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李致出宫后，便去了慕容将军府。
慕容夙禛唤来侍女为他奉上好茶，见他满面春风，不禁问道：“殿下有何喜事？”
“喜事倒谈不上，不过是暂时规避一些坏事罢了。”
慕容夙禛笑了，“一段日子不见，殿下成熟了不少。”
厅内有人进来，李致侧过头，发现是何芮英与慕容阅竹。
“参见谌安王殿下。”
“夫人免礼，大小姐免礼。”李致稍稍等待了片刻，却发现只有她们二人。
“将军，二小姐不在府里？”
“涤新未时便出去了。”
“她多久回来？”
慕容夙禛与何芮英交换着眼色，有些捉摸不定地问道：“殿下找涤新有事么？”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李致顿了顿，“我将一同前往蜀地。”
慕容夙禛惊讶地问道：“陛下应允了吗？”
“父皇已经答应了。”
慕容夙禛关切地看着李致道：“殿下向来有胆有识，但臣还是要叮嘱一句，蜀地不比长安，殿下定要处处小心，臣也会嘱咐涤新照顾好殿下。”
李致不由得失笑，“将军毋庸担心，我会做好提防，不需要二小姐来照顾我。”
“是，殿下。”慕容夙禛应道，而后，他想起李致方才的问话，再次开口道：“殿下不如回府歇息，等涤新回来了，臣会让她前往王府拜见。”
“不必，劳烦将军告诉她一声本王将同去蜀地即可。”
随后，李致便起身向三人告辞，带着裘宁离开了将军府。
送走了李致，慕容夙禛疑惑地看向慕容阅竹道：“阅竹，谌安王殿下何时与涤新有了交情？”
慕容阅竹摇了摇头回答说：“女儿也不太清楚，只听涤新说过谌安王殿下负责戏楼建造的监工。”
慕容夙禛看了一眼何芮英，发现她的脸上同样隐隐透着些担忧。
斟酌了片刻，慕容夙禛对何芮英说道：“夫人，我们尽快为涤新安排年岁门户相当的相看人选吧。”
“是，涤新年底就要满十六岁了，的确应该开始相看了。”
慕容阅竹不大赞同地道：“父亲母亲，妹妹恐怕不会愿意。”
慕容夙禛叹了口气，“今日下朝时，柳国师突然问我涤新有无相看对象，我当时不解其意，现在明白了，他是在担心涤新会成为柳小姐嫁入王府的阻碍。”
慕容阅竹愕然地睁大眼睛，“可是，依我所见，涤新对谌安王并无任何男女之情。”
“希望如此，但见谌安王特地来府里找涤新的样子……”
慕容夙禛没再说下去，只是无奈地和何芮英对视一眼。
何芮英用眼神安抚了他，随后，她转过头看向慕容阅竹，语气轻快而喜悦地道：“当然，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筹备我们阅竹与宋桓公子的婚礼。”
慕容阅竹的脸颊骤然红了，她小声地开口道：“女儿烦劳父母亲了。”
“能亲手操办宝贝女儿的婚礼，看着她与心爱之人喜结连理，开心不舍都来不及，怎会感到烦劳呢？”
慕容阅竹望着何芮英，心中欢喜，脸上绽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
李致将将回府换了身衣裳，就听到小厮前来通报贺兰使臣求见，略一思忖，李致吩咐将其带到书房。
不多时，贺兰广希便步入书房，径直来到李致面前，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道：“谌安王，我来取回公主的遗物。”
“公主的遗物，都在父皇给你的那只黄花梨木官印箱里。”
“不。”贺兰广希语气微凉，“除了那些，还应有日记诗画文稿。”
“本王没有骗你，”李致垂下眼帘，“箱子里的东西便是全部了。”
书房沉默了良久，李致不禁抬眸看他，发现他神色冰冷而又凄楚。
“谌安王，公主的遗物对我来说很重要，对你而言却没有任何意义。”
接着，他用一种卑微的语调乞求道：“我生平从不求人，现在我恳请殿下，把公主的遗物还给我吧。”
李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他仍坚持道：“使臣可随意搜查王府，但这里的确没有公主的遗物。”
“就算有，”他顿了一下，“想必公主也不愿他人窥视自己的日记。”
贺兰广希又恢复了那副高傲冷淡的模样，他唇角弧度似嘲非嘲道：“你见过公主么？就随意猜测公主的想法。”
李致微微冷笑着地对他说：“本王的确没有见过公主，即便如此，本王也知道公主对使臣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使臣先前说要娶公主为妻，公主在天有灵，你觉得她愿意么？”
闻言，贺兰广希的目光顿时宛若一把冰凉的利刃，他不带任何情绪道：“你有什么资格说公主对我没有感情？”
随后，他又嗤笑了一声，“是你们杀死了公主，终有一日，我会为公主报仇。”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不再看李致一眼。
李致独自待在书房，他默默地从角落中找出了被细心藏好的一卷画轴，小心地把它铺在了桌上。
画中女子身着一袭祥云龙纹的湖绿色盛装，头戴一顶华贵的珠翠礼冠，皓白玉腕上戴着一只赤金石榴手镯，相貌出众，气质出尘，眉目清雅如画，笑容灵动潋滟。
李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喃喃道：“原来我算是你的仇人。”
……
城北蓝田山山顶，慕容涤新拉着闵清芷在一块大石头上并肩而坐。
此刻大好春光，一片长空，万里碧云，天上一片小小的金色云朵，正慢慢地被微风吹散。
俯瞰着整座长安城，慕容涤新缓缓开口道：“清芷，你真的不回到贺兰公子身边吗？”
闵清芷笑着摇了摇头，“我离开行宫的那一刻，就决意不再回去。”
“为什么？”慕容涤新侧过头，目光凝住地瞧着她。
闵清芷沉默了一会儿，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以后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待在公子身边。”
她的目光遥遥地望着远处行宫的方向，“因为公子要娶公主为妻了。”
“我以为，他这样做不过是赌气罢了。”慕容涤新望着她清丽的侧脸，怜惜地安慰道。
“不是赌气，公子这些年来没有一刻不是记挂着公主的。”
她的思绪飘远，仿若自言自语般继续道：“我十一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公子时，他被毒蛇咬伤了，产生幻觉，紧握住我的手不放，一直在唤‘周衡’。”
“公子昏迷了两日，睡梦中唤的名字依旧是‘周衡’。”
“后来他醒了，把我送进太医院学医，我第一次进将军府请脉时，发现公子的书房里挂满了一位女子的画像，我才知道，周衡就是安定公主。”
“公子对公主情意笃深，最开始那几年，每到公主的祭日时，王上和太后便会来到将军府，劝说公子将公主的遗体下葬，但公子从来都是闭门不见，只自己一个人待在地下冰室饮酒。”
“公主的遗体被保存在那间地下冰室里，公子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只他自己一个人整夜整夜地待在里面。”
“曾有一次冬天，公子衣着单薄，在冰室睡了一晚，染上了急寒之症，险些丧命。我从太医院赶回府里照顾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劝公子放下公主，公子只说，他永远不会。”
闵清芷突然露出一个落寞的笑容，“是啊，公主那般完美，又与公子是青梅竹马，公子怎么舍得放下她呢？”
“这些年来，我一直告诫自己，公子是我的贵人，除此之外，不应有其他任何想法。”
“但我如何做得到？我终究还是对公子产生了不应有的情感。”
闵清芷用忧郁的眼睛看向慕容涤新，“二小姐，所以我要离开公子，趁现在我还能抑制住对公子的情感，若是继续待在公子身边……”
她轻笑了一声道：“恐怕我也会变成公子那样。”
慕容涤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闵清芷，方才的这些话清越无比地贯穿了她的心房，她嘴唇翕动，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人相顾无言地坐了许久，闵清芷倏尔开口道：“二小姐不必为我担忧，喜欢上公子我控制不了，但是离开公子却是我能做到的。”
慕容涤新乌睫轻眨，目光清澈，“清芷，贺兰公子派他的贴身侍卫来保护你，我以为，公子是喜欢你的。”
“公子不会喜欢我的，公子爱的是那样高贵无暇的公主，又怎么会喜欢上如此平凡的我？”
“清芷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慕容涤新目光流转，望向山下远处的长安城，声音淡淡地道：“抛开出身，公主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更何况，公子这些年来，身边只有清芷姑娘你一位女子陪伴，你不觉得，这便是喜欢的表现吗？”
“二小姐不用再劝说我了，我心意已决，不会再回到公子身边了。”
慕容涤新侧眸看她，发现她眼神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慕容涤新声音柔和地开口道：“既然你做好决定了，那我便不再劝说了。”
“不过，清芷姑娘还是先同我练习一段时间的防身术，然后再行走江湖行医济世吧。”
“是。”闵清芷笑着与慕容涤新对视道：“劳烦二小姐费心传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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