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玉手里拿着一把小刀，眼神戒备地和两个貌似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对峙。
“走开！”
她手里紧攥的刀小的可怜，刃长还不到两寸，随着持刀人的手抖个不停。
“姑娘这是做什么？”
林玉紧张得的咽了咽唾沫，道：“放我走！”
“快把刀子放下，当心割了手。”
“少在这里假惺惺的！别白费心思了。你们的花样见识过了！我再说一遍，东西不在我手里。你们找错人了！”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惊惧。
年纪大些的那个丫头强忍住心头的害怕，往前一步，安抚道：“好好好，不要东西。姑娘先”
林玉看见她靠近，扬起手里的刀子大喊：“别动！往后退！”
林玉不敢相信她们，这帮人实在是太不择手段了，她已经吃过亏，不会再上当了！
看见那明晃晃的刀子乱挥，两个女孩子怕她伤到自己，听话的往后退了两步。
“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们，我只是那人的护士，照顾了他几天。和他没有别的关系！也从没拿过他什么东西！”
见她胡言乱语，两个丫头脊背上的汗毛都炸开了，额头上也吓出了冷汗。
年纪大的那个女孩子更镇定一点，向小的冲门外使了个眼色，小女孩会意，慌忙出去了。
“好好，我相信姑娘没拿过东西。先把刀子放下，我们慢慢说。”
林玉见那个年纪小的出去了，知道是去叫人，怎么还能信她的话。
她鼓气勇气上前一步，手上的刀子胡乱挥舞，试图吓唬对方。
她必须在更多人来之前脱身。
“后退！退出去！”
那大些的女孩子见她情绪激动，生怕她一不小心伤着自己，开始往门口退去，眼睛始终紧紧盯着她手里的刀子。
她退一步，林玉就进一步。手里的刀子始终不敢放下。两个人就这样一步步到了门外走廊里。
林玉看见外头的光亮，犹如看见了逃生的希望。
她看准了把手上的刀往对方身上掷去，也不看结果，转身就往外头跑去。
此刻旁边狭窄的船舱里，跑出来的小丫头大力摇醒床上睡着的一个极老的婆子，语气慌张的道：“王嬷嬷，不好了。姑娘出事儿了！”
王嬷嬷被吓了一个激灵，一把拉住雪雁，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姑娘睡醒之后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连人也认不得了，夺了削果子的刀子，对着我们叫放她走呢！”
王嬷嬷一拍大腿，道：“坏了！小人家火力弱，姑娘八成是被魇着了！快带我去看看！”
雪雁和房间里的另一个小丫头搀扶着王嬷嬷，急急忙忙往外赶。才出船舱，就撞见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紫鹃，忙问道：“姑娘呢？”
紫鹃指着外头甲板道：“方才掷了我一刀，跑到外头去了。”
王嬷嬷道：“坏了！怕是要出事！紫鹃，你去叫几个力气大的婆娘来，一会儿制住姑娘！要快！千万不能叫姑娘跳江里了！”
又转头对扶着自己的雪雁道：“你快去，把琏二爷叫来！”
两个人各自到船舱叫人，只留下一个小丫头扶着王嬷嬷往甲板上赶。
船舱外，林玉站在甲板上看着外面宽阔的江面发愣。两岸升起的袅袅炊烟是她从没见过的景象。一时间整个人回不过神来。
她身后，颤颤巍巍赶出来的王嬷嬷看着她站在船舷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着人之后掉进水里。
王嬷嬷又焦急地往后看去，见紫鹃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赶过来，忙打手势叫她们安静。
她转身返回走廊里，低声对两个婆子嘱咐道：“一会儿，你们两个悄悄地从背后靠近姑娘，先把她制住，然后用帕子把姑娘的嘴堵了！千万别叫她咬着舌头！”
两个婆子点头，来到甲板上，轻手轻脚的靠近林玉。
林玉这时候面临的冲击太大了，还没回过神来，对身后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两个婆子靠近了她，猝然发动。林玉猛地被制住肩膀，才要挣扎出声，一张嘴，就被腥臭的东西堵了一嘴，眼神惊恐的看着两个满脸横肉的老婆子。
穿越前被绑架，穿越后还来？
两个婆子制住了她，怕她挣扎，解开间的汗巾子把她的手紧紧的绑在身后。
此时贾琏也到了甲板上，看着个情形，惊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紫鹃和雪雁两个都被吓得六神无主，站在一边的王嬷嬷道：“水道上阴气重，姑娘只怕是撞客了！”
“这可怎么办？眼下船漂在江面上，周围荒郊野岭的，也没个地方可以停船，上哪找和尚道士去？”
贾琏也没经过这种事，慌了神，拍手跺脚的，没个主意。
又见王嬷嬷老成，忙追问道：“嬷嬷老人家是经过事的，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王嬷嬷想了想，说道：“有个土法子，须得寻了护身符来，烧了化水，给姑娘喝下去，许就好了。”
这老婆子出的什么破主意，符水那是能喝的吗？
林玉是医护人员，最恨的就是迷信，生了病不来医院，先去问鬼神，多少人都被这样白白耽搁了病情。
何况符纸大多是用朱砂写的，上面有重金属，喝了不但不治病，还要吃坏人的。
她想要出声拒绝，奈何嘴巴被死死堵住，只能剧烈挣扎起来。
贾琏看见这样，心里更慌。忙打发人满船讨要护身符，很快就得了许多来。也顾不得好坏，俱都放在铜盆里烧了，兑了水，就要给林玉灌下去。
嘴里的布一拿开，林玉才要开口，就被捏着腮帮子喂了一大口混浊的符水，呛得她连声咳嗽。
见对方还要喂，她左右摇头，死活不肯喝这东西。
那老婆子见她挣扎的厉害，怎么也喂不进去，也急了。索性端起碗，直接灌下去。
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碗下去，林玉被呛得不轻，一个劲的咳嗽，说不出话来。身体挣扎得更剧烈。
见状，贾琏急道：“怎么不起作用？”
王嬷嬷道：“再多灌两碗试试！”
又被强压着灌了两碗黑乎乎的符水下去，林玉不敢再挣扎，只一个劲的咳嗽。
王嬷嬷喜道：“幸而有用。不然，就得问龙王爷借些香火，放在姑娘脚底板下，把那邪祟逼出来了。”
林玉听见这话，心里已经把这乱出主意的神婆恨死了。
现在形势比人强，她初来乍到的也能忍了。眼珠子转了转，索性两眼一闭往后一倒，先把现在糊弄过去。
见她昏了过去，贾琏吩咐几个婆子把她带回船舱里仔细看顾。
林玉怕再露出马脚，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偷听她们说话。先把目前的情况弄清楚再说。
她实在是被这一番操作给弄怕了，可不想试试火烤脚底板的滋味。
装了一日一夜的昏迷，好歹弄清楚了自己眼下的情况。
幸好是魂穿林黛玉，让她多少心里有点底，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她一天没吃东西，她又渴又饿，忍不住睁开眼睛，叫道：“紫鹃，倒些水来。”
雪雁见林玉睁开眼睛，惊喜的道：
“姑娘，你醒了！我去倒！”
林玉坐起来，看见答话的是雪雁，心里松了一口气。
年纪小的总比年纪大的更好糊弄。
她刚才只知道出去了一个，却不知道是哪一个，随机开口点了个名字。
雪雁把水递给她，又盯着林玉看。
林玉喝了完了水，被她盯得不自在，问道：“雪雁，你盯着我干什么？”
见她认得人，雪雁摸着胸口道：“姑娘可算是好了。昨日都快把我吓死了？”
林玉揉着脑袋，装糊涂道：“昨天怎么了？我头疼得厉害，总觉得忘了什么。你跟我讲讲。”
雪雁至今心有余悸，怕说了再把姑娘吓着，只含糊道：“姑娘忘了便罢，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睡了这么久，饿了吧？我去给姑娘拿些吃的。”
林玉见她这个样子，巴不得每人提起这事，更不会追问了。
雪雁出了舱门，先去隔壁把消息告诉王嬷嬷和紫鹃。
王嬷嬷听她说姑娘不记得昨天的事情，点头道：“姑娘不记得才是常理。你们几个也不再要跟姑娘提这个。只当没有昨日的事儿。”
雪雁听了点头，又去给林玉取粥来给她吃。
林玉吃了几口，就听见门外说贾琏来探。
贾琏站在门外，隔着舱门轻声问道：“林妹妹可好些了？”
昨日那一次闹腾，着实是叫他心里捏了一把汗。
他奉老祖宗的命送林妹妹回扬州，若有个好歹，实在是难以交代。
林玉有些紧张，身体坐的笔直，谨慎地回答道：“已是好了许多了，劳琏二哥哥费心了。”
“此时虽好了，还是要多珍重身体才是。我知你为着林姑父的病忧心，却也不要因此自苦，万不可再自伤自身。
妹妹放心，船再行几日，就到扬州了。”
林玉斟酌了一下，才开口：“琏二哥哥安心，我知道的。”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回避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贾琏又问了几句话，见她说话口齿清楚，条理清晰。相信她是真好了，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待人走了，林玉才松了一口气又皱起了眉头。
实在是眼下的处境，不能不让她忧心。
一部红楼，她反反复复读了不知多少遍，知道林黛玉的命运是怎样的。
做看客时，不过是叹上几句黛玉遇人不淑，就能撂开手去。
谁知如今碰上了这样荒唐的事情。
她变成林黛玉，不但前景堪忧，还随时有被揭穿的风险。
“姑娘，药好了，趁热喝了罢。”
一双小手端着药碗，送到林玉跟前，原来是雪雁又出去外头，端了药进来给她喝。
林玉喝了药，抬眼打量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小姑娘，决定从她下手，先套些基本信息出来。
“雪雁，你到我家多久了？“
雪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姑娘突然问起这个，还是回答道：
“我是五岁那年，被太太买进府里的。跟着前院的李妈妈学了二年的规矩。
等学好了，太太便把我唤去后头陪着姑娘。后来又跟姑娘去了京城，到现在算着，也有五六个年头了。”
林玉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此时的雪雁大约不过十一岁的年纪，黛玉刚进贾家时，雪雁才十岁。
看来时间只过了一年。
又以此倒推黛玉的年纪，不过八岁。
林玉还要再问时，船舱里响起了另一道声音，却是紫鹃进来了。
“姑娘有神精神说这许多话，看来是大好了。”
林玉不说话，只看着她手里端着的盘子。里面放的是削成块的苹果，里面连根签子都没有。
她又转头看昨天拿刀子的柜台，上面的短刃果然不见了。
紫鹃把水果递到林玉跟前，又问雪雁要小桌子上放的筷子。
林玉想起昨天自己不仅拿刀子对着人家，还甩手给了她一梭子。要不是准头不行，说不定也躺着呢！
她哪里还好意思吃人家的东西，只摇头拒绝。当着受害人，又不好意思说话，便只靠着不动。
雪雁见林玉没别的要求，她也饿了，就坐在桌边的小杌子上，端起林玉方才吃过的碗，就着剩下的小菜吃了起来。
黛玉看她吃自己吃剩的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有着前车之鉴，也不敢再贸然说话。
这个时代，奴婢吃主人吃剩下的饭菜，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她纵然看不惯，也要学着慢慢适应。不能格格不入。否则还不只有什么等着自己。
等到雪雁和紫鹃二人都吃好，安置完了，林玉便开始和雪雁搭话，想知道更多关于黛玉的信息。
她有心撇下紫鹃，与雪雁说话，只是每每说不上几句，紫鹃总会有意无意的打断。
不是叫雪雁端个茶、倒个水，就是翻这个，找那个的。总要把人给支开，自己和林玉说话。
一时间，雪雁被支使得团团转，小小的船舱里，愣是显得忙碌起来。
林玉所获无几。
一来二回的次数多了，林玉也慢慢的回过味来了。紫鹃是有意不叫雪雁和她太亲近。
又想起原来看书的时候，明明雪雁是跟着黛玉一起进贾府的，后来年纪大了，两人反疏远了。
想来，雪雁就是这样在天长日久里，一点一点被边缘化的。
林玉虽然看破了紫鹃的心思，却忍着没有说破。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后世不过是个高中生，这不动声色地排挤打压同事的手段，后世多少进了职场的人都未必比得上她。
她眼下的情况，不适合把这么一个精明的丫头放在身边，容易被看出破绽。
要怎么支开这个聪明的丫头呢？
很快她就看到了机会，紫鹃晕船！但凡船在江面上颠簸剧烈，她就呕吐起来。
林玉以这个为借口，叫她回隔壁船舱休息。
和雪雁独处两三日下来，倒也套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这日午后，林玉让雪雁把黛玉素日看的书找出来，她想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背景。
连翻了几本，俱是诗词与平仄对仗的句子等书，无甚用处。
好容易在底下发现本前朝的人物传记，还是文言文写的。
又因为古代的书写习惯不同，所以看起来十分吃力，但也只能克服困难勉强看下去。
看了半个多时辰，书正翻过第三页，就感觉到船行驶的速度正在一点点变慢，耳边也听见外头逐渐嘈杂起来的声响。
放下书，正要去甲板上看看，手才碰到舱门，又想起这时代的规矩，犹豫再三，还是叹了口气，垂下手。轻声叫醒了趴在小桌子上，睡着了的雪雁，
“雪雁，你去外头看看，是不是到地方了？”
雪雁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外去，开门时正好碰见紫鹃。
“姑娘可是要什么？”
雪雁摇了摇头，“船停了，姑娘叫我出去看看。姐姐进去陪着姑娘罢。”
林玉见她来了，也不说话，只盯着从小窗里透进来的光线看。
她本以为出去看一看，花不了多少功夫。可不知道为什么，雪雁出去很久都没回来。
林玉等得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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