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雪兰很少跟外面小孩接触，眼下见了这小王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顾抽泣。
“你的牙掉了。”小男孩看到她空空的嘴和手上的牙，明白过来。
他朝雪兰龇了龇牙，两颗大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的早就换好啦。”
雪兰有些伤心，虎子的牙长了好几个月，她肯定赶不上汇演。
小男孩有些不解，“换牙多好啊，可以买玩具，可以去游乐园，y也会来。”
对上雪兰茫然的目光，小男孩解释，“就是牙齿仙女啦，每个小孩子换牙她都会来的。”
雪兰半信半疑，“你见过？”
小男孩有些遗憾，“她来的时候我睡着了……但她有把换牙齿的礼物放在我枕头下面哦。”
雪兰有些安慰，“仙女也会来找我吗？”
她担忧的看了看育幼院高高的围栏，“可是这里这么高，她找不到我睡觉的地方怎么办？”
小男孩想了想，“不然这样，我们把它埋在土里，仙女拿走牙齿，会把礼物留下来的。”
雪兰歪着头，“真的吗？”
小男孩点头，“真的，你把它埋浅一点。”
雪兰动手去挖坑，“这样可以吗？”
“可以哦。”
“那我埋下去了？”
“嗯。”
雪兰将那两颗掉下来的乳牙放进小坑里，又拿土把它们盖住。
小男孩说，“对了，要做个标记，不然仙女找不到。”
雪兰找了块斑斓的石头，压在旁边，泪水干掉，脸上重新燃起希望。
小男孩看着她，“我叫Chris，你呢？”
“我叫雪兰。”
“好的，雪兰，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这里见面，看看仙女留下了什么。”
“好。”雪兰抬起小脸笑了。
这时，远远的有人在喊雪兰，似乎是汪姑娘回来了，在找她。
雪兰连忙转身跑过去。
“要记住哦——”Chris在后面喊。
“嗯——”雪兰边跑边说。
直到她小小的身影跑的看不见，Chris还呆在那里。
司机走上来，“小少爷，快十分钟了哦。”
这么小就会约女孩子了啊，看他满意的样子，应该就是平时在关注的那一个。
Chris指着那个小土丘，“张叔，你帮我一下——”
这一幕被惠珠远远的看见了。
雪兰的牙磕掉了，她又是高兴，又是不安。见雪兰哭着跑开，她多了个心眼，跟在后面看她要去哪儿。发现雪兰只是找了个角落伤心，她稍稍安慰。没想到不久居然来了个小男孩，隔着围栏跟她说话。
那个小男孩惠珠有点印象。之前她们在后院玩，或者练习唱歌跳舞的时候，她有好几次发现他在偷看。
应该是附近富人家的少爷吧，看他的样子、衣着，还有司机，惠珠这么想着。
注意到他之后，惠珠的表现就积极起来，跳舞什么的，也经常不动声色的往他那个方向凑。
这几天快要汇演，主要在室内练习，惠珠于是忘了这茬，没想到竟然被雪兰捷足先登。
离的远，她没听到两人在说什么，只是看雪兰说着说着竟然破涕为笑，有些不高兴，干脆装作找不到人的样子大声喊她。
“汪姑娘好像回来了，要看我们练习的结果呢。”惠珠又说，“你快去洗洗脸。”
等雪兰离开，惠珠发现那个小少爷还没走，竟然叫了个大人，在围栏那里鼓捣什么，于是忍住，等到他们离开，赶快过去瞧。
汪姑娘出去半天，回来就听说雪兰牙掉了，很不高兴。
“真是的，牙掉了还怎么唱啊？我本来还想让你领唱呢。”
雪兰默默低头，没有说话。
“怎么会去啃苹果？不等生活老师切小了再吃？”
能让她这样发脾气，相当罕见。孩子们都大气不敢出。
棠棠担心的看了惠珠一眼，被惠珠狠狠的瞪回去，似乎怪她沉不住气。棠棠有些紧张的盯着雪兰，要是雪兰说苹果是她给的，肯定讨不了好。
雪兰一声不吭。
“好吧，这下你也别唱了，”汪姑娘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惠珠身上，“惠珠你来唱，这几天把歌词背熟。”
惠珠得了便宜卖乖，“真的吗？我可没雪兰唱的好呢。”
“叫你唱你就唱，”汪姑娘一阵烦躁，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因为雪兰牙掉了，几乎要全部推翻重新安排，“到时候不少人在台下看，院长也要回来，你们可不能丢脸。”
惠珠心中雀跃，“好啊……那雪兰呢？”
“雪兰？她就伴伴舞好啦。”汪姑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好了，其他人回寝室吧——惠珠你留下来，我跟你辅导下这几首歌。”
“嗯。”惠珠看着小朋友们走开，很高兴享受这份特殊待遇。
虽然是小孩子，但大家都明白雪兰样子好看，唱歌跳舞都拔尖，向来是老师的心头宝，今天居然破天荒的挨骂，地位骤降，不禁有些同情。
虎子比较调皮，故意在雪兰面前扮鬼脸，“缺牙巴，缺牙巴，哈哈——”
雪兰停下脚，定定的看他一眼。
虎子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没说错啊。”但也不好继续，拉着小伙伴跑远了。
去洗漱的时候，棠棠找了个空，挤到雪兰身边，没被人发现。
“对不起，雪兰，我不该给你拿苹果。”
雪兰摇摇头，“你也不是故意的。”
棠棠实在忍不住，“那个……其实是惠珠……”
女孩的寝室里面，惠珠回来的最晚，情绪高涨，进了屋子还在哼兰花草。
见到雪兰，她又说，“我真不想当这个主唱，可汪姑娘一定要我唱，我也没办法！雪兰你唱得好，可得教教我——”
棠棠又有些后悔告诉了雪兰实情，万一雪兰抖出来，她就两面不是人。
雪兰却淡淡的说，“你也不错，不用跟我学，好好唱。”
惠珠倒是一愣，没想到她从主唱变成伴舞，竟然不气不恼，于是有些讪讪的。
汪姑娘一夜没睡好。
汇演没几天，院长要回来，这已经让她压力山大。关键时刻，雪兰掉链子，她忍不住发了脾气，想想雪兰低头沉默的样子，暗暗后悔口气太重。
而且听了惠珠试唱，她更加头痛。也不知惠珠是不是兴奋过头，“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该有的意境没有，却被她唱出了“太阳当头照花儿对我笑”的热闹劲儿，跟之前设计的舞蹈动作完全不搭。
第二天又传来一个让她头痛的消息。
预定参观的贵宾拿到邀请函，有人对歌单提出了意见。
汪姑娘焦头烂额之际，见到雪兰像只小耗子一样从门口溜过去。
她叫住了雪兰。
一定是昨天口气太严厉，让这孩子怕她了。
“老师是就事论事，不是故意针对你，知道吗？原本领唱的位子是给你留的……”汪姑娘叹息一声，“唉，不过现在也麻烦，《兰花草》这歌唱不了了。”
“咦？”雪兰的大眼睛望着她。
汪姑娘正愁找不出话来安慰她，乐得转移矛盾，“来参观的贵宾里面，有个阿姨的女儿要在爸爸公司年会上唱《兰花草》……那个阿姨不希望撞歌。”
雪兰果然不明白，“我们唱我们的，她唱她的，又不在一起，怎么会撞呢？”
汪姑娘拍拍她肩膀，恨不得把这小女孩的话原样送回给那位廖太太。
但她只能笑笑，“没关系，还有很多歌，我们换几首就是。”
虽然这么说，但临时换歌也很麻烦，还要兼顾众人口味。
除了来参观的贵宾，这份歌单院长也提了意见——这让汪姑娘更看重一些。
院长嫌《种太阳》《捉泥鳅》这些儿歌没气质，《兰花草》倒是还好，却又跟有钱人家小姐撞了——拜托，你是孤女，怎好跟小公主唱同一首歌？
汪姑娘不禁冷笑。太活泼吧，不符合育幼院属性；太高冷，又让人吐槽……要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真是给她出难题呢。
其他生活老师，照顾孩子起居倒是没问题，但具体到这么微妙的歌曲选择，却也无法沟通，除了歌单，汪姑娘手上还有一堆事，也不管面前的雪兰只是个七岁小孩，“你平时喜欢唱歌，给老师出出主意，还有什么歌合适的？”
雪兰认真的想了一下，“《花仙子》，《小甜甜》还有《飘零燕》。”
汪姑娘一愣，雪兰会这些歌，应该是以前看动画片学的，对，这些动画片主题歌都很经典，孩子们，尤其是女孩子听了都跟着学，雪兰每次都是最早学会的，其他孩子不是忘词就是跑调。
汪姑娘笑了，尤其是听到《小甜甜》还有《飘零燕》这两个——既然有钱人预设了立场，来育幼院不想听兰花草这种高贵的歌，那就唱孤女歌给他们听呗，换首歌也不会少块肉。
原本那廖太太整出来的郁闷之气，竟被雪兰说的一扫而空。
汪姑娘想了想，这几首歌里面，惠珠能hold住的怕是只有《小甜甜》，于是看看雪兰，“你给老师唱唱《飘零燕》。”
“嗯，”雪兰倒也不推脱，立刻唱起来，“迷途迷途孤燕，未得归家这小孤燕——”
汪姑娘喜出望外。
那部动画片引进的时候，外文主题歌翻成白话版本，院长可不就喜欢白话歌么，更可贵的是雪兰这白话竟也咬字清楚，就算缺了门牙有少少漏风，也是瑕不掩瑜。
何况，反正是讲孤女的歌，缺了门牙显得可怜兮兮，不是正好应景么。她不无嘲讽的想。
于是她愉快的做了决定，“嗯，这首歌你来唱吧，我再跟其他老师安排一下伴奏和舞蹈动作，下午就开始练。”
雪兰再次见到Chris，尽管昨天那个坑空空如也，也没影响她的好心情。
“——下周我们要表演呢，你来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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