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淤青
钟芊芊还在愁思不解。她细想了一下，谢家的亲戚确实是没有姓巫的。
常年居住国外的？
好像也没有。
就在她想进咖啡馆里探个究竟时，她看见他哥目光突然转过来，然后她顿住了。
暖气将橱窗烘托得蒙上了一层薄雾。她近视又隔着一条大马路的距离，她该是看不清谢予的表情的。
可能是从小一直长大知根知底，也可能是血浓于水。
谢予穿着校服，一手插兜靠在椅背，姿态看似慵懒惬意，但钟芊芊知道，那云淡风轻的表面，背藏着多么激烈汹涌的波涛海浪。
那阴郁颓废的神情，她还是在她姨妈去世那一年在谢予脸上出现过。
她怒火冲冲，脚步生风似地直往对面走，她不再思考巫萍是哪位亲戚，也顾不得对巫萍的恐惧，她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就是去教训那个令他哥回忆起那些不好的童年阴影的人！
他哥这些年好不容易生活得像个平常人！
刚从那修罗场般的地狱里刚释放不久！
这个老巫婆怎么可以？
怎么能使他哥再次陷入那沉不见底的沼泽里？
钟芊芊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也好久没有这么心疼过。
怒意占据理智，使钟芊芊忘了她正在马路上，也看不见前方驶来的车辆。
在她耳边响起林暮希惊慌地尖叫时，她看见他哥唰地站了起来，正匆匆地跑出咖啡馆。
她像似想起什么了一般，然后侧目，一个极速晃影在她眼里跳跃，她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躲避。
一道急刹声响彻天际，一只纤细修长的臂膀攥住钟芊芊，将正在发愣的人用力回扯，两人摔倒在人行道上。
周围人发出惊呼尖叫声。
货车司机苍白着脸下车，“我去你他妈！大白天的眼瞎啊？红灯没看到吗？啊？！想死别他妈找上我！”货车司机是个上年纪的大叔，估计是被吓得够呛，他颤着腿靠在车门，粗喘着几口大气儿，瞧见是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便不再继续骂道，但是眼睛还是干瞪着。
闹出这么一大动静，刚好在学校门口监督卫生的孟国平连忙赶跑过来。
先是确定了钟芊芊和林暮希的安全，确定她们只是磕破了皮流了点小血，就满脸愧意地跟货车司机道歉。
司机大叔也只是暂时急眼，冷静过头语气缓了不少，“行了行了，我就当运动出了身冷汗，既然大家都没什么事，就这样算了吧。”
他爬上驾驶，然后又半降车窗，“哎，我说这位老师啊，我知道现在孩子学习压力大，特别是她们这些高中生。但关于安全防范意识这些，你们老师也多说说教教啊！”
谢予扶起钟芊芊，眼神冷厉地剐了她一眼，然后再扶起林暮希。
好好的大扫除搞得差点变成车祸现场，孟国平敛起了平日里温善平和的脸，神色肃穆地招呼所有学生回教室去。
因为钟芊芊，b16班的同学接受了孟国平半个小时的教育洗礼，以及大半个小时的安全防范意识。
大扫除完本应该可以提早下课。但最后的结果是，b16班拖堂了半个钟，钟芊芊被罚写三千字检讨书。
苏城一中后街有一条小食街，开在左边的是有铺面的饭面粉粥之类，而右边则是开着三轮车卖的小吃之类。
谢予书包甩在肩上，长腿跨得步子大，从学校出来后就一直没看背后那道走路一瘸一瘸的身影。
他左拐右转，其中看到一家药店进去里面一会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袋东西。
被林暮希扯开的时候，钟芊芊的腿磕到了人行道垃圾桶旁边堆砌的沙子。那时她也被吓到差点丢了魂，当时并未察觉到疼痛。
现在走起路来牵引到膝关节她才发觉，其实坐着不动的话是不太疼。只是冬天穿着秋裤，走起路来伤口被布料摩擦，那感觉像是拿线在伤口上来回揉搓。
火辣辣的！
谢予自从把她扶起之后就一直没再和她说过话，就连在班上她给他发消息也一条不回，放学以后更是一言不发地拿过书包就走。
一点眼神儿都没分给钟芊芊。
钟芊芊心里不禁一阵心慌，知道他哥肯定是生气了。
看着头也不回的冷漠背影，她索性不追了，丢下书包就直接坐在地上，嗓音带着哭腔，“谢予！你混蛋！”
前面冷酷的身形顿了一下，但没转身，继续走他的。
钟芊芊彻底绷不住了，接连受到的惊吓过度使她深感疲惫，膝盖又疼，西北风吹得她又冷。
委屈涌满心头，她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当街就大声痛哭了起来。
坏蛋哥哥！
混蛋谢予！
她眼泪涕零，边哭边骂，“没良心的！我是因为谁才这样的啊！”她愤气地抓了一把路边的野草，腔调渐低，“王八蛋！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哭着哭着，朦胧的视线出现一双鞋，是一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
钟芊芊现在可不买账，她往那运动鞋上踩了一脚，把头转向一边，看也不看谢予一眼。
哼！
叫你不理我！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钟芊芊一哭又吹了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前面的人才弯下身来，责备中带着无奈，“起来，你想冻感冒发烧吗？”
说完把包挂在前面，半蹲下来，等人爬上了背，才稳当地背着人往家里走，
经过小食街卖凉粉的小吃档时，钟芊芊拍了一下谢予肩头。
谢予脚步不停，“吃辣的伤口不容易好，改天再吃。”
结果是钟芊芊手上拍得更重，身子微直，就是不靠在谢予身上。
她就知道他知道她腿受伤了！
因为谢予背着她，身子直起来就是她头比谢予高，然后被风刮地她脸抽疼。
她立刻不干了，又趴了下去。
过了小食街后人声没那么沸腾，行过的路人都在低头赶路。
鼻尖传来阵阵饭菜香味，钟芊芊看着家家户户亮起的万家灯火。她看见一对和睦的夫妻在厨房里各司其职，听见耳边传来孩子的打闹声。
她双手收紧，脸更贴近那不算宽敞但对她而言很温暖很可靠的肩膀，她声音低低，“哥，对不起。”
她毫无厘头地说了一句，但她清楚他哥肯定听明白了。
“我不知道巫萍是谁，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跟她坐在一起，”谢予脑后有一块半指长的疤痕，她抬手摸了摸，“但是，哥，我只想你好，你也一定会好的。”
所以请不要再露出那种放佛对人世间失去眷恋的、自甘堕落的表情了。
林暮希是用手臂撑着两个人的缓冲压力的，冬□□服穿得厚，出学校时她拐进一楼的教师公侧。本就是放学期间，又因为孟国平拖了半个钟放学，所以厕所里没有一个人。
她把书包放到洗手池上，外套脱了，慢慢把棉衣往上卷，透过镜子看，手肘只是有点红肿，她又卷起另外一边棉袖，这边就有点擦破了皮，周围皮肤淤青了一大块。
青紫遍布整个膝肘，在白嫰肌肤的对比下，触目惊心。
林暮希试着转动了一下，还好，只是看起来有点严重，并不影响平常活动。她拿出纸巾沾了点水，把覆在皮肤上干巴了的血迹擦干净，再贴上创口贴。
自从她熟悉了环境后，秦岭就回了学校住，只是隔三差五回来一趟。大概是因为期末将至，他学业也繁忙，昨晚回来吃晚饭后又赶着回学校去了，而她也趁机找到借口说想去图书馆里学习。
外公外婆一开始肯定是不肯的，说什么回家学习也是一样，又说一个女孩子晚上回家不安全，然后又想到她是刚转过来，以为小孩是怕学习跟不上，还提出要请个家教老师，上家里来教。
老人家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瞧见外公掏出手机，真打算打电话找家教老师，她只能硬着头皮扯谎说。
“外公外婆，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其他同学一起去的！”
陈海花夫妇最怕的就是林暮希在这里的社交问题，所有当他们听到她说跟同学约一起学习，两人不禁都愣怔了一下。
陈海花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扯下老伴的电话。
“听见没！小希说是跟同学一起的！”她开心地在客厅来回踱步，“太好了，小希交到朋友了！”
林暮希的性子他们是了解一点的，平时不太爱说话，总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他们就怕她来到这里会被其他同学孤立。
秦家能做到家大业大，秦老爷子可算是说在商场上混迹了大半辈子，与人周旋少不了的就是察言观色，一副老谋深算的眼睛看得清清白白，何况林暮希还是一个半大的小屁孩。
秦老爷子平静地看了几秒林暮希，然后说她放学后可以去图书馆学习，但要在八点之前回来，
林暮希穿上外套，她今天套了一件连帽黑色羽绒服，款长到膝盖处，她正准备拉上拉链时，目光晃过镜子，突然看到两边的袖子中间破了一个洞。
她眉头紧锁，看了眼手机。
18：20。
她打开高德地图，搜了下最近的服装店铺，点开最上面那个，然后往下划，看了眼距离。
十多公里远。
她唰地拉上拉链，将手机丢进书包里，拿出手写地图，照着上面路线兜兜转转，然后来到了一间小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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