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眠夜
万成推开齐天独自扶墙，垂着眼眸问：“你怎么在这？”
“过来买挂面，顺便还你雨伞。”齐天不紧不慢的解释，“来的时候你同事说你忙，让我等着，我就顺便来上了个厕所，谁知道点背，撞破了某人的秘密。”
“伞呢？”
“洗手池上。”
万成转头看了眼洗手池，黑色折叠伞安安静静的躺在黑纹理花岗岩上，可他并不记得洗手池上有伞。
被人打还不能还手是一件很让人恼火的事，万成现在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火气同疼痛一起只增不减，可他又不想将火发到齐天身上。在还没想到解决办法之前，只能这么僵着。
“说句话。”齐天捏着万成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让我好知道你怎么样。”
万成不敢看他，但也不想甩开这只手，于是他耷拉着眼帘说：“你全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一字不漏。”
“那你还……”
“孔子说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孔子说的是''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
“差不多。”
差多了，孔子的意思是眼睛也不一定可信。
万成不甘沉默，“你是故意踩着点儿出来的。”
“对啊，我怕出去了大家都尴尬，索性就等你们完事了再走。”齐天解释：“但我没想到是你”
“真报警了？”
“假的，我临时把另一个手机的备注改成了110，刚刚打的是我自己。”
万成工作服的一边被扯得滑落在胳膊处，另一边歪斜着搭在肩膀上，白色衬衫皱皱巴巴，腹部还有一个肮脏的脚印，细长的黑色领带也歪歪扭扭的挂在脖子上，头发也是乱的。他沉默的站在无光的角落里，像是被人驱赶无家可归的失意少年。
齐天盯着那双耷拉着的狐狸眼，右手下意识的用拇指按响食指关节，安静的卫生间里发出轻微的“咔”响。他轻声问：“还继续上班吗？”
温热的气息扫过万成的额头，轻柔的好像天使落下的一片洁白羽毛扫过，痒痒地，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眨巴眨巴眼睛，闷闷说：“辞职。”
他想回家。
“我陪你吧，反正明天没课，我不着急。”齐天拿过伞说。
万成没拒绝，这样再好不过。虽然很不想让齐天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但现在已经看到了，那就这样吧。
他一瘸一拐的跟着齐天，还没走两步腿就已经疼得差点儿跪地上。他单脚着地站在原地看向齐天，那肩背看起来很结实。他脑子一热，开口道：“你能背我吗？”
洗手池前宽大的镜子里，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站着，折射的头顶白炽灯光线变得朦胧不清，迷乱人眼。
万成望着身穿校服的齐天，静静地等着。
齐天转过身，问得自然：“腿脚不便？”
“膝盖疼，腿伸不直。”
万成隐隐期待齐天的回答，然而下一秒期待就落空了。
“我扶你吧，ktv里不方便。”
万成垂了眼，“谢谢。”
万成抓着齐天手腕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他们花了将近半个小时辞职结算工资，还处理了107包厢的事。老板人挺好，今晚虽然没有工资，但给他发了奖金。
穿上校服时，万成一身清爽。
当两人从ktv里出来时已经十二点半左右，外面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的，地面湿成黑色，寒风冷冽刺骨。
齐天买了挂面后陪他等车，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就连滴滴也打不到。终于在凌晨一点时，他忍不住提议，“都这么晚了，要不你今晚睡我家？”
“啊？”万成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的问，“我到你家？”
“对啊，这都凌晨一点了，你不会真想大半夜压马路回去吧。”说着他视线下移至万成受伤的膝盖，意思非常明显——你这瘸腿也不允许你压马路回出租屋。
万成被一阵风吹了个激灵。
齐天忽然走到他面前背对着他，不等他拒绝，“上来，我背你。”
万成一下子愣在原地，风吹得再怎么刺激他也不冷了，甚至还有点闷热。
“快点。”齐天催促。
万成生怕送到眼前的机会飞了，立马单腿一蹦，跳到了齐天背上。他双臂半松不紧地搂着齐天的脖子，下巴若即若离的搭在他肩膀上。
“谢谢。”
“客气。”
一股热流从心脏运送到头顶，浅浅的绯红也从脖子渐渐升温至耳尖。万成觉得在冬季的冷风中，他要燃烧起来了。
“你来拿伞。”齐天将伞举高，万成接过后双手交叠在齐天胸前，脑袋浅浅埋在他肩窝里，侧头看向对面的辉煌路灯。
夜深人静，他就这么意想不到意外之喜地去了齐天家。
看来今天这顿打挨得不亏。
到家门口后，齐天将他轻轻放下。万成着地后自觉蹦到一边，等齐天开了门后，一蹦一跳地跟了进去，暖气瞬间将他包裹，躲在毛孔里的冷气一点点消逝。他环顾眼前简单不失华丽的小型别墅，眼睛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才合适。看了一圈，目光最终还是停在了齐天身上。
他小声问：“你爸妈都睡着了吧？”
“我爸度假去了，我妈最近都住公司旁边。”齐天换上棉拖鞋，顺便递给万成一双酒店里用的一次性拖鞋，这种拖鞋他家特别多，都是住酒店时他老妈和爷爷奶奶拿的。
“到沙发上去坐好。”
万成换好鞋后乖乖的坐到沙发上一动不动，虽然不知道齐天要干什么，但做个听话的客人总归没错。
齐天上二楼卧室里拿了小药箱，下来时校服被脱掉只穿着一件高领黑卫衣。他一屁股坐到万成旁边，“把裤子撸起来，我看看哪里受伤了。”
万成不好意思地推脱，“不用，过几天就会好。”
齐天没管他的拒绝，伸手抓住他的骨感的脚腕将腿搭在自己的大腿上。万成曲着腿想挣脱，齐天忽然不咸不淡地问：“为什么挨打不还手？”
万成挣扎的动作顿住了，脑子里的一根弦绷紧起来。他垂着头，视线落在齐天握住他脚腕的手。
“……欠他的。”
深夜是世界最安静是时刻，这一刻万成体会的不能再清楚。
“穿得这么少不冷吗？”齐天将万成的裤腿撸到膝盖上方，看见了一大片青紫，膝盖肿了一大块，像长了个瘤子一样，还是青红紫黄的混色瘤子。
“冷。”
齐天毫不留情的往瘤子上摁了一下，万成倒抽一口凉气，眉头直皱，缩了缩腿，“嘶——疼啊！”
齐天抬眼笑，“我故意的。”
万成一愣，反应过来后也毫不留情的拍开他的手，“我也是故意的。”
齐天用冰袋给他冰敷了十多分钟，肿块肉眼可见的消下去不少。他给万成涂了治跌打损伤的云南白药膏后，又裹了一层纱布，
万成只是轻轻“嗷”了一声，注意力全在齐天身上，至于膝盖的伤痛，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当齐天抬头看他时，他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四处乱瞟。
齐天关心道：“你吃晚饭没？”
“我不吃晚饭。”
“那我多下点儿挂面，一起吃吧。”
“不用了，谢谢。”万成下意识拒绝，只不过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拒绝得有多没底气。
“胖子才会晚饭节食，你这么瘦就当吃夜宵了。我俩一起，不然你看着我吃的话，那我多不好意思。”齐天进入半开放式厨房熟练的下了两把挂面，蒸汽咕噜咕噜的往上窜，他撒了盐。忽然问，“你吃葱姜蒜吗？”
“不用管我，依你的口味吧。”万成还不忘加了句“谢谢。”
“别客气啊，我们家客人优先，忌口什么就说。”
万成犹豫了一下才说：“葱姜蒜都不爱。”
齐天瞥了他一眼轻笑出了声，将洗好的葱和碾碎的蒜沫推到一边。客厅里的万成听到那声哼笑，觉得非常没有面子，脸唰得一下就红了。
顶上柔和的灯光打在齐天头顶上，黑发似乎更黑了，少年低着头挺拔地站在灶台前。他没开抽烟机，安静的厨房里烟雾缭绕，仿若仙云入室。
万成出神地看着他，迷了眼。直到齐天端着两碗白水面条出来，递过来一碗，他才猛地清醒，然后盯着碗咽着口水接过，说了声“谢谢”后闷头安安静静吃面。
饭后，齐天正在洗碗，万成坐在沙发上纠结来纠结去，他想洗大澡，但不敢说。
出租屋没有热水器，想用热水都得靠一个热水壶烧，再加上冬天天冷，只要没出汗他一周才会洗一次大澡，平时只是洗小澡泡泡脚就过去了。但这个月大半夜要工作，他只洗了一次大澡，还是在将近两个星期前。今天说什么他都得好好洗澡，不然明天下午上完晚自习就没时间洗了，他会难受死的。
“齐天……”他不高不低地喊了一声，语气带着犹豫不决。齐天正好整理完灶台，扭头看他，“怎么了？”
“我能在你家……洗个澡吗？”
“能啊，当然能。”他洗过手后，抽了张厨房用纸擦干。
“可是我涂了药，还缠了纱布。”
“拆了，洗完后再上一遍药。”齐天出了厨房准备上楼，“你想泡澡吗？”
万成一路看着，听到可以泡澡后眼睛立马明亮如星，能泡澡再好不过了。
“想。”他仰头看向楼梯上的齐天，老老实实地回答。
齐天下来时手里拿着新的毛巾和一套半成新的衣服下来，递给万成时说：“洗发水沐浴露洗面奶你随便用。”
他耐心的站在洗脸池前给旁边的万成讲解细节，瓷白色浴缸里温热水哗啦啦的放出，混合着齐天偏磁性的声音在半封闭的卫生间里回响。齐天走之前还拆了一个新牙刷给他，至于刷牙杯，他说：“你要是不嫌弃就用我的吧。”
怎么可能嫌弃呢，开心还没来得及能么会嫌弃呢。
齐天把他安排的妥妥当当，出去时还顺带上了门。
他上了二楼，没打算等万成，而是到二楼的卫生间洗漱。他动作快，十多分钟就出来了，坐在床上一边写作业一边给秦淮南发消息。
老秦：在呢在呢，找老子又有什么事啊？
齐天：给你说和好消息，万成来我家了。
老秦：卧槽你动作够快的啊！你俩现在什么关系？
齐天：同桌关系，我还没开始追。
老秦：
老秦：你上次不是才和我说，你信心满满吗？怂了？
齐天：出了点儿意外，我突然发现他爸出事后对他的影响有点大过头了，小家伙现在压根儿不敢抬头见人，挨打都不知道还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我怀疑他在班里人缘不太好和那事有关。
老秦：？？？他人缘不好？
齐天：班里除了班长组长，还有后位那俩话痨，几乎没人和他说话。当然，也除了我。
齐天：先不说这些，快点儿给我支个招，今晚该怎么让小家伙对我动歪心思？
老秦：我艹你也忒缺德了吧！人家可是第一次来你家，你就不能收着点？
齐天：快点，人快要上来了。
老秦：由我未来公大一株草警界一棵树的心理学知识来看，这种缺爱的小孩儿你就拼命爱他就行了。
万成是一步步蹦上楼的，卧室门没关，当他曲着一只腿扶着复古红门框站在门口时，齐天正看着秦淮南回他的话，他回复“谢了兄弟”，然后抬头看向万成时脸上还挂着没褪去的笑意。
万成头发湿嘿凌乱没完全擦干，身上穿的是齐天半成新的衣服。白色棉布衫对他来说就是overside，像是偷穿成人衣服的未成年。黑色棉裤也是宽宽松松和家居服一样，整体衬得他清瘦单薄。
万成正站在门口被齐天的卧室惊的没话说，让他有种没见过世面的错觉。这卧室有他家主卧两个大，自带的小阳台被布置成了休闲区，看着很简洁温馨；贴门的一整面墙是原木书柜，上面书籍汗牛充栋，万成一眼扫去没看到一个空柜。
他张口哑然。
好多书啊……他这辈子估计都看不了这么多书……
齐天看他那呆呆的样子，解释道：“都是从上海运过来的，不只有我的，还有我妈的专业书。”而后又问：“你介意两人盖一个被子吗？我懒得再找一床被子了。”
齐天一眨不眨，盯得万成音量都不自觉的走下坡路，“我无所谓。”
“过来。”齐天拍了拍身边的枕头。
万成一瘸一拐的龟行过去，艰难的把腿放上床。
“我给你涂药还是自己来。”
“我自己来。”
“行。”齐天把药递给他。万成掀开被子撸起裤腿，一点点给那青紫上药，他能感觉到旁边的视线。
“你怎么没腿毛？”齐天倾身看好奇的问。
或许是万成心里有鬼，两人并不算多进的距离让他觉得近在咫尺，他紧张中带着点兴奋。为了掩盖异常，他揪起一根腿毛，一边揉药一边说：“这不是吗。”
“那算个屁的腿毛，这才是腿毛。”齐天的腿从被窝里跷出来往床上一砸，整个床面连带着万成轻轻振了一下。齐天穿的是短裤，小腿暴露在柔和的灯光下。
万成看了一眼，又看看自己光洁白净的腿，忽然觉得自己很不man。但再怎么不man也是自己，他辩解：“基因决定，天生如此。”
齐天视线一直在他腿上，话音刚落，他就接着问：“药上完了吧，我给你缠纱布。”
“我自己……来。”
话还没说完出来，齐天就不容拒绝地抓住他的小腿往他那边拉，万成不得不转个身面对他。
齐天缠纱布时抬眼看了眼万成，而万成安安静静的，双眼皮丹凤眼微捶着看下来，无辜又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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