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雅座上的骚乱很快便引来了掌柜,卢大将军今日回京的这般阵仗,闹得城中人皆知,但凡是瞧了热闹的,都知晓坐在此处的是谁,未免事情越闹越大,他弓着身子低声赔礼,只求能将此事揭过。
卢锦岑的声音不算太大,至少不如她身边的那个丫头声音尖利,说起话来也不如从前中气十足,反而有些恹恹地,她用脚尖踢了一下散落满地的碎瓷片,言语之中很是嫌恶,“若是买不到上好的报春花蜜,用寻常的桂花蜜也行,拿这东西来以次充好,怕是不想继续做生意了。”
掌柜的赔着笑解释,这已经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报春花蜜,又一个劲地给伙计打手势,示意他再给卢锦岑重上一份浇了桂花糖蜜的酥酪。
“去岁南疆的雨水多,产出的花蜜多是这般。”
“去岁南疆雨水是多,可也并非所有的花蜜都如你家卖得这般。”卢锦岑瞥了一眼掌柜的,驳得很是肯定,“水云间莫不是仗着店大欺客呢?”
她身边的丫头站在一边,也帮着搭腔说话,“去岁南疆的花蜜比前些年的都好,怎么就你家买不到上好的花蜜还敢诸多借口以次充好。”
苏琅琅听到此处便站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地重又挪回了窗边。
去岁至今,犀族屡屡进犯,她听时黎提过一次,说是犀族的商人们因着此事虽未少与边城商人互贸,但非必需品的买卖也的确少了许多。
花蜜这东西原本也不是什么非买或非卖不可的东西,想要在边城买到上好的花蜜恐怕也很艰难,故而水云间的掌柜大约说的是实话。
“也不知卢大将军府是从哪里买到的上好报春花蜜。”
她意有所指,顾嬷嬷自也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宫内宫外都没有的东西,偏卢大将军府有,这倒很容易让人多想一层。
“有些东西怕是有钱也买不到的。”顾嬷嬷看向窗外,与三层高的酒楼齐平的树冠摇摇摆摆地晃动着,间或还能瞧见一两只雀鸟在树枝间跳动,“这样热的天气还不知收敛地在树梢跳动,是嫌日子过得太过安逸了。”
旁边雅座里的声音没有停歇,恰好京兆尹路过水云间楼下,苏琅琅想都没多想,抓了自己面前的酥酪就往楼下扔去,拳头大小的蓝边碗盛着满满一碗甜腻的酥酪,直直砸在京兆尹的头上。
楼下的喧哗声起,比旁边雅座的吵闹声还要更响一些,顾嬷嬷坐在一边看着,却没有开口责备她的意思,眼里反而闪过丝丝赞同。
卢思惟方才归京,皇帝特意给了卢家好大的脸面,这颜面尚未及持续到卢大将军入宫,他府上家眷便恃宠生娇,在众目睽睽之下刁难百姓,这样送到手边的罪过,想必皇帝用着一定顺手。
时黎走前她便说过,要在京中闹出些动静来,以便他在边城动作,现下这可是卢锦岑自己送上门来的好把柄,她刚好用着也顺手。
京兆尹带着一众人怒气冲冲地往雅间而来,见着绯云在门口侯着也没能让他略略降下些火气,今日能坐得上临街雅间的,大多既富又贵。
可京中最不缺的便是这些富贵人家,他打量了两眼绯云的衣着,猜着里面坐着的当不是什么了不起地人物,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里面坐着何人?怎敢拿这器物来砸本官。”
他带着的人多,苏琅琅自是不可能亲自应声回话,顾嬷嬷起身往门前迎了迎,只对京兆尹道,“请大人里间叙话。”
宫中教养嬷嬷的衣裳都是内织局做的,所用布料及衣裳纹样外人看不出分别,这些时常出入宫城的大人们却是认识的。顾嬷嬷一出现,在场诸人多半猜出了里面坐得是谁,礼部尚书的嫡女,未来的世子妃。
苏祈安也便罢了,只瑞亲王世子他们实在是开罪不起,外面吵嚷的声音渐小,倒衬得隔壁卢锦岑的声音更响了一些。
京兆尹侧身进到内间,见着苏琅琅便要行礼,她如今算是半个皇室中人,身份要高出他一截,这一礼他拜得实在,苏琅琅却也没正经受下,她侧身躲了一躲,几乎全然避开这大礼,随即轻声同京兆尹致歉,“方才端着酥酪看窗外风景,谁知隔壁突然吵嚷了起来,声音大的吓人,这么一不小心就失手落了碗碟,还请大人勿要见怪。”
她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地,两手还按在胸前似是当真被吓着了。京兆尹只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知晓这位小姐是装的。
先且不说他每年要见上多少装模作样的犯人,一眼就能看出她装的实在不像,就光是这位小姐从前的名声,也不是会被一两句高声吵嚷吓得手抖之人。
不过能在京中坐稳京兆尹之位的人多半七窍玲珑,这里面坐着未来世子妃,旁边坐着的也未必是什么身份不高的人,因而即便听懂了苏琅琅的言外之意也不顺势接茬,只微微点头道,“这倒是不碍事,只是楼高危险,苏小姐日后还是莫要探身去看窗外景色,以免危险。”
苏琅琅闻言一愣,显见得是没有想到他这般圆滑,但也只一瞬便想到应对之法,“大人说的是,水云间后面尚有可以休息洗漱的厢房,不如请大人移步,先去换身衣裳。”
隔壁争执的声音愈大,那边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声音尖利的丫头三不五时也提到了卢家如何,大将军如何。京兆尹堪堪过了不惑之年,年岁既不算大,也无耳聋心瞎之症,多少也听出闹出动静的是谁。
他是统管着京中大小事宜,眼前出了两方争执也很该出言阻止,可他却不大愿意在此时去触卢思惟的霉头。
他刚要开口拒绝,顾嬷嬷便堵住了他回绝地路,“小姐这般处置很是得当,便是世子在此,也想不出更妥当的法子了。绯云,去请掌柜的来安排此事。”
皇帝亲自派出来教规矩的嬷嬷,自然是能代表皇帝来判断某件事是否符合规矩,她说苏琅琅处置得当,便是皇帝觉得此事处置得当,而被安抚被处置的人,是不能提出什么疑议的。
而顾嬷嬷不仅用皇帝压人,还特意抬出了时黎,识时务者为俊杰,京兆尹硬着头皮谢了句,“多谢苏小姐费心。”
绯云装模作样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抓了一个伙计,问他掌柜的人在何处,那伙计也是实在,指着隔壁吵嚷不休的雅间低声道,“掌柜的正忙,还请姑娘稍后。”
“等不了了,京兆尹大人的衣裳湿了,得去后面的厢房换洗一身衣裳,还请你去叫掌柜的先来安排此事。”
县官不如现管,卢家如今有鲜花着锦之盛,有皇后撑腰,可他们到底管不着商人开门做生意,如今城中的父母官正一身脏污在雅间里候着,这事总不好不管的。
水云间的厢房一向只供贵客使用,而这客人是否能称得上是贵客,只有掌柜的有权判断,小伙计自然知晓京兆尹一定是要好生接待的贵客,故而没有一丝犹疑只伸头往绯云身后的缝隙里看了一眼,确定了绯云没有在骗人后,径直去敲了隔壁雅间的门。
事情闹到现在,水云间的伙计们都知晓卢家小姐是来撒火的,现下正好有个由头能将掌柜的叫出来,实在没有不去的理由。
原本紧闭的门被打开,满地的碎瓷片映入眼帘,今日来城门口看热闹的官员不少,围在雅间门口的朝臣更是不少,瞧见这雅间里一片狼藉,又结合方才在门外听着的高声数落,一个个都忍不住直皱眉头。
卢锦岑今日也是气得狠了,原想着关着雅间的门发发脾气也就罢了,哪儿能想到门外站着一众文官,这些人都是方才站在城门前看热闹的,多还记得她的长相,知晓她的身份。
“京兆尹大人想要一间厢房更衣,正等着掌柜的您安排。”伙计低声说完了话便默默退了出来,原本只留了一条缝隙的房门又被推得更开一些,雅间里的情况叫人看的更加一清二楚。
坐在里面的人愣了一愣,知晓今日算是闯了大祸,赶忙对着掌柜的摆摆手,“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我也不同你一般计较,这间屋子里损坏了的陈设碗碟,我也自会照价赔偿,你先去忙罢。”
她肯先服软了结此事,掌柜的自然是要点头应下的,这酒楼到底还是要做生意的,总不好一直同她纠缠此事,“小姐先且这些,待在下安排妥当了旁的事,再来同小姐赔罪。”
卢锦岑抬眼看向他,又用余光瞥见了不住向她这里张望的朝臣,几乎是毫不犹疑地拒绝了,“罢了,我想起家中有事,需得先走了。”
“若是不够,你且遣人去我那处再取就是。”
她丢下一锭银子,径直往外走去,只是在路过苏琅琅的座位时,她停下脚步,深深瞧了一眼正拈着桂花糖糕往嘴里放的人,“苏小姐,还真是很巧。”
苏琅琅不慌不忙的咽下口中的糖糕,笑得很是诚挚,“是很巧,我特意来尝水云间的酥酪,卢大小姐不也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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