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意在如何
不过转瞬间，顾岸皱起的眉头和脸上的不耐烦统统消失无踪，恢复了惯有的调笑：“最近社里和很多公司的合作案比较多，你知道我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其他。”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雪妍，冷落你了，我向你道歉。”
语气诚恳认真地不像他。
四周安静了一瞬。
他严肃的道歉和忽然的安静顿时让夏雪妍紧张起来，她无意间望向他的一双眼睛，却吃惊地感觉到那里面空旷冷寂，万物不生。
以往，无论自己是微笑的还是伤心的，他总能注意她最脆弱敏感的情绪，然后温柔怜惜安抚她，把她裹紧在大衣温暖的怀抱里。他从来不会跟她争吵，更不会因为他工作的事情而道歉。
夏雪妍一言不发，她不知道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她只是默默流泪，仿佛一只只会流泪的精美人偶。
一旁的沈西西有点呆愣，秦兆月却从两人的表情上猜出了点什么。
忽然脸上一凉，一粒小冰晶静静地化开。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沉了下来，只见一片又一片灰色的云朵在天边飞快聚集，又要下雪了。
顾岸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弥补似的，轻柔细密地吻了下去。而后怀中一直无声流泪的美人慢慢安静了下来，柔顺地抬头回应，仿佛在情绪的泥淖中抓到了她的救命稻草。
尽管竖起的风衣领子只露出半张精致的侧脸，依然可以脑补出香艳旖旎的风情。
沈西西一脸发现了新大陆的夸张表情，怪模怪样地对着秦兆月使了个眼色：“……哇哦！”
秦兆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什么都没看到。”说话同时还把躁动的沈西西扳过头：“别惹祸上身。”
顾岸可不是吃素的，那根救命稻草般的吻，没准转眼就压死一只骆驼了。
没心没肺的沈西西依然频频回头，神情狂热：“瞎说什么。我可是什么都看到了。”她洋洋得意：“社长大人果然厉害，一个吻就……”
顾岸又不是她教出来的，也知道她得意个什么劲儿。秦兆月继续冷眼旁观。
沈西西在秦兆月寒气刺骨的视线下蔫了，小声求饶：“好了好了，我不说啦。”她挤挤眼：“反正社长之前说了要请你吃午饭，阿月记得尽职尽责汇报详情啊。”
她把脖子上的单反摘下来，小心地递给秦兆月，又拜托道：“记得帮我还给社长，今天的外景肯定是拍不了啦。”
然后识相地留下了奔跑跳跃的欢脱背影。
秦兆月一脸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昨晚有点受凉导致睡眠不足，头一直晕晕乎乎的。
好一会儿她才恢复点了精神，定睛一望，那对交缠的身影已经分开，远处的社长一边搂着学姐，还一边回头向自己招手示意。
她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上，然后小声说道：“社长，社里的单反沈西西托我还了。”她提起手里的单反。
顾岸一脸嫌弃地示意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这么重，你先拿着。跟我们把午饭解决了再回社里还掉。”
秦兆月一脸震惊，而顾岸装作完全没懂她的表情似的，只轻飘飘地说了句：“跟着。”然后扭头走了。
顾岸怀抱美人，走得优哉游哉。
秦兆月只能保持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认命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他们路过图书馆，经过食堂，又穿过了宿舍楼，最后终于在一所精致餐厅前停下。社长发号施令：“就在这凑合吧。”然后率先迈步。
自动移门谦卑地向两边滑开，训练有素的侍者上前，带领他们去往合适的小包间。
他们走过一楼，跟在侍者身后登上旋转的楼梯去往二楼。
一楼布置成咖啡厅，曲折昏暗的回廊，朦胧晕黄的吊灯，柔软舒适的沙发，轻声呢喃的音乐，这一切都让人很容易迷失在温情的氛围里。
二楼与却是与一楼完全不同的风格。光滑洁白的地砖一尘不染，四周由大面积的玻璃窗代替了坚硬沉闷的墙面，在窗边可以将楼外的落星湖以及湖畔的树林尽收眼底，是一处绝佳的观赏胜地。
这个餐厅设计的大气而不失情调，精美独特的装修隐隐地暗示了菜单的标价。
秦兆月平时一向在学生餐厅吃，吃完后走几步就是宿舍楼了，非常方便快捷，。
而这边的餐厅和学生食堂离了好几百米，在学校著名的景点落星湖边依湖而建，是风花雪月的不二选择，一向颇受情侣的偏爱。
因此她从未想过要来这个地方给钱包放血，她看了眼前面那对俊男靓女，恨恨地想，这地方对于单身狗来说未免太残忍了点。
小包间里铺着一层又厚又软的米色地毯，一张小小的玻璃茶几放在临窗处，两边分别放了布艺沙发。待他们坐定，侍者捧出菜单，倒上茶水，然后站在一旁等候客人点菜。
顾岸一手搭在沙发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口报了几个菜名让侍者记下，然后把菜单隔空丢给了秦兆月。
秦兆月手忙脚乱地接了厚厚一本菜单，翻开了一页。
顾岸不动声色的脸上划过一丝戏谑。
她首先沿着价位那列一溜地看了下去……然后摇摇头把菜单合上。
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目光空洞的夏雪妍，秦兆月递给顾岸一个疑惑的眼神。顾岸将目光压下，示意她不用顾及。
于是她唤来侍者递上菜单，用轻柔的声线礼貌地说：“这么多就够了。”她自嘲地想，明明不是她付账……大概已经穷成了习惯，一时也改不过来了。
对面的顾岸一脸莫名其妙：“不点？”她摆摆手，表示不需要。
顾岸挑眉：“那我帮你选了。”然后不由分说地吩咐道：“再来份大骨头汤，一份糖醋带鱼，和一盘盐水虾。”
侍者快速记好，出去时轻轻带上了门。
包间里铺了地毯，贴了白色墙纸，隔音效果太好，连室外喧哗的鸟鸣声都听不见。
整个包间只留下了他们三人，默默喝茶，自成世界。
秦兆月感觉非常尴尬。顾岸以不能耽误下午的商演为借口，一意孤行让她跟着别耽误他宝贵的时间。
结果，她成了一只活生生地的瓦数爆表电灯泡，一闪一闪亮晶晶，想要无视都不行。
顾岸是故意带着她来赴这场鸿门宴。
她无可奈何地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吧。”
昔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今日顾岸请客意在如何？
这顿饭，大概是顾岸和雪妍学姐的散伙饭。而她必定要帮着顾岸把这个散伙饭吃的漂亮点。这也是顾岸当初与她约定的工作职责。
虽然顾岸的个人主义重了一些，但再也没有更轻松而且时间相对宽松的工作，让她兼顾学业和赚钱了。
母亲早逝，没有好姑娘看得上又穷又懒的父亲，父亲自暴自弃得过且过，从那时就养成了酗酒的习惯。一喝完酒也不管一日三餐，直接瘫在床上呼呼大睡，睡得人事不省。
他从来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更不会想到照顾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他的女儿。
现在自己养活自己，其实很自由，虽然有时候会受到委屈，有时候明知是圈套也得笑脸相迎，但这些都是代价。
现在的话……看顾岸是什么态度，她先当个花瓶静观其变吧。秦兆月提起桌上的茶壶，为对面坐着的俩人续杯。
顾岸社长和夏雪妍学姐坐在同一边沙发上靠得非常近，但是一个心无旁骛地喝茶，一个心不在焉地发呆，愣是没说上一句话。
这家精致餐厅上菜效率很高，之前点过的菜如流水般端上，一会儿就齐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鼻。
顾岸接过茶杯后继续喝茶不言不语，夏雪妍道了声谢然后捧着杯子继续神游天外。
秦兆月觉得自己应该挑起个话题打破沉默才行，可是想了又想，最终只冒出一句：“菜快冷了……”
她眉毛一抖，自己都被这话给冷到了。
顾岸终于开了金口，说了句东道主的正常台词：“饿了就吃，别客气。”这话却是看着秦兆月说的。
听到顾岸说话声，心不在焉的夏雪妍回过神来，茫然地去摸手边的筷子。
顾岸体贴地给她夹了一块为专她点的糖醋小排骨，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雪妍，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儿，应该懂得今天这顿饭的意思。”
夏雪妍飞快地看了顾岸一眼，眼睛瞬间失了神采，却仍固执地重复：“我不懂，我不懂……”说完好像连自己都欺骗不了自己，似哭似笑地，密密的眼睫上沾满了细碎的泪花。
秦兆月听到了压抑的哭声。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压碎了。
顾岸的前女友大多是性格火爆型的，看到顾岸带了个妹子和她们约会，一般都是发了一通脾气，顺气后立马走人。然而夏雪妍明显不是这个类型。以柔克刚确实很有效，但是架不住顾岸是个花心萝卜。
地球人都知道，花心萝卜的最大特征就是喜新厌旧没个定性。
顾岸坐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神态自若地点了一根烟夹在手里，他说：“雪妍我不适合你，长痛不如短痛，所以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这一席话把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不但表现了对对方的关心而且体现出对独自揽下罪名的绅士风度——我不好，你去找别人吧，别继续烦我，拒绝得干脆利落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这招非常有顾岸的风格，对于已经不喜欢的女生可谓屡试不爽，因为稍稍有点傲气的女生绝对受不了自己视若珍宝的感情被这么诋毁。
夏雪妍哭的有气无力地抬头，内心千回百转。
她果然不是一般女孩儿，因为最后她只问了顾岸一个问题：“你不爱我了。可是你为什么要让一个外人跟过来看我的笑话？”这问题简直一针见血。
森然的矛头忽然调转，涂着□□的尖端直直指向了秦兆月。柔弱的美人果然不是表里如一的柔弱，否则也不会在顾岸身边稳稳地呆了超过一个月。
夏雪妍没法伤害顾岸，又舍不得自己白白受委屈，所以总要有个人被挑出来承受怨气。
而在场的只有秦兆月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了。
顾岸仿佛听见了一个蠢到了极点的问题，支着胳臂懒散地吐了个烟圈，然后才慢条斯理地一字一顿地打破了少女最后的幻想和心机：“因，为，我，喜，欢，她，啊。”
夏雪妍满脸的不可置信，终于亲手扯了自己温婉的面具，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你喜欢她？你喜欢她会在她面前吻我？你喜欢她会让她见到我这个正牌女友？顾岸你不要随便拿个挡箭牌就来哄我听话行不行！”她现在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怨妇了。
顾岸不耐烦地起身：“正牌女友已经换人了。”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瞧了眼哭的失去了形象的夏雪妍，然后两三步走到秦兆月身边坐下。
他掐灭了手头上的烟，随手往桌边一扔，然后带着仿佛君临天下一般的气势，揽住她的肩，粗鲁地把唇对了上去。
秦兆月只能用余光顾及周围的情形。她瞥见对面一抹娇俏的人影气的浑身颤抖，冲出了门，把门摔的震天响。
真是闹剧。
顾岸吻地力道极大，带着缭绕的烟味，人走之后他重新坐直，扔来个鄙视的眼神：“接个吻都分心。”
她镇定地：“社长大人真是对不起，我没啥经验。”然后掏出张纸巾擦擦口水，给自己夹了一块糖醋带鱼。
她闷闷不乐地想，今天得好好犒劳自己，真是亏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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