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2

　　那是铁轨旁边，从小山丘下面挖进去的一处空间，也许是修筑铁路时的休息地，竟成了此刻他们在大雨中的庇护所。

　　终于不用淋雨，雪兰觉得老天大概听到了她的祈祷。

　　颜嘉抓住最后一丝天光，将那小小天地搜寻一番，竟然找到了打火机，油灯，报纸，防水布，小捆柴火，简单的炊具，还有几个罐头。

　　雪兰愣愣的看他点起灯，照亮这方空间。

　　虽然只是个破败的斗室，但给他们提供了栖身之所，将大雨隔在外面，有光明，有食物。

　　看着忙碌的颜嘉，雪兰心想，她再也不会向老天祈求什么了。

　　斗室中还有点旧家具，颜嘉从柜子里面翻出两条毛毯，虽然带着一股樟脑球味，也不够松软干燥，但足够让他们如获至宝。

　　斗室内只有一张小床，颜嘉小心揭开罩布，等待扬起的飞尘归于平静。

　　雪兰忽然打了个喷嚏。

　　颜嘉迅速看她一眼。

　　“我生个火，把湿衣服烤一下……你可以裹着毯子。”

　　“哦。”雪兰又打了个喷嚏，心知如果感冒就更糟糕。

　　颜嘉背对着她生火。

　　雪兰看了下罐头的标签，居然还在保质期内，大概是有人发现这处人工洞穴，利用了来作为补给点，所以放下这些应急物资，拯救了他们。

　　不管是谁，雪兰无限感激。

　　颜嘉没有转身，向后伸出手来。

　　雪兰裹着毯子，将换下来的湿衣服递给他。

　　颜嘉在火堆旁支了个架子，将衣服挂在上面烤。

　　雪兰看着他紧贴在身上的衣服，“你也烤一下。”

　　颜嘉没吱声。

　　半晌，他脱下外套和衬衫，挂在架子上。

　　他的脊背结实白皙，可以反光。

　　雪兰忙说，“还有一床毯子，你裹上，别着凉了。”

　　——还有你的裤子也烤一下。

　　她不好意思说这个。

　　颜嘉微微侧身，似乎是看她裹好了，才走过来，拿起另外一条毛毯。

　　雪兰别开眼睛。

　　颜嘉闲不住，找了个锅子，翻出还没开封的瓶装水，放在火上烧。

　　外面彻底暗下来了。

　　火堆里的柴禾爆出些微的声响。

　　水烧开了，颜嘉找出杯子涮洗，盛出两杯凉着。

　　雪兰忍不住说，“你歇会吧。”

　　颜嘉却问，“你饿不饿？”

　　雪兰摇头。

　　今天一阵折腾下来，她全无胃口。

　　颜嘉看看那几个可怜的罐头，于是没动。

　　雪兰尝了尝水温，“可以喝了。”

　　她无力追悔当时只顾着逃跑，没有多搜罗一些口粮。

　　当时她也没料到会被困在山洞里。

　　雪兰望着还在拨弄柴火，翻动衣物的颜嘉。

　　她说，“你能……离我近点吗？我没力气大声说话。”

　　颜嘉沉默几秒，把衣服翻了个面，裹着毯子过来。

　　雪兰原本坐在床上，见他过来，往旁边让了让。

　　颜嘉默默坐在她旁边。

　　终于获得了暂时不被打扰的亲近。

　　颜嘉慢慢开口，“昨天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今天打算过来问你，在路上看到他们鬼鬼祟祟……”

　　上午，颜嘉实在没办法对刚得知的消息无动于衷，于是谎称去网吧，离开了图书馆。他想要找到雪兰，亲自问个明白。

　　因为运动会，他成了名人，不想太过招摇，一路都很低调，听说雪兰上午去了医院，下午还要早走，侧面印证了虎子的说话，于是在附近徘徊，打算等雪兰出校门问她。

　　还没等到雪兰，他却看见了虎子等人，一行人行动鬼祟，相互打掩护，暗暗破坏了三中附近好几个监控摄像头。颜嘉心中生疑，不动声色的靠近，听到了他们语焉不详的一些暗号，正要有所行动，刚出校门的雪兰已经被他们带上车，绝尘而去。

　　情急之间，颜嘉来不及跟人商量，连忙叫了个车跟上，眼看着越走越偏，在被前面那辆车发现跟踪之前，颜嘉果断的选择下车步行。

　　还好只有一条路，颜嘉掩藏行踪，注意到开车返回的生哥，等他离开，顺着找过去，刚好这时猴子打昏了虎子、对雪兰欲行不轨，雪兰的叫声让他找到路旁的废弃平房，救出了雪兰。

　　“谢谢。”雪兰喃喃道。

　　要是颜嘉晚来一步，她已万劫不复。

　　颜嘉来找雪兰的路上，想过很多问题，但到了此刻，他却一句也问不出来。

　　雪兰忽然说，“雨什么时候会停呢？”

　　颜嘉没有说话。

　　他们都知道，就算此刻雨停，外面一片漆黑，附近荒无人烟，他们也几乎寸步难行。

　　雪兰又问，“你家里人知道吗？”

　　她好像是第一次问这个。

　　其实，他们自从离开育幼院，几乎没好好说过话。

　　如今能平静对话，得感谢这场雨，说不定还要感谢那票绑匪，也是心酸。

　　“他们出差了，下周才回来。”

　　颜嘉养父母是高知，他也是个省心孩子，不会每天查勤。

　　只是……颜嘉不期然想到图书馆的詹裴。

　　还好说了去网吧。

　　雪兰的脑子还是很乱。

　　突如其来的绑架。停不下来的雨。医院里的思静……

　　但她此刻能做的，好像也只能继续呆在这洞穴里。

　　跟他呆在这里。

　　感受到颜嘉近在咫尺的气息，雪兰稍稍心安。

　　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呵欠。

　　颜嘉沉默半晌，“不早了，休息吧。”

　　雪兰想想也是，反正在这样的雨夜，除了好好休息保存体力，也做不了别的。

　　雪兰观察了目前的处境。

　　小小洞穴里，只有她和颜嘉坐着的这张单人床。

　　当然，他们两个都不胖，挤一挤也没问题……

　　这么想着，颜嘉忽然走下床，“你睡床，我睡地上。”

　　说着他就灭了火堆，开始打扫地面，试图清理一块空间。

　　“我怕冷。”雪兰忽然说。

　　颜嘉的身子一僵，停止了动作。

　　雪兰咬了咬嘴唇，努力驱散尴尬空气，“我们挤挤，这样热一点……也免得着凉。”

　　颜嘉没说话，却停止了清理地面。

　　两套校服烤了一会，几乎半干。

　　颜嘉灭掉火，仔细的踩熄了小火星，等到烟气散去，用油布挡在洞口抵抗寒湿。

　　等他走回来，雪兰已经贴着墙睡了，床上还留出了一大半的空间。

　　颜嘉灭了油灯。

　　在黑暗中，他轻手轻脚的上了床，努力跟雪兰隔开一定距离。

　　洞穴中有着旧家具的轻微潮湿，和没有散尽的烟火气。

　　雪兰感到身后的颜嘉，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有坚持要睡地上。

　　他真是能干啊。雪兰心想。

　　虽然洞穴里有基本的应急物资，但要不是颜嘉，她也不会用。

　　看来分开这几年里，他增长的技能，不仅是理科和篮球。

　　雪兰感觉自己又是惭愧，又是幸运。

　　大概是白天的经历耗尽心神，尽管睡在简陋的地方，尽管跟颜嘉只有咫尺之遥，但雪兰还是很快睡着了。

　　毛毯不算厚，还好比较宽，颜嘉听到她均匀绵长的鼻息，将自己盖的毛毯分了一半，加在雪兰的毯子上。

　　油布挡不住雨声，淅淅沥沥的钻进他耳朵。

　　黑暗中，颜嘉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宁，竟希望这雨永远也不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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