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花落谁家
回到大堂,人还是满地铺着。瞥一眼屏风背后,那里早站个满,定是去不得了。而大堂里人声鼎沸,我还戴着面纱呢?——拐了个弯往楼上跑,也不如愿,楼上竟站着好多客人,正搂着姑娘往下投掷簪花,吓得我扶住梯脚一躲。
正想用什么法子叫声举举,突然间有人朝这里看过来了。
“咦?”
我慌了,冲他食指一嘘,却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好生熟悉。
他笑了,压低声音:“你刚刚表现得......挺不错。”
我用眼睛瞪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藏在面纱后的嘴拢成个傻乎乎的圈儿。
“王——郎?”
他的身边还空着,站得离我又近,因此拍拍扶栏:“要不要一起过来看看?”
我摇摇头想要拒绝,此时,楼下却忽的又炸起一阵声响,好像是第六个上场了。王缙只稍稍往下一瞥,惊讶的神色便浮了起来,回头冲我说:“你可有劲敌了。”
......什么?
我稍一踌躇,还是走上前去,站在他左边。他不动声色地用肩膀挡住了那边的看客,将扇柄朝台上一指,我立刻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
上来的那个女子,正是一直未曾露面的小蓝衣——或许不能再叫她小蓝衣了吧。只见她袅袅袭来,柔若无骨,眸子含着楚楚的怯意,身上穿着却十分露骨大胆,锒铛配饰,丝绸几缕,朱唇潋滟,肌肤胜雪,好一个绝世尤物。
我心里对这反常之态大感惊讶,不知她骨子里竟窈窕至此。她上台后,先是温软一声:“我叫杨珺——”,那声音,酥得不少人东倒西歪。介绍完毕后,她柔夷纤纤,脱去了身上覆盖的那层薄纱,又是一举激起千层浪。
鼓点奏起来了,她也是要跳一支舞。但这舞和我的那支可谓大相径庭,媚身惑惑,含情脉脉,女子情态是万分娇柔造作,和这红楼的气息十分相衬。我站在阁楼上,看那身影摇摆搔首,一举一动,都立时获得投花数千,有的人甚至忍不住要爬上台,想要一亲芳泽。
在红楼呆惯,这些场面倒也见惯,这一次,我却看得内心无法平静。
我原以为,楼中女子虽各有脾性,大抵能够摸清摸透,没什么可怕。越是性子激烈外放的,越有迹可循,却不曾想到,那个给人一副软弱之态的小小女子,原是有意掩饰锋芒。
王缙的声音也从旁悠悠响起了:“有美人兮,皮相清楚,烟波流转,媚态娇骨。你看他,长得一副天生蛊惑之相,也难怪众人都心猿意马、唯恐不及了......果然青楼的女子,就该是这样啊。“
我突然觉得此人无比讨厌。狠狠瞪他一眼,我抽身要走,手却被一把拉住:”哎?怎的生气了?“
他狡猾地抿着嘴,还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听不得我说别人的好话?”
我气往上涌,狠狠一甩手:“不是!放手。”
他像个顽劣的孩子那样放肆:“不放,就不放。”
我气得反手一扣,倒把他给摁住了:“你信不信我现在便和你打一架?”
他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吓得我赶紧一把捂上他的嘴,匆匆往四周看了看——人们几乎都被看台吸引了,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松口气,我回过头,却清晰地看见了他的眉眼,亮亮的眸子近在咫尺,简直同公子一般。而我的手,一只摁紧他的,一只还堵在他嘴上。
我们之间的距离窄得有点过分。
触电一般地撤了手,我再不想多看他一眼,转身往举举房里跑去。推开门,举举原来已坐在那儿等我了,看见我来,便大笑着拍掌称好,又帮我将那身衣物件件换下来,取了面纱——
“咦?”她奇怪道,“你的脸为何这样红啊。”
......
我告诉她,是因为方才跳累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我刚看了你的舞,的确跳得好极了!”她笑吟吟地称赞我,“想来今晚的头筹非你莫属!”
我没有笑,看着她,一双眼睛里涨满惆怅,不知该怎么对她说。
是啊……我原以为,自己是可以料理得很好的。
那一招一式,翩若惊鸿,我以为,公子会在台下迎着我,亲手送给我一朵秋海棠;
那一颦一笑,满堂飞彩,我以为,玉姑姑会在屏风后等着我,领着我的手,携我上高台。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风月场上,簪花分扬好似三月天,而玉满堂喜气洋洋地踏着一地繁花,牵了杨珺的手,亲自将她带向人群的中央。那小小女子,面上红霞翻飞,好不娇羞。
举举从雕花的窗栏看到这一切,表情大失所望,瞟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却没有说什么。
大抵也不知该怎样安慰我吧。
我安静地坐着,等着,等到最后,公子也没有再出现。
客人们离去后,玉姑姑把我们集起来,宣布杨珺的卧房就此与我们搬离。是的,她是今晚的头筹,而我,虽然位列第二,但相比起她的热闹,我就像一缕青烟,滚滚袭来,悄悄散去,人们甚至不知我长得什么样。
这第二名,得的好生狼狈啊。
我想哭,想哭好久好久。从前我哭过,伤心过,却未曾像现在这般,胸口被锤裂开似的痛。那痛无处排解,只好流作汗水,又泅湿了发,一根根黏在脸上。想起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公子的淳淳话语,无法原谅,自己竟是屈居了第二——明明是这样努力啊!大堂里的小厮们往来攒动,我不做声,只能死死憋着情绪。我是多么渴望能哭个痛快,恨个放肆!
如果有人经过我们的身旁,会发觉天上的月光像乳白色的丝绸一样淌进窗口;如果此时公子来到我身边,他会不会看到,那月光已经铺进我的心里,从那里传来一把哽咽委屈的声音,而我的模样,是像夜鬼一般,睁着一双撑得红肿的眼睛?
不、他不会来的。
即使这模样延续到了明日,他有心问起,我也将笑着告诉他:
“没关系,我只是被风沙吹了眼睛。”
月色满院,一夜孤清。大考的帷幕,便这样落下了。
此时已是十二月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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