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考私塾（11）
孙来猛狠话放完，等着看金曜惊慌无措的表情，可惜，没等到。
金曜恢复了刚进游戏时那种从容礼貌的气度，微笑着说：“那我等着。”
不知天高地厚，只会嘴硬撑面子，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孙来猛心里想着，冷哼一声，掉头走进图书馆。施志南赶紧跟上去，好言好语地劝猛哥莫生气，生气伤身体，不要跟快死的蠢人一般见识。
秦漫漫愣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金曜这边确实是比较亲切好相处，但现在看来明显是孙来猛那边进度快经验多，跟着金曜保不住命啊。于是她原地跺跺脚，冲金曜躬身说了句抱歉，小跑着跟上了孙来猛。
薛鹤竹倒是松了一口气，拍拍金曜的肩膀：“还好没动手，估计是他赶时间去找线索。小金老师，听哥一句劝，咱别跟他正面刚，打不过的，唉。武力条件摆着，咱以后能躲就躲吧，实在不行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薛鹤竹刚才站在金曜身后，没看见金曜与孙来猛对峙时变化的表情，只看见孙来猛被拒绝后突变的脸色，以为是这位老大哥今天赶时间，没心思来硬的。
“哦，是啊，还好没动手。”金曜随口附和着，一句熟悉的话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打架不好，要讲文明，好好做人，做正经人。”
说完他有些恍惚。这话他以前曾天天听人说，耳朵都快起了茧子，以至于每次听到前几个字就会立刻抢话，让对方无话可说又无计可施，只能气得干瞪眼。可现在他居然不记得是听谁说的了。
金曜只记得，对方被噎后，歇一会儿又会重振旗鼓，接着絮叨：“你以后要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要过平静安稳的生活，你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子？一不小心就把人打坏了，你赔得起吗？”
那时候的金曜年纪小，比驴倔比狗凶。他自知理亏，嘴上却绝不认输：“那我以后努力赚钱，就赔得起了。”
每当这时，对方就会轻轻掐他的脸，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赚钱就为了给人赔医药费啊？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以后你要是能出去，这些臭毛病必须得改。不然的话，你被抓我可不会去救你，听到没？”
金曜那时觉得可烦了，烦对方总是说教他的大家长样子。可其实现在想想，对方当时也只有十七八岁，虽然已经混成了小头头，但还是被他这种浑身带刺的小屁孩折腾得苦兮兮，天天跟他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还说不得。
“金曜？金老师？”薛鹤竹伸手在金曜眼前晃了晃，“你咋了？后怕啊？”
金曜回神：“怎么了？”
“啊没事，”薛鹤竹以为金曜真是在后怕，安慰道，“说出来你可别笑我，我上个副本被他揍过一顿，还好跑得快才没出大事。疯狗乱咬人，咱们人不能咬狗，以后躲远点就行，没啥大不了，先出去才是正事。”
金曜还琢磨着自己为什么以前那段记忆这么模糊，只听到了薛鹤竹最后一句，心想也对，得先出去再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于是他点头，把这些先抛在脑后，跟薛鹤竹一起进入图书馆查看。
说是学校图书馆，但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间社区小型阅览室。图书馆外面是灰白的墙破旧的门，里头的面积不大，主要划分成三块区域，报刊阅读区，藏书区和办公区。报刊区有不少学生在自习，藏书区关门了，门口贴了告示说在整理书籍中，明天重开。办公区有很多办公室，只有一间档案室是开放的。
金曜和薛鹤竹来到档案室时，孙来猛三人刚离开。秦漫漫走得慢，发现了他们，冲他们摇摇头，然后转头跑了。
档案室是一间小办公室，四五平米的样子，里面布置得很简洁，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台电脑，除此以外什么摆设都没有。桌后坐了一个穿灰色工装制服的人，制服肩上有个“档”字。
这人的长相打扮跟学校里教课的老师调性很统一，瘦长苍白的脸，阴森森没活气儿的气质，戴着厚眼镜。见到又有学生进来，他从脑后拔掉了一根数据线放在桌上，说：“两位同学，查学生档案需要输入三个条件，本档案室每天仅接受两次查询。”
没等金曜开口，管理档案的老师就把面前的电脑屏幕转向他们。
屏幕上有三行输入框，框前的提示分别是：姓名，性别，入学年份。
薛鹤竹问：“只知道姓名和性别可以吗？”
“不可以，请满足条件再来。”
这位老师说完就不再理会他们，他把桌上的数据线插回自己的脑后，全身僵直地盯着电脑，似乎在神游天外。然而，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串串绿色的数字和字母，像是在运行什么程序。
金曜走出档案室时多看了几眼，从侧面看，那个老师脑后似乎有个usb接口，他之间拔下的数据线此时正连在里面。
“姓名周雪梦知道了，性别女，就差一个入学年份不知道，只能先从别的地方下手了。”薛鹤竹拉着金曜往旁边的报刊阅览室走，边走边叨叨：“这个副本的概念还挺时髦，你说刚才那个管档案的老师不会是个人工智能吧？”
“还真不一定。”金曜推测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查询条件就是定死的，没办法从他那里套话，也没办法绕过他用他的电脑。”
薛鹤竹灵光一闪，加快了脚步：“我一进来看到学校外面的装修，就以为这里的背景设定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县城。现在一想有点不对，副本介绍里好像说了未来的竞争加剧……不管了，先去看看报纸上有没有什么新闻吧。”
他们来到报刊室，发现这里的报纸品类很单一，内容同质化也很严重。很多报纸都在报道同样的主题：小考私塾的建校史，工厂的招聘条件公示以及待遇。孙来猛等人在报刊室另一角，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从报纸的发行日期来看，薛鹤竹的猜测是对的，这里的时间设定是2222年，也就是200年后。
薛鹤竹小声嘟囔：“我小时候写的想象作文里，美好的未来世界可不是这样的啊，大家应该就不用工作，更轻松幸福一点。这里的小升初就卷成这样也太可怕了，简直是恐怖故事吧……哎不对，我确实是在恐怖游戏里哦？”
金曜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是的你是。”然后继续快速浏览报纸。
新闻报道在夸赞小考私塾历年来辉煌的上岸率战绩前，还介绍了这里大致的生活背景。这里的绝大部分学生毕业后的出路只有两座工厂，优工厂和劣工厂，厂如其名。优工厂的工作机会是所有人挤破头都想获得的，在一次次竞争里失败被淘汰的人则会进入劣工厂。
优工厂招人要求在30岁以下，这就是为什么小考的年龄限制是20岁——如果超过20岁才考上中学，之后就算一路顺利逢考必过，中学加上大学也需要读10年，毕业即失去优工厂工作机会，只能去劣工厂了。
在这里，小升初考试的考生复读时长多数在三到六年，最长的是八年，即一直复读到超过20岁限制，失去所有进入优工厂的可能，直接进入劣工厂工作。
小考私塾就是这里最有名的小升初考试复读学校。根据新闻报道，本校模仿了古老的私塾式管理体系，坚持“戒尺底下出成绩”的办学理念，因连续多年成绩傲人，被优工厂授予了“优质生源输送地”的称号。
报道文章还详细列举了本校历年来的大小变化，比如2180年建校，开始几年的升学率表现平平；2186年，修建广场上的轮船雕像并作为校徽使用，同年起，上岸率节节攀升……2198年，校内宿舍翻新重建，原xx楼男宿舍改建为女宿舍……
报刊室不大，报纸不能外借，门口有穿制服拿戒尺的工作人员守着。孙来猛等人走后，金曜和薛鹤竹去没去过的那一角快速转悠了一圈，没有发现别的新信息。图书馆快到关门时间了，他们只好先回宿舍。
回到宿舍时才十点多，薛鹤竹开门开灯一气呵成，他撸起袖子，斗志满满：“赶紧写完作业，今天说不定还能睡三四个小时，明天要精神饱满地去工厂找线索。”
刚要开干，他突然发现宿舍里一片狼藉。
床单被罩、洗漱用品，台灯板凳全都乱糟糟地堆在地上，墙上还用不知从哪搞来的红色记号笔涂满了。乱涂乱画的内容与之前卫笑本子上的差不多，满是课文、“我=？”之类的诡异公式，以及“要学死啦”等发疯语录。
“淦，这是什么死亡预告吗？”薛鹤竹略微惊讶一下，认命地弯腰收拾东西。
金曜接上之前薛鹤竹的话，提醒道：“可是你现在写作业的话，过了凌晨一点补觉，不怕鬼舍友开台灯吗？”
“也对，不过我本来想抱着台灯或者干脆把灯搞坏的。”薛鹤竹想了一会儿，“要不现在睡，到一点后再爬起来去厕所写作业？这样安全一点。”
金曜还没答话，薛鹤竹就连连点头：“嗯，这个主意好。咱们可以轮流睡，另一个人守着灯，这样都能好好休息。”
金曜：“可是咱们自己写太慢了，快两天没睡了，我怕猝死，想睡觉。”
薛鹤竹翻白眼：“不自己写谁来写？鬼帮你写啊？”
金曜但笑不语。
薛鹤竹：“……等下，你不会真是这个打算吧？你你你醒醒啊，鬼不杀你就不错了啊喂！”
“可是他们受过很多年的专业训练。”金曜颇为惋惜地说，“今天午休时你也看见了，短短几分钟，鬼学生写满了二三十页纸，字迹还挺工整。而且你看这墙这宿舍，这么有活力的年轻人，不写点作业太可惜了。”
他抬起头，露出一种老干部放眼大局的深邃目光，郑重地说：“我认为啊，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鬼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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