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

　　这天雪兰做值日。

　　要到门口去扔垃圾，回来的时候，看到路旁的夹竹桃，她停了下来。

　　要不是看了那本书，完全想不到呢，这么不起眼的，开在路旁的花，竟然有那样的威力。

　　看着那细长的叶子，淡色的花瓣，雪兰着魔似的伸出了手——

　　社工给他们上数学课。

　　小学六年级的功课，对雪兰来说，已经有些吃力。

　　Chris却觉得轻松，上面讲例题，他已经完成了课后习题，开始看奥数。

　　沈铭曾经拿竞赛的卷子来给他们做过，大部分人得零分，包括雪兰。

　　Chris是唯一有分数的，70分。沈铭说，这个成绩可以拿到全市二等奖。

　　雪兰心想，如果Chris没有遭遇家中变故，在外面继续上课，参加竞赛，也许能得满分，拿特等奖。

　　对于这个分数，惠珠倒是满意，因为雪兰跟她一样是零分。

　　就算分，但出不去，也是白搭。

　　雪兰想的出神，却见卓先生走过来。

　　雪兰全身皮肤都绷紧了，心想，今天不是没有美术课么。

　　卓先生看看她，“怎么脸上没血色？”

　　汪姑娘在旁边说，“这孩子有点贫血吧，体检血象一直偏低。”

　　卓先生说，“买点有营养的给他们补补。”

　　“嗯。”汪姑娘看了雪兰一眼。

　　雪兰低下头。

　　卓先生不是专程来关心她，却对Chris说，“我订了几本参考资料，可能明天到，你来我办公室拿。”

　　Chris答应了一声。

　　雪兰那一天听课都心不在焉。

　　晚上正在看电视，忽然一片漆黑，停电了。

　　这里很少停电，孩子们几乎有点兴奋。

　　汪姑娘担心没电不好洗漱，让他们去操场借着月光活动，一边等来电。

　　雪兰和Chris坐在台阶上，看着皎洁的月亮。

　　“什么时候会来电啊？”

　　Chris拿石头在地上无意识的画着，“不知道。”

　　雪兰想起惠珠的话，“他们说是教育局故意给这里停电的。”

　　Chris有些惊讶。

　　雪兰忽然问，“明年我们还会在这里吗？后年呢？”

　　Chris没说话。

　　雪兰叹息一声，“我们会不会一辈子都在这里了。”

　　就像卓先生和汪姑娘。

　　他们难道很享受育幼院的生活？长大了也没有离开这里的办法？但还是兜兜转转回来了。

　　不过……像卓先生和汪姑娘，真的不好吗？

　　会是怎样呢，Chris教数学，她教音乐？

　　真的那么不能接受吗？

　　雪兰看看Chris，一下子又想到卓先生的办公室，想到那些美丽却诡异的兰花，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硬生生转开头，忽然看到远处，卓先生的办公室，亮起了一点微光。

　　雪兰心中一动。

　　她看看四周，小孩们三两个聚在一起，月光之下，几步之外，谁是谁看不清楚。

　　她说要去洗手间，于是丢下Chris，自己则绕了个圈，悄悄接近卓先生的小屋。

　　那点微光原来是烛光。

　　雪兰闻到酸甜的味道，卓先生的办公室外有个简单的小炉灶，此刻正在煮汤，应该是梨子之类的水果。

　　雪兰等了一下，里面没有动静，大着胆子望过去，只见卓先生伏在桌上，似乎在小憩。

　　卓先生精神一直不太好，总是淡淡的，有时候带雪兰去办公室，让她在一边看书，自己也会这样伏案小睡一会儿。

　　他桌上有一堆文件，蜡烛就立在手边，很长的两根，应该是新的。

　　雪兰看着那锅汤，忽然摸到口袋里的什么——

　　雪兰贴着墙根离开。

　　中途她看到有个人往这边来，连忙将自己往树荫里藏了藏，等那人过去，才继续走。

　　那个人影，虽然没看清，却有莫名的熟悉。

　　虽然心中异样，但雪兰还是从厕所绕回小操场。

　　棠棠过来，“你去哪儿了？刚想找你跳皮筋呢。”

　　雪兰忙道，“我去上厕所了。”

　　惠珠看着她，“是么，我也去厕所了，没见着你啊。”

　　雪兰说，“黑灯瞎火的，谁看得清呢。”

　　还没来电，汪姑娘和生活老师只得找了应急灯，招呼他们回去洗漱。

　　惠珠和棠棠抢在前面，雪兰松了一口气。

　　但是不对，Chris呢？

　　雪兰在人群中左顾右盼。

　　Chris去哪儿了？

　　这时Chris跑回来了，有些喘。

　　有人问他去了哪儿。

　　听到他的回答，惠珠奇怪的笑了，“哦，雪兰去上厕所，你也去厕所，这么巧。”

　　虎子附和，“雪兰和Chris就是连体婴。”

　　汪姑娘催促，“别闹了，快点，应急灯用不了多久。”

　　几个老师赶着一群孩子回寝室。

　　没人注意到，就在这个时候，操场另一边，卓先生的小办公室里，那点微光已经变成了小火苗，渐渐升腾。

　　一群孩子就着应急灯刷牙洗漱，鸡飞狗跳。

　　生活老师忙的四脚朝天，完全没注意到那边渐渐失控的火势。

　　雪兰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从窗户已经能看到耀眼的火光。

　　几个寝室乱成一团。

　　“失火了！”

　　“好可怕，院长在那边吗？”

　　“会不会烧过来？”

　　雪兰套上衣服跳下床。

　　跑出走廊，几个生活老师也起来了，焦头烂额，打电话的，胡乱找工具的，冲出去的，有人看到小孩跑出来，忙让他们回寝室。

　　但也没什么用，老师说完电话也跑过去，根本顾不上这群小孩。

　　雪兰和几个小孩跑到操场。

　　那边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就算隔着一定距离，空气似乎也被烤热了。

　　雪兰怔怔的望着那片火红。

　　几个生活老师找到灭火器，却不会用，只能干瞪眼。

　　汪姑娘离火线最近，似乎还想往前，却被两个老师死死拉住。

　　一阵刺耳的警铃划破长空，雪兰看到两辆很高很大的红车子开进来，后面还跟了个小车。

　　全副武装的一群人跳下车，迅速开始灭火。

　　有人看到育幼院师生聚在一起，让他们往后面退。

　　“放开！我说放开！”汪姑娘死命去推拦住自己的人，声音带着哭腔，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冲破了两三个人的阻力，冲向那片火海。

　　“汪姑娘——”几个生活老师担心的喊道。

　　指挥官模样的人皱眉，找人去拉她。

　　兵荒马乱中，雪兰撞上Chris的目光。

　　惶恐，担忧，疑问，还有什么……

　　她忽然觉得，从院长小屋回来的路上，看到的人，就是Chris。

　　雪兰匆匆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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