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皎皎孤月轮
“我母亲想要做个了结，而生日晚宴恰好是一个很好的爆发点。”说到这里，他的情绪已经非常平稳，有些破碎的声线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磁性。
记忆中强势到无所不能的社长大人又重新回来了。
总是以迷之形象出现的他，真实了一瞬间之后又坠回了迷惑性强烈的雾气中。冷凝而缥缈的雾气不但朦胧了他的外貌，连他的性格也因为这重重迷影而隐匿难循。
“我能开盏灯吗？”她轻声询问道。
然后她看到在银色的月光下，修长的侧影微微点头。
两排挺直浓密的睫毛也因为这个动作而轻颤起来。
这一刻的她忽然非常想知道他的表情是怎样的。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仿佛沉浸在一片冰冷而汪洋大海里，缓缓下沉的状态让她既看不到前方的路途也看不到身边的状况，只能凭借声音大致地感受对方的情绪。
这让她觉得非常无力。
置身于黑暗中的顾岸仿佛最轻柔的风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窗台。因此当橙色的光线忽然亮起的时候，即使非常柔和，还是让她恍惚了很长的一瞬。
在黑暗里不适应地眨了好几下，她才看到那团微黄是一盏架着球形外罩的壁灯。微醺的光线从内而外四面八方地散发出去，整盏灯恍若温暖的明黄色火球在热烈燃烧着，瞬间就驱散了屋里经久不散的黑暗。
忽然身边的床铺猛地一沉，她被吓了一跳后立马掉头。
定睛一看，罪魁祸首正躺在宽大柔软的床铺上，仰着那张惑人心神的脸庞，表情纯良无害。对着这张脸真是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她又气又好笑地往外挪了挪，给他腾出些位置。
“现在你怎么看我？”他突然问出一个令她措手不及的问题。借着灯光看到她有些愕然的表情后，他微微笑了下，“你不是一直对我的背景抱有好奇心吗？现在应该有大致印象了吧。”
他似笑非笑地看过来：“那么，有什么想法啊？”
“没有。”她认真地摇摇头，“因为看不懂，所以有想法也不告诉你。”
他眸光闪烁：“哦？”
“会被你骂的。”
“我哪有那么凶残。”他有点心虚地辩解道：“至少最近没有。”
“大概。”秦兆月不置可否。
忽然传来两声叩门声。
清脆的声音从门板上幽幽地荡在空寂的房间中，而后走进来一个人。光泽闪烁的波浪卷发，妩媚微挑的眉眼。
美人饱满而红润的唇上泄出一缕笑意：“你们都在呀。”这个笑容太过艳光四射，秦兆月忍不住眯了两下眼睛。
“妈，你怎么过来了？”顾岸立马将自己从床上扒拉下去，规规矩矩地给她端来一张凳子。
“听管家说你们也离席了。我想，你大概把她带到自己房间来了。”她摩挲了下鬓边的一绺卷发，轻声笑了下，“也就是些琐碎的小事。”
顾岸转而看向秦兆月，她会意地起身离开。
“干嘛让她走啊，现在胆子大了在我眼皮子底下都敢玩花招了是吧？”她的声音带着慵懒而随性却完全不容忽视。
秦兆月立刻收腿并拢，转身微笑。
看到顾岸挂着无比标准的笑容在椅子旁边站成了一棵挺拔的小白杨，她在心里唏嘘不已。
美人忽然肩膀一垮，像是没了力气似的摆摆手：“本来好好的生日宴会……对了，你知道陈宁手中的公司股份大涨吗？”
这问题明显是问顾岸的。
“听说了，但是具体多少并不清楚。”顾岸很诚实地回答道。
“她父亲和你爸是至交老友，前两天我去医院看望了他，因为身体状况非常差，当初他投入的股份基本都掌握在陈宁手里。”她非常肯定地说道，“本来你爸压根不关心你结婚的事情，你沾花惹草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一直都没心思管你。但是自从他知道这件事情后，立马和陈宁她爸打了电话。这两个人是忘年交，而且看得出来陈宁非常喜欢你，尽管我不知道电话里面说了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
“……是他把我作为筹码给押上去了。”顾岸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不知道是无所谓还是怒极反笑。
他自语道：“没想到我爸把我卖得挺值钱啊。”
然后他被劈头浇了盆凉水。
“你要是结婚了她怎么办？”一根白皙的手指对正着秦兆月，“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是吗？”
顾岸原本在神色如常地嘻嘻哈哈打太极，听到这里忽然愣住了。
他看了看秦兆月，又看了看表情严肃的母亲，仿佛被扼住喉咙一般把满嘴不正经的话都咽下了。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大美人长长呼出一口气，接着挽过秦兆月的手臂，用细腻而白皙的指腹在秦兆月的手腕上滑了一圈后微带怒意地瞪了顾岸一眼，“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喜欢的人瘦成这样你是怎么照顾的？”
顾岸动了动嘴唇。
秦兆月赶在顾岸开口之前飞快地回答道：“最近工作量太大，我自己没有把自己照顾好，是我的问题。”
不管顾岸烙在自己身上意味不明的眼神，说完这句话她随即低下了头。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顾岸母亲一出现就将自己定义为顾岸喜欢的和想要照顾的人，但是这种小事先圆过去再说。
大美人叹了口气：“你爸干预得越来越过分了。世交的关系，联姻的目的，竟然借着我的生日宴会把手伸到自己儿子身上。”她忿忿地哼了一声“不过很快他就没法得意了，我有治他的办法。”
“妈，你想做什么？”顾岸猛地抬头，目光湛然地盯着她。
“去做一件筹划了二十几年的事情。”她看着顾岸的目光非常柔软而慈爱，“他只有一个人，而我现在却有你们两个，所以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一口气冲向目标就好。”
“很早以前我就请好了律师，刚刚已经联系了，很快我就可以离婚。”她淡淡道。
“但是离婚了财产分割非常麻烦。”顾岸冷静地回答。
“当然，要不然我也不会推迟了这么多年才提离婚。”
看着母亲成竹在胸的样子，顾岸没有多问。在生意上母亲的精明完全不逊于父亲，他一度想要完全压制她，然而到现在也没成功过。
他最担心母亲被伤害或者咽不下那口气。母亲从来不是任人搓圆揉扁的，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丈夫。他还没有接管整个家族企业，父亲正值年轻力壮，不会甘心将手中的权利下放。前两年陆续给他试手的也是在他看来不成气候的服装业。尽管这顿晚宴吃得怒气冲天，但是想到这里，沸腾的内心忽然就平息下来。
“不成气候”这个词也充分说明父亲的眼光不及当年。他在心里冷笑了两声，这笔账他以后会慢慢清算回来的。他还没有掌权，翅膀也还没有硬朗。结果因为这笔买卖一可笑的结婚事宜，一切都被推到了一个非常危险而棘手的位置。他有预感，母亲提出离婚只是导火索，太多的事情无法预料，可能会在将来闹出更大的风波。
“不要有太大压力。”大美人轻声劝慰了两句，“你以后要做的事情有很多，现在唯一需要的静下心来把眼界放得长远一点，千万不要被情绪带偏了。”
顾岸眸色深深，看了她好久后才点了点头。
“你不需要把自己限制在和你父亲争斗的角色上。你想啊，他这么一个自私而冷漠的男人，就算找了其它女人也不会让她们生下孩子。他敏感多疑又自大，奋斗到最后只会把自己的一切交到你的手上。”
她笑得温柔，却透出不少狡黠的意味：“和这么个糟老头□□可真是无聊透顶，你有自己要闯的路对吧？妈妈对你可是非常了解呢！比如说……法国的那家公司……”
顾岸变了脸色。
她眼睛一眨，瞬间巧妙地换了个话题：“小裴之前说你找他喝酒，那是什么时候，你貌似没跟我提过啊。”
秦兆月也对这件事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顾岸基本不会喝醉，喝酒的事情有太多的人帮他代劳了，多到完全不需要他亲自出马。这导致整个社里还没有一个人见过社长喝醉过。
然而顾岸只是抿着唇角一言不发，对这件事简直到了守口如瓶的地步。
有必要吗？！
“如果你不说的话，小裴应该很乐意把来龙去脉和我这个伯母谈谈。”大美人皮笑肉不笑地补刀。
这一刀补得相当漂亮，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秦兆月分明看到顾岸那张俊脸瞬间黑成了锅底，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就是喝酒而已。”他含糊地想要一笔带过。
“是吗？我现在就让小裴上来陪我说说话……”她笑容加深了些，轻佻的语气仿佛在开玩笑。然而顾岸明确地知道她绝对没心情和他开玩笑，这种情形下自己的损友分分钟就能被叫上来问话。
顾岸识相地点点头，低声下气地向母亲大人讲明时间地点人物，末了还着重强调了句：“这确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喝酒。”
“哪里正常了，这不就是回家非常晚的那天吗？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还带了一只苹果。”
听到苹果两个字，秦兆月忍不住将目光移到了顾岸身上……关于这件事，她也记得挺清楚的，不过他那天只是稍微有点酒气，完全不是醉酒的样子。
“你还是说的乱七八糟的，这个时间他也应该吃完了。”她用眼神示意过去。
“难道让我去？”顾岸觉得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
“难道让女孩子去吗？”她扫了秦兆月一眼，温言道，“你认识裴骄吗？”
秦兆月非常诚实地摇摇头。
顾岸生无可恋地将秦兆月揽到一边，叹了口气：“妈，你的好奇心真是不一般地强烈，何况那天我没喝醉。”
“只是对你比较关心罢了。”她摸摸他清爽的碎发，“别磨蹭了，快去！”
顾岸正准备推门下楼，结果迎面撞见了满身酒气的裴骄。
他正伸出一只手正准备敲门，看到顾岸后忍不住将举起的手收回来揉了揉眼睛。顾岸苦笑一声，砰地揍了他一拳：“我妈正找你呢，你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啊。”
在裴骄这个花花公子的眼里，女人只分好看和不好看两种。顾岸的母亲姿容绝艳，自然是非常好看的，而且还是好看那类别中金字塔尖端的级别。
闻言，裴骄果然好奇地瞪圆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刚刚说，伯母有事找我？”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已经闪闪发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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