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陈良瑞比陈良柱早一步看见大哥陈良德。
他戳了戳陈良柱,直起腰道:“大哥,你怎么来了,有事吗?”说着转头叫淑芬,“芬芬,去给你大伯泡杯茶来。”
“哦。”淑芬默默应了,转到铺子的后头去泡茶,等她回来,兄弟三人已经在铺子的一角坐下了。淑芬示意伙计拖了一张小方桌过来,把泡好的三杯茶放在三人面前。
她听见陈良德开口说道:“三弟,你如今好路子啊!有挣钱的生意独享可不好!”
陈良柱愣了楞,当即否认,“没有的事。大哥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不过卖些粮食糊生,若想有好生意要靠大哥提携。”
“哼哼。”陈良德从鼻孔里发出冷笑声,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你们当我是傻子,街上早就传开了,说你陈良柱这里卖盐,还是整条街上最最便宜的价钱。大家都知道盐比粮食贵多了,你在过年前抢了大伙的生意,是想叫朝廷知晓了,找我麻烦吗?”
他这话登时就把整个屋子的人都震慑住了。
陈良瑞看了一眼陈良柱,见他涨红了脸什么话都不说,连忙帮腔道:“大哥误会了,咱们手里没多少盐,耽误不了大伙的生意,而且三弟只卖熟悉的老客,就算他们说出去了,也不会见人就卖,万万影响不到大哥的前程。”
“是吗?”陈良德脸色一沉,盯着陈良柱的脸道:“你手上到底有多少盐,你给我说个实话,免得我心里没底。”
淑芬在一旁看着,莫名的觉得事情不对。
二伯已经说得很清楚,大伯为什么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陈良柱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大哥陈良德一眼。
从小时候起,他就知道大哥城府极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人聪明,反应又快,他和二哥都及不上他。但他们也不是傻的,时间长了慢慢也就悟出来了。
他的大哥最擅长套话,时时刻刻等着你跳下去。
这一次多半也是。
“没多少。”陈良柱放满语速,慢慢地说道:“这事大哥委实不用放在心上,大不了我不卖了,留在自己手上慢慢吃也是行的。”
“是啊,是啊!”陈良瑞不知有没有看出些什么来,随话帮腔道。
陈良德脸一黑,厉声道:“你还不说到底有多少,要知道卖黑盐是要吃官司的!”
“是吗?”他这样逼着,陈良柱反倒是放松了,“大哥也不妨同我说句实话,是不是看上我这单货了。咱们兄弟俩是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吗?”
“是又如何?”陈良德露出贪婪的表情,双眼眯成一条缝,对陈良柱道:“你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吃的下这样大的生意。你是小商小贩,我是兵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官阶。我现在虽无粮食铺子,可是我能帮你。盐仍旧在你这里卖,价钱我来定。得了红利,我们两个五五分成。”
他这话一说,淑芬都傻眼了。
见过不要脸的人,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这是爹的亲兄弟吗?
天下哪有这样的亲兄弟?!
淑芬气得冲过来道:“爹,别理他。这盐我们不卖了,留着自己吃不行吗,为什么要无端端送给大伯这么多钱。大伯,人要脸树要皮,亏你还是个当官的,这样做不觉得丢人吗?”
“你一个小孩子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陈良德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他站起身来,对着坐着的陈良柱施压道:“想好了吗,三弟。没有我,你这生意做不下去!”
陈良柱的心中怒火熊熊燃烧,他站起身梗着脖子说道:“大哥,就算你是五品官,我也不怕你。我做生意凭的是良心,是不是黑盐我心里有数。你若是连亲兄弟的生意都想挡着也没关系,大不了咱们俩去衙门说事。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明儿我就告诉满大街人,你陈良德冬至请亲兄弟吃饭还要收银子,吃一顿饭一家四口人收五两银子,吃的还很寒酸,看满大街的人笑不笑话你。五两银子在南园楼都能吃到最讲究的席面了。”
淑芬都要为自己爹爹鼓掌了!
这样才对嘛,凭什么怕他,当官了不起吗?当官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大伯,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去了!”淑芬干脆连他面前的茶杯也收了。这种人不配在他们家喝茶,她拿起茶杯直接丢到放在门口的垃圾桶里。
陈良德悻悻地站了起来。
他来之前是想过这件事情不好办,但没想到自家兄弟如此强硬,竟是一点也不怕的样子。莫非他如今背后有了什么靠山,这盐还真不是黑盐?
是不是黑盐,说到底他还真没想过把事情捅到衙门里去。
陈良柱是他的亲兄弟,他若有事,难免会牵连到他,如今他在兵部混得也不是那么体面。
陈良德一走,陈良柱当即就把他面前的茶杯扫到地上。他实在是气坏了。如此不要脸面的兄长要来作甚,他们之间哪还有半分亲情,为了钱当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陈良瑞拍拍陈良柱的肩,叹了口气道:“别气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又不是今日才知晓。从前他对我们俩个也没好过。码头上的兄弟们常常问我,你大哥是兵部员外郎,堂堂五品的官阶,你怎么会还在码头搬东西?每每听到这种问题,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能帮我们什么,不想着从我们身上刮一层油脂下来已经是很好的了。”
陈良柱气得直喘气,半响才道:“我也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可你听听他今日说的话。一副恨不得把自家兄弟送进衙门吃官司的口气。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五五分红,亏他说的出口!”
淑芬听他们说得厉害,惶惶地走过来问道:“爹爹,他们送来的不是黑盐吧?这万一要真是黑盐,大伯没得好处,不会真把你送进去吃官司吧?”
陈良柱一肚子的气,被淑芬几句忧心的话消去了不少。他平静了下来摸摸她圆墩墩,红扑扑的脸道:“不是黑盐,是官府正经颁发的盐钞。提盐盖章的单子还在,还真不怕有人来问。”
淑芬想想也是,庄三爷说话刻薄,人也冷冰冰的,可她莫名的觉得他不会害她,也不会害他们家里人,他若想害她何必这样拐弯抹角,直接动手就好了。
铺子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淑芬想着回去了要好生和娘亲分说分说,哪知关铺子回家的那一刻,陈良柱就交代她莫要告诉沈氏。
他说:“你娘亲和你祖母原本就合不来,对你大伯一家也是憎恶多过亲近。你哥哥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他性子还很鲁莽。这些我不说你也都知道了。今日之前,我同你知晓就好了,回家莫要多说。你二伯不是个多事的人,你我不说,他们也不会知道。“
淑芬乖巧地点点头,不说就不说呗。
天色渐黑,她和陈良柱一起往家里走,西大街的两旁时不时有人走上来和他们打招呼,说些家常话,说的无非是吃了没,多吃些之类的话。
淑芬眼看离家不远了,小小声地问出憋了一下午的话,“爹爹,那盐我们真的不卖了吗?三百斤都自家用的话委实多了些。”
陈良柱道:“前几日给你二伯家拿了五斤过去,之前你和你哥哥出事,他帮了不少忙。拿了五斤给他,也算是个心意。剩下的二百九十五斤,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已经卖了五十三斤,还剩下的那些自家留五十斤,余下的有人问就卖了。马上要过年了,我打算按着市价再略微贵上一些,当然比起别家漫天要价来,我卖得还是实在价钱。”
他说着转过头来笑着看自己闺女,“我才不怕陈良德呢!他就是个纸老虎,你以为他真的会官?才不会,一想到会影响他的前程,他怕也怕死了,哪里还会敢去!”
淑芬噗嗤笑出声来,竖起大拇指夸陈良柱,“爹爹最厉害了!”
第二日,淑芬没去铺子里头帮忙了。她和娘亲在家收拾去王大姨家学习要准备的物件儿,算盘、笔墨纸砚这些都装在一个沈氏新做好的布包里。
沈氏和她叨叨:“你去了莫要管她们做什么,就算她们三个吵起来,打起来也没你什么事。你只管把本事学到手就行,知道了吗?”
“打起来也不管吗?”淑芬听着觉得有些吓人,“她们真的会打起来吗?”
“你这死孩子,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的意思是叫你要专心学习,莫要管人闲事,明白了吗?”沈氏一着急就想来揪淑芬的耳朵。
淑芬连忙转头躲开了。
她觉得她哥的脾气会这样,一多半是托了她娘亲的福,都说儿子像娘,金子打墙。她哥的模样儿、脾气都和她娘亲很像。
淑芬第一天见到秀才娘子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她以为的秀才娘子应该是个花信的年龄,三十出头的娘子,温柔和气。
事实上,王大姨请秀才娘子是个五十岁出头的老太太,一张马脸,法令纹下垂,头发梳得纹丝不乱,瞧着严肃极了,仿佛是个老学究。
淑芬觉得她娘亲多虑了,女先生这么正经严肃,她们都吓得瑟瑟发抖,连出气都不敢太过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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