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为着方便也为着少与苏府中人见面，顾嬷嬷就住在清音阁里，苏府的许多规矩与宫中无异，不过只是些许小事之上需的注意，这倒让顾嬷嬷教起来很是省心。
宫中王府的作息向来是一样的，为着让她早些适应这样的生活，顾嬷嬷每日天还未亮便将人从床榻上请了起来，梳洗打扮，交代府中一整日的活计，而后才是用早饭。
苏琅琅为着自己的脸面每日强打着精神起床，弄得自己都有些精神恍惚，不过好在顾嬷嬷也很是体贴，用完早饭后若无旁的事也总会放她小憩。
她将一张帕子叠成两指宽的长条，盖在自己的眼睛上，舒舒服服地靠在榻上正预备着休息，就听见门外绯云步履匆匆，“姑娘，卢大将军回京了。”
窗外忽得吹来一阵清风，卷的院子里刚移过来的芭蕉肆意摆动，树叶之间相互摩擦击打，发出极大的声响，裹着毫不停歇的蝉鸣直往耳朵里钻，扰得人不得安宁。
她懒懒地拈起帕子，向上卷曲的睫毛颤动，时黎悄悄离京，行踪隐匿得连一张纸笺都未曾往她这里送过，青芜哪里也是一点消息也无，现下卢思惟归京，那么边城应当已经交由时黎掌控。
这些日子她心中就没有一刻是安宁的，现下听着这消息，才觉得紧绷在脑袋里的那根弦松动了不少。算着时辰，好歹是安全顺利地抵达边城，交接一事上也未出什么乱子。
“他可进城了？”
卢思惟今次回京当是以谢恩的由头，回时虽隐藏了行踪，可到达城门之时却是要将阵仗摆出来的，好歹也是戍边多年的将军，君臣之间怎么也得做出相安的戏码以安民心。
“尚未。”绯云喘匀了气才又道，“老爷方才才被叫走，想来一时半会儿是准备不好的。”
礼部应对这些事都有固定的准备与流程，她父亲被叫回礼部，多半也只是盯着流程，苏琅琅不慌不忙地起身，等着窗外的芭蕉叶停摆，才淡淡吩咐，“走吧，去看看热闹。”
……
时黎不在京中，无人替皇帝迎人，阵仗自然是小了不少，不过皇帝倒是特许了卢家人等在城门口，先行与卢思惟叙旧。
这特许给足了皇后颜面，好似是又刻意向众人证明了一次，卢思惟依旧是皇帝信重之人，卢家依旧为皇帝看重的家族，皇后的地位依旧牢固且不可动摇。
因有几年未见，皇后还特意遣了安南与卢家人一道在城门口等着，因着有皇女在场，礼部又额外加了许多人护卫安南的安全，这便让原本迎接戍边武将的仪仗壮大了不少，看上去甚至有些逾矩。
苏琅琅坐在水云间的雅座之上，临窗而观，城门口围着一圈圈的百姓，像是在迎接什么得胜归来的将军，与上一世卢思惟大胜而归时的场面想比，亦是不遑多让。
“水云间的冰酥酪最为出名，嬷嬷虽在宫中用过更好的，也不妨尝一尝这家的。”
苏琅琅如今出入都要带着顾嬷嬷，一来她如今是自己的教养嬷嬷，时时跟在自己身边总是没错的，二来也是为防独自出门，会遇上什么变故。如今她的身份不同往常，有未来世子妃的名头压着，想从她这里入手进而对时黎不利的人也不少。
出门在外，苏琅琅以先生之礼待顾嬷嬷，顾嬷嬷也不推脱，靠在窗边极为自然地接过她双手奉上的蓝边碗，嫩滑的奶白色酥酪上浇上了一层薄薄的报春花蜜。
“南疆最多的便是报春花，最好的报春花蜜也出自那里，这酒楼的酥酪虽好，可花蜜却算不得上成。”顾嬷嬷捏着汤匙，轻轻戳在酥酪之上，花蜜顺着裂开的缝隙如水一般流入碗底，“不过南疆也有许多年没有上贡上好的花蜜了。”
犀族从无归顺之心，若不是先瑞亲王打了一场大胜仗，逼的犀族不得不年年上贡，以求些许喘息余地，恐怕京中也无人知晓世上还有什么报春花蜜。
如今京中的这些报春花蜜，多是从边城互贸的商人那里来的，犀族的商人仗着普通百姓没见过这种花蜜，惯常以次充好。而水云间这样出名的酒楼，多半买的还是次品种较好的那些。
“瞧着卢大将军这阵仗，或许过不了多久，京中就又要有上好的报春花蜜了。”
顾嬷嬷抬眼看向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戎装的卢思惟轻哼一声将酥酪放下，“但愿罢。”
外间喧闹声起，安南不知同卢思惟说了什么，骑在马上的卢大将军被哄得极为高兴，笑声几乎要穿破云层，他翻身下马，将手搭在安南的肩上将人带转过身，背着众人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包裹得极为潦草的礼物塞到她的手里。
便是回来得这般着急，他还能记得给安南带上一份礼物，可见他对这个外甥女的确极尽宠爱。
安南被偏宠惯了，又值与卢锦岑别苗头，故意转了身子当着众人的面拆开了礼物，里面装着一对翠绿的玉镯。因隔得太远，苏琅琅看不出好坏，不过看着安南那副刻意炫耀的做派，像是成色极好。
卢大将军像很是喜欢她的做派，不知说了两句什么，引的安南笑得花枝乱颤。他在城外不能停留太久，总要抢着时间赶紧入宫去做正事，他与卢家众人寥寥说了两句，并不多停留，便就骑马入城。
“卢大将军很是宠爱公主殿下。”苏琅琅低声问了一句，等待着顾嬷嬷替她解惑，这也是她今日来这一遭的主要目的。
有些话她问不了时黎，时黎也未必清楚，那自然只能从可能知晓内情的人下手。
顾嬷嬷对这情形却是见怪不怪，整个卢家都对安南十分宠爱，“皇后多年无子，好不容易有孕，在生产时又遇难产，好不容易才生下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精贵的。”
不止如此，在卢锦岑出生之前，安南算是卢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皇室唯一的孩子，幼年她长得又十分可人，自然是要被人捧在手心的。
“公主出生之后，皇上又封了他大将军一职，卢家更将这位公主当做福星一般捧着。”
皇帝登基以来，一直将兵权紧紧抓在手中，娶了卢家女之后甚至将卢家的兵权也收了回来，整个朝廷，除了瑞亲王让人几乎不能碰上分毫。
可安南出生之后，卢家便又拿回了原本握在卢老将军手中的一部分兵权，不止如此，卢思惟甚至从寻常将军，变成了可以掌控边疆兵权的大将军，可不是得将这福星好好捧着。
“听闻公主出生后，卢家愈发水涨船高。”苏琅琅勾了勾唇角，“恐怕也有瑞亲王府的缘故。”
瑞亲王不顾言官劝阻，一定要娶边城民女，皇帝非但不制止甚至还，替她抬了身份，这样的行径实在让朝中物议沸腾。
恰好在此时，中宫传出喜讯，又安安稳稳地讲孩子生了出来，这件事好不容易转移了朝臣们的注意，皇帝为了胞弟能安稳度日，也为了自己能耳根清净，即便是要堵住言官们的嘴，也得顺着他们的意思做出封赏，皇后已然是国母封无可封，那便只能去赏皇后母族。
“先瑞亲王若在，如今南边的兵权也不会旁落至外戚手中。”顾嬷嬷舀了一勺已晾得不怎么冰凉的酥酪送入口中，“也不至于现下还要一个孩子去冒险。”
时黎实在已经算不上是个孩子了，不过她是看着时黎长大的，这么说来好似也没有什么错处，苏琅琅才要开口宽慰几句，耳边就传来碎了碗碟的声响。
随即便有厉声斥责传来，“这是什么东西？也敢送上来糊弄我家主子？”
能在京中开得下去的酒楼，背后多半都有高官撑腰，敢在这里发脾气找茬的人实在不多，苏琅琅像绯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水云间的雅座之间相隔不远，绯云趴在隔间的窗户边向外看，只一眼便来回了话，“旁边是卢大小姐在。”
这倒是让人觉得奇怪，方才接过自己父亲，不与家人一道回府却来了酒楼，可见是被安南气得很多。瞧她这样子是方才被的炫耀惹的心中不快，刻意来寻楼中的伙计撒火气，苏琅琅伸手轻轻嘘了一声，侧耳听着那边的声响。
酒楼的伙计并不少见贵客，能坐在雅座的身份也一向是非同一般的，不过他们也有一套应对贵客的法子，无论何时，总归先低头认错再寻掌柜地前来安抚就是，不过今日卢锦岑像是没准备让这伙计全身而退。
方才说话的丫头歇了一会儿又尖着嗓子问他，“你方才说这是什么？报春花蜜？你们水云间是打量着我们没见过上乘的花蜜，想着能骗一个是一个？”
那伙计说话的声音不大，屏息听着也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实在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苏琅琅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踮起脚，悄悄挪到绯云身边，同她一起趴在窗边看着隔壁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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