜在脑海中茫然地跟着重复，这几个字眼仿佛是一个信号，远超她脑容量的记忆如冲垮堤坝的洪水，迫不及待地向她奔袭，它们想倾诉，想告诉她什么。
但这种体量的混乱记忆足以把人冲击成疯子、白痴，或者干脆和它们融为一体。
鲛人的精神防线激烈地反抗，强烈的晕眩和呕吐感顿时袭击了她。
她蜷缩着干呕，冰凉的潭水却顺着她打开的鼻腔和口腔倒灌而入，让她的反应更加剧烈。
有谁扯着她的肩膀，把她拉入了一个干燥的空间，她弯腰伏在那人手臂上呕出了一大滩水渍，浸湿了他本来就半湿的雪白披风。
波鲁萨利诺干脆放弃了打地鼠，怪物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近身的两人身上，而那两个海贼放着不管也死不了。
他空出手给扶住他臂弯的小人鱼拍背，帮她排出堵塞进气管的潭水，他一时觉得费解，一时又觉得特别有趣，不由得调笑道：“人鱼也会溺水吗？”
深蓝色的卷曲长发贴着她素白的脸颊，白的更白，蓝得更蓝，经过刚刚的一通折腾，她的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但却丝毫却不显颓靡，因为她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像有轮月亮藏在里面那么亮。
现在这双眼睛里有了些水雾，他都误以为她会哭了，还分神思考了下要怎么应对这眼泪。
但她没给他应对的机会，睫毛一眨，那些水雾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干燥的空气让露娜暂时远离了湿冷的潭水，她缓过神来，转头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香克斯已经进入了巨型水母透明的身体里，而水母怪物一动不动，连表皮上凸显的人脸都凝固了。
她瞳孔一缩，带着些震惊，“这是怎么做到的？”
“霸王色霸气哦~现在的年轻海贼，真是吓死人了~”波鲁萨利诺贴心地解答。
露娜困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霸王色霸气是什么，但这人明明看热闹看得很欢，一点也没有害怕吧？
很快露娜就没有精力关注这些问题了，香克斯在水母怪物体内找到了什么东西，他握住了它，露娜奇特地感受到心脏重重地一坠。
她有些预感，又说不清道不明。
香克斯在水母虚无但莫名粘稠的体内举起了剑，像打败怪物的勇士那样用力刺穿了那个核心。
但怪物并没有缓缓消散，核心上冒出幽幽的青光，光芒猛地膨胀又收缩，整个怪物就缩到了那个相比之下十分小巧的核心里。
香克斯笑着说了点什么，贝克曼也凑过去和他交谈。
可露娜的心脏却越跳越快，她张口刚想说出些什么，核心青色的光芒就已经转变为更为幽暗的颜色。
幽暗的光点在香克斯手里碎裂，又在上方形成漆黑的旋涡，水流、砂石和人都要被这黑暗吞噬！
在强大引力的作用下，狂乱翻涌的水流把潭水搅得一片浑浊，除了不远处那个漆黑的孔洞，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露娜扎进满是泥沙的潭水中，在后方拼命推着开始变形的气泡往上游，大声喊着让波鲁萨利诺捏紧气泡珊瑚。
看到他从口袋里拎出气泡珊瑚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安心地闭嘴。
她往上游的努力显然没什么用，露娜也尝试用柔术，用涡流对抗涡流，总之用什么都好，远离那个让人心惊胆战的旋涡。
泥沙和石子混在水里变成了大大小小的阴影和危险物飞驰而来，她在水里不可避免地受了点伤，没被撞得断胳膊断尾，已经算是她的种族天赋了。
她没空在意这些小伤口，她已经感觉到，她正在一点点地被拉向旋涡，用尽全力连停留在原地都做不到。
气泡里人俯身贴过来，在和她讲着些什么。
但巨大的水流声让她的听觉几乎失灵，她一句也没听清，但她看懂了他的手势，是让她放弃抵抗，顺势往下。
露娜不断摇头，不说她对这个旋涡的恐惧感，进去会不会被绞成肉碎，单是波鲁萨利诺在在半路都可能会被淹死，气泡珊瑚制造的泡泡虽然柔韧，但绝对抵挡不住旋涡附近越来越强的引力。
然后她就惊悚地看着这个旱鸭子、果实能力者，自己破坏了本就岌岌可危的气泡，像只灰色花纹，带着白色尾羽的大鸟，从上方四肢并用地抱住了她。
露娜慌忙摸索到胸口的气泡珊瑚，匆匆吹了个气泡头罩给他戴上，没用的人类在深水中全身无力，全靠她死死扯住他的脖子才不至于被乱流分散，但她却来不及去抵抗旋涡的引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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