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
【051】
三日后。
枯枯戮山。
揍敌客年度最受欢迎的全勤业绩标兵、伊尔迷·揍敌客, 在见缝插针地顺手做掉两个委托之后，左手奇犽，右手柯特, 向一百零五亿戒尼的四成提成出发。
不同于约厄斯达·森旺一行人赶往窟卢塔族地的几经波折，揍敌客通过使用钞能力, 能乘坐自家的私人飞艇直达目的地附近。
没有直接飞到目的地正上方, 都是出于揍敌客一贯优秀的服务精神，对客户保密条例的尊重。
反正短程距离以内，普通的交通工具未必有他们跑得快。
季黎猜也是这样。
所以在揍敌客私人飞艇出舱的同一日, 窟卢塔族剩下的最后一批迁徙小队，也戴上了玩家戒指, 排队围在约厄斯达·森旺用念能力制造出来的游戏机前。
留到现在才走的窟卢塔族人，大多是身强力壮又开过念的青壮年, 不需要李斯特代为触发机关, 自己就可以通过对游戏机输入念力，自行传送去贪婪之岛。
一切都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中, 井然有序地依计划进行。
季黎和酷拉皮卡依然排在队伍的最后。
她坐在树桩上，抬头凝视着远在天边的红日, 默不作声地出神。
……从飞艇的落地窗所看到的，会和此时此刻她眼中的风景有什么不同吗？
酷拉皮卡安静地陪季黎坐了好一会儿, 等排队的队伍接近尾声，才忽然开口劝她。
“想留下来的话, 就留下来吧。”
侧过脸，酷拉皮卡与季黎目光相触, 弯起了眉眼, 是那种经过苦痛沉淀、被迫一夜长大之后, 愈发平和坚毅的神情。
宛如历经千万次打磨才琢成的玉, 承受住苦难，却呈现出更加温润通透的质地。
“季黎是有想要见的人吧？我之前问过了，李斯特先生可以隔断空间。如果只是在远处偷偷看几眼的话，就算对方是揍敌客，应该也不会被发现的。”
季黎抱住小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不太甘心地问：“有这么明显吗？”
“毕竟，季黎你对揍敌客内部的情况实在太了解了啊。”
对季黎这种拙劣的伪装能力也感到头疼，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担心别人不擅长骗人，最讨厌说谎的酷拉皮卡忍不住叹了口气。
“代理售卖的‘隐藏菜单’还可以说是对外开放业务，但你连伊尔迷·揍敌客的反应都能十拿九稳，还给约厄斯达叔叔写了套剧本。不是很亲近的人，根本做不到吧？”
季黎瞳孔地震，瞬间觉得自己风评被害。
她赶紧疯狂摇头否认。
“酷拉皮卡你别乱说，我和伊尔迷可没有那样相亲相爱的关系！不过是一些求生本能罢了！他追我逃还差不多！”
大黑猫追，她逃，她插翅——立刻就飞了个没影。
无意间获取了新的情报，酷拉皮卡默默在“伊尔迷·揍敌客”这个名字下面加了个危险标记。
可季黎又没意识到，她间接承认了他的猜测。
酷拉皮卡也学着季黎的样子，把自己团成一小团，像两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挨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说着悄悄话。
“那就是想见和伊尔迷·揍敌客相关的其他人了。”
他修正出更正确的结论。
因为约厄斯达·森旺的介绍，酷拉皮卡对揍敌客大黑猫的印象并不算好。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认真提醒季黎。
“如果是揍敌客，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很难再见面吧？刚好李斯特先生也在。机会难得，季黎，不要让自己留遗憾。”
季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但是。
“没必要冒险啦。永远不要低估伊尔迷的能力，最好再把他想得更恐怖一点，不管是武力还是智谋——这是我总结出来的成功经验。”
以目前状况而言，她要是万一被大黑猫发现了真实身份，想都不要想，以揍敌客对家人的执着，就算躲去贪婪之岛也会被掘地三尺地找出来的。
再万一的万一，她被抓回去了，必定要从头到脚做次体检。
如果她是从黑暗大陆来的奇美拉女王蚁的事被曝光，她觉得揍敌客成立“奇美拉蚁变异军团”项目的可能性，四舍五入是百分之百。
在这种事情上，季黎绝对无条件信任大黑猫。
……说不定还会想制造一个混有揍敌客基因的混血种，看看会不会让后代变得更强吧？
想起伊尔迷之前那个鬼故事一样的求婚宣言，她就眼前一黑。
往后一倒，季黎躺在草地上，看着被染红的漂亮的天空，口吻变得轻松起来。
“没事的，只是偶尔会有点想念过去认识的人而已。可是我知道，就算没有我在，他们也变成很好很好、很了不起的人。”
“这么一想的话，好像就算不能再见面也没关系。”
没有去看酷拉皮卡，她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凝视着遥不可及的远方，怔怔出神地自言自语。
“……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有前进的目标，还有能手牵着手一起走下去的家人。应该就是最好的未来了吧？”
“真好啊。我也喜欢这样的故事。”季黎轻声说。
她完成不了的心愿，如果能让很喜欢的人们实现，好像就也能短暂地沉浸在那种幸福里。
——可为什么，你却是看起来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呢？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酷拉皮卡已经先握住了那只仿佛在祈祷的手。
可又仿佛不该开口。
因为害怕会不小心触及那个人的伤口，也因为语言在这样的情感面前，似乎显得格外空洞苍白，叫人不知所措。
“酷拉皮卡？”
顶着季黎不解的目光，少年唇瓣翕合，沉默了好久，最后只是微笑着，坚定地再一次承诺。
“我们约定过，会一直握住你的手。”
他俯下身，双手合握住季黎的，稍微用了一点力，牵引着放到自己的眉心处。
这是窟卢塔族为他人祷告时的姿势。
虔诚地向神明祈求，赐予那个人以平安、幸福、健康、快乐，愿分担她所有的灾厄、痛苦、孤独、悲伤。
却不再只以绯红眼为凭证。
“我讨厌说谎。所以，请务必不要忘记这一点啊，季黎。”酷拉皮卡笑着提醒，“无论什么时候。”
——他们是忤逆命运的共犯。
那么并肩而行，不就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吗？
当酷拉皮卡坚定了目标，压上全部觉悟与信念去宣誓时，他近乎纯净的灵魂仿佛也在熠熠生辉。
像是光。
季黎被闪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但酷拉皮卡却已经顺势把她从草地上拉起来，体贴地轻飘飘放过这个话题，示意她往右边看。
“已经下定决心的话，那就该我们出发了。”
排队的长龙结束。
现在还留在窟卢塔族地的，除了他们两个，就只剩下约厄斯达·森旺和李斯特了。
季黎过去抓走约厄斯达·森旺，最后对他耳提面命一番，提醒他对上伊尔迷的种种注意事项。
不过其实，她这次给约厄斯达·森旺准备的剧本，倒是比上一次短很多。
一旦签订契约，按照他们谈好的最高保密协议，就算察觉到不对劲，揍敌客也绝对不会追问相关的事情。
职业暗杀者的专业素养之一，就是拿钱办事，绝不多嘴。
走得一步三回头，季黎忧心忡忡地戴上玩家戒指，发动念力，和酷拉皮卡一同从原地消失。
没有插入电源的游戏机闪烁起“运行中”的白光。
李斯特抱起游戏机，跟约厄斯达·森旺打了个招呼，就骑上地走鸟离开。
依照计划，李斯特会带着还未耗尽念力消失的游戏机，先一步前往一座中型城镇，确保没有人捡到贪婪之岛相关的线索。
等约厄斯达·森旺解决这边的事情，就去找他汇合，再直接用李斯特的念能力直接传送去岛上。
这样就彻底不留痕迹了。
约厄斯达·森旺环顾空荡荡的窟卢塔族地，如常的建筑，如常的田地，就好像随时都会有人走出来，像记忆中那样跟他闲聊问候。
有那么一瞬间，约厄斯达·森旺仿佛看到了幻觉。
一百二十八具躯体倒下，有人眼眶空洞，是他世间最情有独钟的金发，凄惨地面朝天空，血液则向下渗透进泥土，汇聚成食腐者的乐园。
但好在，这只是幻觉。
约厄斯达·森旺用力揉了揉脸，振奋精神，撸起袖子，开始掏出他无敌的猎人版哆啦a梦口袋！
——念能力，“天衣无缝的惊喜”。
以希望与未来为笔，编织一场天衣无缝的欺世骗局。
………………
…………
……
三日后。
下午一点。
因为约厄斯达·森旺选择了最高保密协议，这种契约，揍敌客通常要求当面签署带有念能力制约的合同。
伊尔迷去屋里跟客户进行最后的确认，奇犽和柯特就在外面等着。
两只手背在脑后，奇犽靠在墙上，很难不吐槽这次的委托内容。
“他这不都自己动手杀光了吗？还叫我们来干什么。而且搞得这么七零八落的，不是血海深仇就是心理变态吧！”
入目所见，到处都是散落的尸体和血迹，是超出普通人类想象范畴的人间炼狱。
就连身为专业人士的揍敌客，看到的时候也不由被震了一下。
毕竟他们讲究工作效率，追求的是一击必杀。
通常来说，只要不是心情太差，或者委托没有特殊要求，揍敌客都不会故意折磨猎物。
早下班早拿钱然后回家瘫着，不爽吗？暗杀者也是人，也不想加班啊！
所以这样类似杀人取乐的手法让奇犽觉得过于低俗，毫无审美可言。
柯特倒是不嫌弃，面无表情地俯身检查起尸体细节状况。
“肢体的切面很平滑，应该是相当锋利的武器。看血液的颜色和凝结程度，死亡时间不超过十小时。而且只有八具尸体的眼睛被挖出，其他完整眼球均为杂色。”
“听说窟卢塔族的绯红眼，只有情绪特别强烈的时候才能变成红色。大概是折磨了其他没有继承绯红眼的人，从而刺激他们吧。三哥。”
“那他的拷问技术也太业余了。”奇犽努努嘴，“照他这么玩，一个人过不了十几分钟就要失血过多而死。”
柯特没有否认。
确认在场尸体都已经死亡后，他便安静地呆在旁边，连站姿也是完美无瑕的，像尊精雕细琢的人偶娃娃。
但意外得，奇犽并没有像过去那样讨厌这个弟弟。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了具体是为什么，但比起记忆里的排斥，好像他们不知不觉中关系变好了。
不过，也不算亲密到无话不谈，只是能和平共处地聊几句打发时间罢了。
“绯红眼……说白了也就是人的眼球而已吧。”
在签订契约之前，为了确保交易品是真物，约厄斯达·森旺先向揍敌客展示了其中一对绯红眼。
不过因为对这种东西毫无欣赏能力，奇犽在看清眼球的赤色后，便不感兴趣地转移了注意力。
嚼着随身携带的巧克力球，他一整个猫猫无语。
“搞不懂。那些花十几亿买去摆着看的人体收藏家，是不是脑袋多少有点毛病啊？”
有钱也不是这么造作的。拿这钱去买游戏、吃东西什么的，不香吗？
虽然零花钱以亿为单位起跳，而且自己现在接任务也有报酬拿，根本不缺钱的奇犽却很爱攒钱。
甚至他本人都不知道他攒那么多钱做什么，还狡兔三窟，开了很多个家里不知道的隐匿账户。
……等等，他以后不会沦为大哥那样疯狂冲业绩的工作狂吧？！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奇犽抱住脑袋，唐突陷入恐慌。
同样对已经死去的东西没有兴趣，柯特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藏在袖子里的指尖又陷进掌心。
第六十七次出门，还是没有遇到三姐。
余光扫过自顾自表情丰富的奇犽，他抿了抿唇，低下眼睛，却难以欺骗自己忽视隐藏在失落之下，那一丝微不可查、转瞬即逝的窃喜。
这是他和三姐的秘密。
只是他们之间的。
一墙之隔。
本来以为自己也对死掉的眼球不感兴趣的伊尔迷，倒是有点意外。
他看中了其中一对绯红眼。
从周围的残存组织来看，这应该是七对绯红眼里最早期的作品。摘除的手法不够利落，品相算不上完美。
但这对绯红眼所蕴含的念力，却是最……应该说是“温柔”吗？
念是生命力量，即便是没有开念的普通人，如果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情绪或信念，也会留下念力的痕迹。
比如创作者倾注心血制作的物品，如果用四大行之一的“凝”去看，就能发现缠绕在物品上的念。
其中，恶意的念与善意的念是截然不同的。
明明按理说，绯红眼需要在窟卢塔族人还活着的时候，在他们极度痛苦绝望的情况下摘除眼球，才能保存下这份被追捧的赤色。
但约厄斯达·森旺拿出的，却全部都只环绕着善意的念。
这在伊尔迷看来，非常有趣。
如果不是约厄斯达·森旺已经签署了最高保密协议，他还挺想采访一下对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没办法，职业的暗杀者总是要牺牲一点自己的好奇心的。
不过既然是售卖品，那就是先到先得了。
伊尔迷提出愿意用个人名义替约厄斯达·森旺担保，免除他首次使用揍敌客代理售卖服务的保证金，并忍痛给了他一张七折优惠卡。
他甚至不愿意这次就打折，还要等下次委托才能使用！这是什么商家的代金券陷阱的灵活运用啊！
约厄斯达·森旺：我谢谢你。
然后苦于囊中羞涩的他，还是忍辱负重地同意了这个补充协议。
那一对绯红眼自此归伊尔迷所有。
他带着两个弟弟迅速做了现场善后处理，熟练地消除痕迹，再伪出造新的痕迹，确保将这一场灭族取眼惨案与约厄斯达·森旺彻底断除联系。
干这种活，揍敌客专业有保障，值得客户的百分百信赖。
检查完现场后，双方便分道扬镳。
等揍敌客那边成功把剩下的六对绯红眼售卖出去，款项会直接通过保密手段，打到约厄斯达·森旺的账户上，不需要任何进一步接触。
这也是签署最高保密协议的服务之一。
但稍微还有点在意，害自己少抽两成提成的“第三人”，伊尔迷随口让糜稽帮忙追踪一下约厄斯达·森旺的踪迹。
可糜稽很快汇报：约厄斯达·森旺离开森林后，出现在一个中型城镇，紧接着进入一间图书馆，便彻底失去踪迹。
图书馆和附近的监控录像都没有抓住对方离开的瞬间。
伊尔迷虽然对“第三人”有点好奇，但他向来不会对家人和工作以外的存在投入太多精力。
约厄斯达·森旺和其背后的人，还没有到值得他大动干戈的地步。
于是伊尔迷也干脆地放弃，没有再深究。
他将那对绯红眼放进自己的收藏室里。
而对于偶然发现的奇犽来说，这只是大哥在“心理变态”这条死路上，又成功迈出一大步罢了。
他们不知道。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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