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品尝
严和正走进万金豆花店，环顾四周，店里坐的满满当当，他皱了皱眉头，然后就看到李万万打了帘子，从后院过来了。
李万万恭恭敬敬将严和正迎到楼上，给他敬了茶，又细细询问了他忌口的东西，之后才到后厨去准备。
严和正将桌上的茶放在唇边轻嗅半刻，然后又放回了桌子上。
“老爷，这个茶不合您胃口吗？不然我让那李掌柜给您换一种？”严和正旁边跟着的下人柏青询问道。
“不用了，我们又不是来喝茶的。”严和正淡淡回了句，然后望向了窗外。
“老爷，您说那李掌柜真的做得出‘清水芙蓉’吗？”
最近这万金豆花店可是声名大噪，失传已久的“清水芙蓉”重现江湖已经在坊间传开了，严和正也是听着这外头的议论越来越多，传闻越来越离奇才专程过来瞧瞧。
“你急什么，等端上来不就知道了。”严和正镇定自若，捋捋唇边的胡子，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柏青点点头，其实心里焦急的不得了。
这“清水芙蓉”乃是严家的开山祖师的第一道菜，若是被一个外人复刻出来，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严家后代没本事嘛！
但是严和正坐在这里却一派自如，一点也不担心这件事。
柏青看着严和正的神色，自己还是惴惴不安，紧张到不自觉抖起身子来，就连面前的桌子被柏青带的抖动起来。
严和正按住桌子，看向柏青，桌上的茶水都溢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老爷，您不担心吗？要是这道菜真的被李掌柜还原出来，那我们……”
“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做不出来。”
“您怎么知道，您之前不是还说这李掌柜厨艺不错，也有天赋，她根据书上的记载多加研究，也不是没有可能呀！”
严和正看柏青一眼，笑了起来：“你怎么都这个年纪了还和他们几个毛头小子一样，书上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呀？”
柏青看着严和正笑意盈盈的眼神，更是摸不着头脑。
没一会，一盘完美的“清水芙蓉”就放在了严和正的眼前，李万万将筷子呈给他，然后自己退在了一边，等着严和正细细品味。
严和正看了看菜的成色，又闻了闻浓郁的原汤，最后夹了一片“花瓣”放入口中，白菜入口软烂，滋味绵长，确实是一道难得一见的精品之作，这道菜就算直接上呈给皇上，比之国宴的其他菜色也是丝毫不逊色的。
严和正将筷子放在筷托上，然后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将口中的肉糜香味冲淡，然后才徐徐开口道：“确实好吃，不枉此行。”
李万万心中松了口气，自己的计划应该是成功了，接下来只要顺理成章地提起季临江，让严和正对季临江的看法改善就可以了。
李万万正准备开口和严和正提季临江的事情，却只听严和正接着道：“你这道菜很好，确实可以和我们严家的‘清水芙蓉’媲美，但是它确实不是‘清水芙蓉’。”
躲在楼梯口偷听的季临江听到这句话差点背过气去。
这些天苦练这道菜，终于从李万万手里将这道菜的精髓学了个十成十，现在严和正却如此肯定地说出这不是“清水芙蓉”，那他这些天不是白费心思了吗！
“李万万，你手艺确实不错，要是你肯答应我几个条件，我可以收你为关门弟子，以后教你严家的厨艺绝学！”严和正看着李万万，将手里的茶杯转了一圈。
严和正之前一直不能放心地将自己的手艺交给外人，但是李万万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看到她身上闪闪发光的才能，李万万这样的天赋和心性确实是难得一见。
如今他也是下定决心要将她收为关门弟子。如今只要李万万肯代表严家下一代，将她扶到御厨尚膳正使的位置，也算严家家学没有失传。
“严老，成为您的徒弟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无功不受禄，我得向您承认，这道菜其实是季临江做的。”
严和正捋捋胡子，看着面前向他恭敬行礼的李万万，缓缓道：“你上次在我府上提到季临江，我就知道你心里存了什么心思，这道菜不会是季临江的手笔，这点你我都心中有数。就算是你为他求情，我也不会答应将玉儿嫁给季临江。”
“严老，我与玉儿是真心相爱的，我保证…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一心一意对待玉儿的！从现在起，我…我就苦练厨艺，我不会再游手好闲，吊儿郎当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季临江听到严和正的话，没有忍住，从楼梯背面冲了出来，直接跪在严和正面前，头嗑在地上。
严和正看到季临江突然冲出来，思绪顿了一下，眼神悠远，又似乎流露出几分忧虑，但是这些感情也只有一瞬，下一刻他又立马恢复了之前的镇定自若，摇摇头，起身要离开。
旁边的李万万将严和正这一瞬的神情尽收眼底，若是严和正真的因为某些原因而有所松动，这事就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李万万立马将跪着的季临江拉起来推到一边，然后自己上前拦住了严和正的去路。
“季临江虽然纨绔，但是他确实是真心对待您女儿的，之前他与您女儿的感情想必您也是知道的，而且您不是也希望能有一个可以传承严家衣钵之人吗？”
严和正“哼”了一声，道：“严家近几年确实落败，但还不需要一个这样的女婿来担起严家的未来！”
“我知道您一向不喜季临江，但是这是您女儿喜欢的人，您也为玉儿想想，人一生何其之短，能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不容易。而且季临江这些天为了能得到您的认可也是费了很多功夫，之前的坏毛病也改了不少，您看看…您看看现在的他，他已经回头了，请您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严和正看着李万万认真的眼神，心中不免想起自己那爱护了十几年的宝贝女儿，叹了一口气，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李万万给季临江使了个眼色先他先回去，季临江别扭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假装下了楼，其实是回到了刚才藏着的地方。
李万万给严和正重新上了热茶，坐在了他的对面。
严和正看着茶杯里蒸腾而起的热气，低垂着眼睛，悠悠道：“季临江之前做了那些事，你为什么帮他？”
严和正的这个问题，犹如一记闷棍，打在季临江本就颓然的身躯上，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从来没有问过李万万，上次的事情她原谅他了吗？
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要帮他？
季临江看向李万万，李万万端坐在严和正的面前，背挺得直直的，下颌微微抬起看着严和正，纤细的身形并不影响她沉稳的气质。
她似乎丝毫没有因为严和正冷淡的神情就心里没底。
好像自他认识李万万开始，李万万面对情势变化一直是那么胸有成竹。也不知当时面对严家家奴与那几位大人侍卫，她是不是也是如此镇定从容，一本正经地与他们对谈整件事的破绽。
季临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看了看他自己壮硕却又无能的身躯。
今天，他又一次经历挫败。
上次他做了错事，是季宪忙碌奔波，为了他求人赔钱，最后才勉强将他从牢里捞了出来。
这次他求李万万帮他。严和正对李万万欣赏不已，但一看到他就流露出厌恶的表情，就算有李万万说情，严和正还是不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明明是他的事情，李万万却站在了他的前面，为了他去游说严和正。
他似乎从来没有直面过自己人生的窘境，一直有人站在他的前面去帮他解决这些事情。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弱小无能。
季临江细细回想之前种种，他自诩不凡，其实根本没有能力解决自己人生中的问题，每次都是求助他人。
这次也是求助于李万万，李万万也答应帮他了。
他与以往一样，只关注了自己，只考虑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渴望。根本没有想过在李万万心里，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季宪一次一次地原谅他的任性，是因为血浓于水，可是李万万，她为什么？
季临江只听到李万万对严和正一字一句道：“我自然不是大度到可以轻易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的人，我有自己的私心。我刚来西市不久，地基不稳，势力单薄，需要依靠大树才好乘凉，不然稍不注意就是众矢之的。”
原来是因为季宪。
是因为他爹在西市的地位。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爱玉儿，因为他与玉儿的爱情感天动地吗？
季临江靠在墙壁上，自嘲地笑了一声，身体顺着墙壁慢慢滑下去。
他看不上他爹一辈子为了庖厨之事兢兢业业，可是到头来还不是要靠他爹。
想来真是可笑，他之前竟然想要自己开酒楼。
真是自不量力。
季临江从楼梯上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去。
他也不必再自取其辱了。
严和正听到李万万的话，点点头：“你势单力薄需要帮忙，这点我可以理解，但是季临江不行，你说服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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