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016年·八月⑦
—2016年·八月—
…………
“看吧，我就说——”及川伸手敲敲桌面的声音才让照朝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想到了以前的事，有点走神。”
不过一篇文章能让人记她七年，从新闻从业者的角度来讲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成功吧，照朝这么想着，钱包还攥在手里，点了几张美元出来眼神示意。可是对面的及川像是并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瞄了一眼照朝的手，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反而自己笑了笑，然后接着刚才自己被照朝打断的话头继续说，“一想到总是小飞雄能让天海小姐露出那样的表情，及川先生就莫名地有点火大是怎么回事呢。”
……行吧，这个人本来就是和她还有影山一所初中毕业的，这种时候被他提到名字也不算什么，真要较真起来没准比影山这个当事人都早发现呢，她的感情什么的，照朝又数了几张雷亚尔出来，和手里的美元放在一起排成一个扇形，“可是影山选手本人又不在这里啊。”
“所以及川学长跟我这么讲，”照朝本来想说“撒娇”的，但这种表述讲出来实在是太腻歪了，这不合适，“……也是没有用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或者学长在这里等一下，我现在去找间银行换点比索，你看怎么样？”
“啊呀啊呀，本来还想着天海小姐也算是有求于我吧，”及川用手捂着额头，很是无奈地笑出了声，“可以稍微为所欲为……”这个人瞄了一下照朝的表情，也修改了下措辞，“嗯、任性一下什么的，对吧？”话是这么说了，他还是从善如流地妥协了，按着照朝说的报了一个数字，“这些就可以了哦……诶等等，不会吧，”年轻男人看着照朝递过数好的钱，更无奈了，“拜托，我可是男人诶，又是学长，请后辈的女孩子吃饭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次我不是有求于学长嘛。”及川没接照朝也没收手，直接把那几张美元放在他的眼皮底下，模仿着对方的语气说，“等到下次我没求于学长的时候一定等着学长请客，或者……”她笑了一下，“或者小飞在的时候，及川学长再请我们，”她在“们”字上特意加了个重音，“吃饭也不迟啊。”
“快收起来吧，这次我可没绑安全绳，要是有人抢了就跑那可就干瞪眼了。”见及川的表情仍然有点一言难尽，照朝干脆转移话题，从包里拆了片湿巾出来压在叠好的钱的上面，“放心，我又没有在打工的时候丢了钱包，真碰到那种时候再去麻烦学长救济了。”
“好吧好吧，就这么办吧，”及川瞪了半天眼睛还是败下阵来，像是那几张纸币会咬手一样把钱收好，然后无言地把手伸给已经掀开免洗洗手液盖子等在那里的照朝，“……真是被你打败了。”
“是吧，洗手间要走好远呢，用这个将就一下吧，正好赶紧用完给我减重。”照朝装作没听见后半句，晃了两下结果挤了一大坨出来，在年轻男人的手背上摇摇欲坠的，赶紧收回了手示意他，“快快快，别浪费了呀。”
“就说你这个人可真是……”年轻男人隔空指了指她的鼻尖，大概把什么忍了很久的吐槽还是憋了回去，“行了行了，准备开动了哦。”淡淡的酒精味混着玫瑰花香弥散开，及川甩了甩属于二传手的、骨节分明线条漂亮的手，这么感叹道，“话说，你和小不点关系还真好啊，这种事情也和你讲哦？要是我的话才不会，总之绝对不会在女孩子面前说这种事就对了——”
“……嘿嘿。”照朝没接这句话茬，只是轻轻笑了笑。日向当然也没有主动讲，这一点上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以为自己的一双肩膀什么都能扛住，报喜不报忧当家常便饭地造——还不是靠她自己问出来的么。
就像是升高中报志愿时给中学教导主任的回答一样。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不会后悔，照朝就是这样的人，也在这二十年不到的生命里见过不少这样一往无前的人，如影山，如日向，也包括现在坐在她面前，义无返顾地飞越重洋，只为了履行实现自己立下的誓言，只为了履行属于自己的约定的及川彻。
都是一样的人。她不会问他们是不是后悔，也不需要怕这样的人会不会后悔。照朝曾经被人质疑过自己的觉悟，如今调转一下位置，就算将心比心当然也不会去做这样扫兴的事——
然而照朝也是会害怕的，也是会心怀着担忧的。如果不是她在快餐店的窗边说出了那一句“那么就去试试看”，如今的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有些苦难是不是就可以不去经历？
虽然当时“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我好”云云的想法和话语重复了很多很多次，但也不过是嘴上的理解，是随波逐流而已。照朝想起那位中学的教导主任，想起那个正直的、古板的、甚至有点不知变通的人从镜片背后注视着她的目光，想起她挺着脊背扬着头推开办公室的门时从背后传来的幽幽叹息，那时的那个人怀抱的是怎样的心情，照朝觉得，自己大概现在才完全体会到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某种意义上讲照朝还是挺感谢及川的。二十岁的开始就遇见这样那样的一连串事情，就算是日向翔阳、或者说正因为是日向翔阳，才格外地令她无法忍受。看着及川把她点好的、刚刚放在一边的餐端过来放在她面前，照朝抬起眼睛，用今天晚上遇见以来最认真的态度，端端正正地说了一句谢谢。
……
“对了天海小姐，要么这个也是你拿着吧？”
及川彻这个人啊，如果不冲着某些对象去故意表演幼稚，那真的能让人如沐春风。整个吃饭时间从忆往昔说到现在时，讲话的分寸恰到好处，又不会冷场又不会让人觉得冒犯，是个知情识趣又善解人意的谈话对象——从快餐店出来往场馆走的路上照朝还在这么想着，突然听到身边正在被她琢磨的人出声才转脸望去，然后就被递了那另一张票到眼皮底下。
原本属于及川和他朋友的那两张票是连座的，照朝把钱付完就随便挑了一张，现在就在她的手机壳里装着。照朝从递票的手看到手的主人那张英俊却非要cosplay不●家logo的脸，扬起眉毛等着对方继续。
就凭她这小半晚上再加上从前中学时代总结出来的、和及川这个人的相处经验，摆个疑问的表情这家伙就会自己说下去的，果然没等两秒及川就自己接住了话茬，“我是觉得，放在天海小姐那里会比较安全啦，”他深深地望了一眼照朝的背包，目光从上面挂着的安全绳上掠过，在她的手上溜了一圈，然后微微笑了，“毕竟——”
“可以啊。”照朝大致知道及川要说什么，但说出来总觉得有点羞耻。就算她是人生相谈爱好者，但帮别人分析和把自己拿出去供别人分析可是差得有点太远了，尤其是这种感情问题，保健委员也好仁花也好她都没有说过太多的细节，更何况是很久不见的同校学长。她接过那另一张票，瞄了一眼上面的座位号确认没问题便对折折好，打开手机壳和自己的那张放在一起，顺便点开了通讯软件，“这样的话我们加个line吧，省得一会儿走散了。”
“好呀好呀。”及川的笑容比刚才更加灿烂了一点，特别爽快地点开自己的名片码给她扫，扫完了照朝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学长这是何必呢。”要加她直说不就行了么，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总会让她再回忆一遍当年炮制的那篇文字垃圾来——
“……嗯？什么？”及川像是真的因为这事儿心情很好的样子，只是稍微顿了一下下便用反问轻快地回答。算了，也确实没什么，就当她自我意识过剩好了，照朝叹了第二口更长的气，“没什么，我们走吧。”
……
接下来倒是没再出什么治安方面的乱子，只是在安检的时候被要求把包里的相机、镜头以及备用电池又分别拆开过了一遍。往外掏都好说，往回装就火葬场了，照朝把掏了个底朝天的背包挂在胳膊上，对着在传送带上交通堵塞的一溜托盘，恨不得变成八只手的章鱼。
除了自己之外啥都没带一身轻的及川老早就结束了，见她这左支右绌手忙脚乱的也过来帮忙。终于把倒腾了个遍的背包重新装好，照朝直起腰来刚想开口说声谢谢，一抬眼又发现及川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选了这个啊。”胸口之上锁骨之下，及川的视线落点定在一个十分微妙的位置，对上照朝的目光翘翘嘴角，还伸手指了一下，“还蛮适合你的。”
什么？照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及川在说什么，顺着年轻男人指的方向低头瞅了眼自己才发现，大概是因为刚刚一直弯着腰收拾东西的关系，脖子上戴着的铂金项链和上面挂着的细圈戒指从领口里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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