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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她躺在暖和的被窝里一边想着这些心事一边瞥了旁边一眼,里侧的陈晚星还在酣睡,红扑扑的小脸挨着她的肩膀,鼻息轻柔。

        陈晚月疼爱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小朋友的脸颊因为没有涂雪花膏有轻微的皴裂,跟她的脸一样。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想起一件事,已经两天了,她竟然没有见过原主的模样,根本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样。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爬了起来,灶房里已经传来了噼里啪啦烧火做饭的声音,她妈妈已经起来做饭了。

        见到她睡眼惺忪的模样,温含玉心疼了:“最近都没什么事,你不用这么早起来,妈妈做好饭了再叫你。”

        “妈,这段时间还是我来煮饭吧,你还在坐月子呢,尽量不要碰水。”陈晚月打着呵欠去温含玉房间拿起破木桌上的小镜子一照,惊呆了。

        镜子里的小女孩头发凌乱,面黄肌瘦,但眉眼跟她前世小时候一模一样。

        “没事,妈妈没那么娇贵,早都碰过冷水了。”温含玉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火,站起身来拿起竹笊篱正准备把锅里的地瓜米捞起来放进饭甑,见到呆愣愣的陈晚月吓了一跳,“小月,你怎么啦?”

        “没什么,”陈晚月如梦初醒,放下手中的镜子,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温含玉的腰,小脸贴着她的背轻声说,“妈妈,这一辈子你就是我妈妈。”

        “你这傻孩子,”温含玉慈爱地笑了,放下竹笊篱回身抱紧她,“我当然是你妈妈,永远是,这一辈子是,下一辈子也是。”

        陈晚月的眼眶悄悄润湿了。

        吃完饭,陈晚月用比她个子高得多的竹耙挑起一个大竹筐,对她妈说:“妈,我去山上弄点柴火。”

        “我也去吧,姐。”陈晚星眨巴着大眼渴望地看着她,她也想着为家里出一点力,“我能背一小篮子的松针的,我试过的,姐,你相信我。”

        “姐当然相信你,”陈晚月刮了下她的鼻子,“这里的山姐也不熟悉,这一回姐先去摸清地形,下一回再带你去,你在家里帮妈妈带弟弟,妈妈身体不好,你要让她多休息一伙儿哦。”今天她要去找地方种菜,不知道要走多少路,带着条小尾巴实在不方便。

        “嗯。”陈晚星大声地应着,“姐,我会带好弟弟让妈妈多休息的。”

        “你快去快回。”温含玉给女儿兜里塞了两个用干芦叶包的掺了点白米饭的地瓜米饭团子,不停地叮嘱,“饿了啃两口垫垫肚子,注意安全,可别像上回那样。”

        上回哪样,陈晚月心里门清,她郑重地点点头。

        挑起竹筐子出门不远往右拐就进了一条弯曲的长巷子,巷子另一头有几个小孩在跳皮筋,不时有笑声传出。

        竹筐太长太大,她个子矮小,每走一步都碰到她小腿后侧,她只好停下来把竹筐的绳子缠了又缠。

        正低头绑着麻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随即一个女孩尖利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喂,你就是那个没爹的野种对吗?听说你娘是破鞋,被人从别的村赶到我们清溪村来了,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对,我们村不欢迎你,滚回去。”又有几个孩子跟着喊。

        陈晚月缓缓松开了麻绳,攥紧了拳头站起转过身来。

        面前一字排开站着四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吸着鼻涕,也不知道是看热闹还是声援。

        为首的是一个敦实的女孩,一张运动后的小脸红扑扑的,长得还算俊俏,此刻双手环抱胸口,一脸盛气凌人地睨着她,另外三个小女孩齐齐双手叉腰,一副随时打算动手的架势。

        对上陈晚月冷厉的目光和她手中握紧的拳头,敦实女孩不屑地一笑:“干吗?野种想打人吗?”下巴往上一抬:“上,教训教训她,把她们赶出村去。”

        四个人同时涌了上来。

        “啊啊啊——”

        “野种打人啦!啊——”

        一阵尖利的哭嚎声顿时响彻云霄,随即是小男孩惊慌失措的喊声:“打人啦!打人啦!”

        一群人从四面八方涌进巷子里来。

        “怎么回事?”跑在最前头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孩,约莫十五六岁,一看地上被打得东倒西歪的四个小女孩和那个还在挥舞着拳头的小女孩,大声喝道,“住手!”

        陈晚月收回手,缓缓转过身来。

        几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也被扶了起来,站在原地抹着眼泪。

        人群迅速将巷子挤了个水泄不通,四周议论纷纷。

        “你这个女孩怎么能动手打人?”

        “这小女孩是谁啊?不是我们村的吧?”

        “听说我们村昨天又来了一个知青,带着三个孩子,这应该是她女儿吧……”

        “哎哟,这小姑娘厉害呀,以一敌四,居然还完胜。”

        “让开,让开。”这时候一个中年女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谁打人?哎哟,哪个天杀的打了我女儿哟。”她冲上去一把抱住那个敦实女孩,“芳芳,谁打你了?你告诉妈,妈给你做主。”

        “是她!”敦实女孩刘芳芳一边抽噎一边指着陈晚月,“妈,她打得我好疼。”

        “你敢打我女儿?你这个野种!”中年女人圆瞪双眼,高高扬起手扑了过来,却立刻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正是刚才跑在最前面的少年。

        少年张开双臂:“秋花婶,事情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不能动手。”

        “飞航,你让开。”王秋花左扑右扑,却始终被少年挡住,气得跳脚,“这不明摆着嘛,你看我家芳芳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等我问清楚再说。”顾飞航坚持,“为什么四个人跟她一个打架?”

        听到这里刘芳芳瑟缩了下,三个女孩也停住了哭声。

        陈晚月用手背擦了一把嘴角的血丝,环顾四周字句清晰:“不用问,我来说。我是昨天刚从观杨村搬到清溪村的,我叫陈晚月,我妈叫温含玉,是十三年前从青港到胜林公社插队落户的知青,这十几年她跟观杨村的贫农陈永昌结婚生下了我们姐弟三人,可是陈永昌这么多年好吃懒做,还打我妈,打我,打我妹妹,我妈妈忍受不了了提出离婚,是昨天在公社里办的离婚,也是组织安排我妈妈转到清溪村来继续接受农村革命教育的。”她边说边拉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遍布的青紫瘀块,“我身上还有很多伤,都是陈永昌打的。”

        这些瘀伤有被陈永昌打的,也有那天从斜坡滚下去的,她现在一股脑推到陈永昌身上了。

        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有人已经开始叹气:“啧啧,自己女儿,打得这么狠,真下得去手。”

        陈晚月吸了口气接着说:“这件事都是组织了解和支持的,《婚姻法》里也规定了一方如果有虐待对方的情况出现可以离婚,我妈妈被陈永昌长期虐待,是正常离婚,在婚姻持续期内,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陈永昌的事情,所以我妈——温含玉不是破鞋!”她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弄子里回荡,冷冷的目光刘芳芳和三个女孩之间逡巡徘徊,看得对方缩了缩脖子,“这几个女孩子刚才说我妈是破鞋!还骂我是野种。”

        人群中顿时响议论声。

        “这嘴可真毒啊,人家一点破事没做,就骂人家破鞋,骂人家孩子野种,这挨打都轻的呢。”

        “不就是占着人家爹是村里干部嘛,横惯了。”

        ……

        王秋花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嚷嚷:“啥,啥,她说啥就啥呀?谁听到我家芳芳说了?”

        “刚才你也说我是野种了,在场的人可都听到了。”陈晚月大声说,“乡亲们,你们给我做个证。”

        “没错,没错,我听到了。”有人在外圈大声说。

        “还有,我先前也听到你女儿在叫野种打人了。”站在前排的人里有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男人也懒洋洋地说。

        立刻有人附和:“对,赶过来的时候听到了。飞航,你也听到了吧?”

        顾飞航严肃地点了点头。

        王秋花见势头不对,立刻调转话题:“她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怎么能动手打人?”

        “先动手的不是我!”陈晚月指着蹲在地上的一个小男孩,“小弟弟,你刚才一直在,你给我做个证,告诉大家是不是她们先过来打我的。”她认出了这个男孩就是先前站在后面看热闹的小男孩。

        被突然叫到的小男孩愣了一愣,站了起来挠着头不知所措。

        “铁蛋,不用怕,你说实话就行。”顾飞航摸了摸他的头,鼓励他。

        “小弟弟,说实话的才是好孩子哦。”陈晚月声音轻轻柔柔,温和而平静地看着铁蛋。

        顾飞航不动声色地瞥了小姑娘一眼,他怎么觉得她这话里带了些不明的意味呢——就像小时候他奶奶哄他闭眼睡觉时吓唬他的话:“听话,不乖的话大老虎会半夜来抓你哦。”

        挠着头的铁蛋明显跟他一样接收到了信息,缩了缩脖子吸着鼻涕说:“我才不会说假话呢,刚才刘芳芳她们几个在跳皮筋,见到这个……姐姐就跑过来骂她是野种,说她妈是破鞋,然后是刘芳芳她们先动手的,不过都打不过这个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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