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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十年


四天后

        曾思琪身穿一件鸭卵青色的长衫,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手执白子,“啪”的一声,轻轻地放在棋盘上,半响,她从容不迫地说道:“三叔,这几日,我忽然记起,曾经跟您学古琴的时光。那几年,说来也是我最轻松的时候了。”

        曾三老爷那张清秀瘦削的脸上,浮现一个温暖的笑容:“你在琴学一道很有天赋,可惜没能坚持下来。”

        “没办法,爷爷把我带在身边栽培,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只能放弃学琴了。”曾思琪把玩着一枚棋子,那白子是羊脂玉做的,莹润通透,煞是好看。

        “三叔,记得您跟我说过,琴声如人,从中可以看出那人的性格。”

        “没错,当初你学琴,花了五年的功夫,便初露锋芒。”想起往事,曾三老爷的脸上浮现一丝追忆之情。对于这位昔日的“爱徒”,他是用心教导过的,感情很是深厚。

        “那时候,你人虽小,但是情感丰富。小小年纪,便是一身的灵气。你对于曲子的整体把握很好,轻重缓急都有了,右手下指坚定利落,左手处理又细腻多情,说明你这人,不仅有大局观念,还会抓细节,外刚内柔,看着无情,其实内心很是柔软。

        且你当着众人的面弹琴,即便在热闹喧哗的环境中,都能完成出色。这说明你性情坚毅,内心强大,不受外物所扰,这真的很难得。我那时认为,你若是能坚持下去,寻找名家拜师学艺,他日必定有所成就。可惜呀,半途而废啊。”

        曾三老爷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惋惜的情绪,叹息了一声,慢慢地落下一子。

        曾思琪露齿一笑,原本脸上的清冷之感消失不见了,透着几分亲切和蔼。

        “生在这个家里,很多事情由不得我。既然一出生,就享受着别人没有的富贵,自然要承担着,这富贵背后带来的种种压力,以及责任。”曾思琪扬起头,举着一颗棋子,对着灯光仔细打量着,轻声问道,“三叔,您可知,我在您的琴声中听到什么?”

        曾三老爷抬起头,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是什么?”

        “是悲愤、凄楚、狂傲、纠结,还有幽怨小时候,我总想不明白,您内心为什么那样苦呢?”曾思琪放下一子,淡淡地说道。

        曾三老爷愣了愣,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爷爷他,很讨厌您弹《胡笳十八拍》。文姬归汉这故事,把您的心思表露无疑了。”

        曾三老爷脸色一变,双手用力地抓着衣摆,垂下了眼睛。

        “三叔,您做这些事,损人不利己,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呢?”曾思琪直直地看向他,“还是说,纯粹想恶心我?”

        曾三老爷冷笑一声,回望她一眼。半响,喉咙上下移动,吞了吞口水,声音嘶哑地说道。

        “你都知道了。”

        “嗯。”

        “那你想怎样?要告诉所有人知道吗?”他极力地压低着声音,眼神里含着冷霜,带着几分锐利。

        “没想怎样。我比较好奇您的想法。您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有什么事值得您这么怨怼?况且,您私下投资的劝业场、西餐厅、丝织厂那些,都挣了不少钱,就上半年而言,至少挣了十来万吧。加上您原本的家底,三条胡同、七八间铺子,光是收租就足够生活了,何必盯着我们呢?”

        曾思琪目光澄澈地看着他,脸上平平静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和颜悦色。

        曾三老爷猛地掀翻了棋盘,勃然大怒地说道:“你找人查我!什么时候的事?”顿了顿,涨红着脸说道,“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么庸俗的人?”

        曾思琪用右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他,动作之间,带着几分闲适。

        “那您说说,是为了什么?我母亲待你们一家还不够好么?”

        曾三老爷跳到地上,脚上只穿着一双黑袜子,伸手指着天,神情激动地说道:“你懂什么?你是曾家的嫡长女,一出生什么都有,还处处高人一等。庞大的家业,都交到你的手上,就因为你投了一个好胎!而我呢,就因为是小妾生的孩子,从小就矮人一截?为什么,连你一个女的都可以掌管家业,父亲却不给我任何机会,从来不会赞扬我。我哪里比不上两个哥哥!就因为我是庶子么?他们有什么厉害的,一个顽固,一个暴躁,就这些蠢货,还骑在我头上。我从小读书比他们好,打算盘也比他们厉害,就因为我是庶子,就一直打压着我,不让我出头。这是何其不公平的事!”

        曾思琪半眯着眼,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也不计较他,对自己的父亲言辞不敬。

        曾三老爷转过身去,避开她的目光,颤抖着身体,继续说道:“不管我怎样努力,就因为身份,我就不如人了?这公平吗?分家产的时候,就我那份最少!若是因为大哥掌家,多分他一些也罢了。老二那家伙,对家里有什么贡献呢,比我还不如。父亲却把私藏的古玩跟字画,偷偷给了他两箱子,就怕他将来落魄了,饿着了。那些东西,好歹值几个钱,救得他那条破命。我真的很厌恶这一切,明明都是儿子,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若真的一直这样下去,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你弟弟,曾思贤,同样都是庶子,凭什么他就什么都有。将来曾家的家业,也要交给他?凭什么!”

        曾思琪冷冷嘲笑道:“当年你不对爷爷说,不对我父亲说,现在只敢在我面前说,三叔,我看你这人也懦弱得很呀。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你为什么不大声说出来。自己憋在心里,不难受吗?

        况且你这种别扭偏激的性格,年轻时候估计更甚,再多的聪明才智,我要是爷爷也不会交给你来管。一点当家人的气派都没有。小家子气至极了。你若是认为规则不好,你就去打破它。一边屈服,一边自怨自艾,这样折磨自己,怨恨别人,蹉跎着光阴,有何用处呢?还在私下搞这些小动作,有什么意思呢?”

        她不太客气地指责道,连敬语也省去了,一口一个“你”。

        “是挺没意思的。我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舒坦。这几年越发如此,总想着,我自己不好过,也不想别人好过。”曾三老爷颓然地垂下双手,扶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想告诉其他人,就说吧。是我让大嫂失望了。我也没脸面见她了。”

        曾思琪用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撇了撇嘴说道:“你想多了。我妈对你一直很是信赖,她都一把年纪了,我何必让她伤心呢?这事,就只有我们俩知道。”

        曾三老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呆呆地看着她。

        曾思琪用洁白修长的手,把棋子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慢慢地放进棋盒里面。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管着家里的事。坐在这个位置上,累得很,所有人都畏惧我,觉得我心狠手辣。但是,我一个女子,若是不严厉点,不能服众。我常常想着,再支撑个十年,等思贤大一点就好了。只是,转头一想,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荣华富贵,对于我而言,也不过如此。我觉得,人,要明白,自己想要追求什么。”

        曾三老爷安静地听着,对于曾思琪,他的感情也复杂,两人不仅是叔侄,还有过师徒的名分。

        “既然三叔你想管事,想证明你自己。那这份家业,我就交给你了。你替我,替思贤管个十年,到时候,再交还给他。当作交换,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曾思琪神情严肃地说道,语气中却带着几分调皮。

        “这,这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曾三老爷目瞪口呆地说道。

        曾思琪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说道:“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

        曾三老爷说道:“这怎么能交给我来管呢?二哥他还在”

        曾思琪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你不是说什么,嫡庶之分不公平,应该能者居之吗?你理别人作甚呢!你想管事,我不想管,乐得清闲,正好互换了。如果交到你的手里,还不能让别人心服口服,那只会说明,你太过无能罢了。”

        曾三老爷说道:“你就不怕,我会私吞家产,不会交还给思贤,或者我存心败坏了全部家业?”

        曾思琪摇了摇头,淡定自若地回道:“三叔,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曾家人,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种谋害侄子家产的事,我相信你不会做出来的。以后思贤要是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你了。

        再者,如果把家业交到你的手上,打理经营得还不如我。你又有什么资格立场说,是因为庶子的身份,才没有展现才能的机会。给了你机会,还弄成那样,想来,爷爷的想法是对的。”

        曾三老爷虽然明知道她这是激将法,却忍不住说道:“我怎么可能会不如你!我只会比你,比大哥,比父亲还要出色。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的。”

        “很好,你有这样的志气。”曾思琪一面笑着,一面拍了拍手,“不过,为了避免招惹闲话。三叔,你也知道,咱们曾家有些人闲得发慌,东家长西家短,专门盯着别人家的私事。

        我这还需要你,跟我在族长、律师、还有我母亲面前,立下一份字据,写明了,十年以后,把家业全部交还给思贤。这个要求,你应不应?”

        曾三老爷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能成为曾家的一把手。他做了那么多事,都是想证明自己而已。对于钱财物质,他倒是真的不看重这些。

        不得不说,曾思琪眼光毒辣,善于揣摩人心,对自己的亲叔叔也算计一番。明知道他是一根筋的人,故意驱使着他给自己弟弟干十年的白活。怎么想着,还是弟弟占了便宜。

        曾三老爷喜上眉梢,爽快地应下:“这有何不可呢?”

        “那我们就说定了。”

        曾思琪露出一个诚恳的表情,推心置腹地说道:“三叔,我觉得你,想差了一件事。这社会崇拜强者,只要有足够的实力,什么出身并不重要。你想象中的嫡庶之别,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分明。别人用这个束缚你,你也用来束缚自己。其实你应该要想开一点。当你觉得,这事不重要了,那就真的不重要了。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我们的革命,处处都有。”

        曾三老爷听她说出这种话,不禁吓了一跳。

        “你这是想做什么?”

        “没想做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围着曾家转,围着福平转,我想跳出这个圈子,想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曾思琪的眼睛明亮清澈,带着一股希翼与向往。

        曾三老爷看了看她,内心还是迷迷糊糊的,似乎一切都不太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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