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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七)


此时群臣尚还能接受。这场舞弊案使得涉事数十名官员或被斩首或遭流放,尤以其中官位最高名声最盛的王晏之王大人最为人所不忿,毕竟他家族本身就是江南考出的才子,十几个书院学子联名上书游行,以求详查,险些造成哗变。

        此番真相大白,也是他陈虞皇室作孽,今才在天下万民前颜面扫地。

        谁知皇帝接下来亲自开口:“另,三皇子阵前构杀大皇子在前,布置江南舞弊在后。两度逆朝,死不足惜。孤……念他也是皇考爱子,”陈一恶意地扯了扯嘴角,“就不推出午门示众了,令他在府中自缢,来向天下人谢罪吧。”

        满朝臣工瞬起窃窃私语。

        赵太傅终是按捺不住,当下起身欲呼:“陛下不可——”

        “怎么!太傅还要为这数典忘祖、为一己私利而置天下人于不顾的小人鸣冤吗!”

        陈一拍案而起,冷声继续到:“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不过是先帝时业已判下幽禁的罪人,十恶不赦,岂能因为他是皇亲国戚而逃过一劫?”

        “更何况,昔日广陵王(世祖的三弟)因贪赃违法被圈禁,今三皇子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也可网开一面获此待遇吗?笑话!”

        “孤杀他,一是为明正典刑,二是为告诫天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乱臣贼子胆敢逆我大虞江山,怙恶不悛,罪不容诛!”

        面对陛下外露的滔天威势,众臣缄默。

        “荒唐,荒唐!小皇帝今日在朝上接连罢免十数位大臣,甚至还要严查治罪,最甚者抄家入狱。大司空,那可都是我世家的中流砥柱,人才栋梁啊!”

        “柳公所言极是!可怜我儿学富五车,为朝做事十数年也不曾稍有懈怠。那黄口小儿,竟下令让虎贲军今日径直进衙解职,我儿数十年苦学啊,都付之一炬,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斯文扫地。那王晏之冤案,可是他陈氏自家做下的孽,今日竟牵连我等,甚至降官除爵。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是极是极……”

        “大司空……”

        大司空端坐上首,双眼半阖,只手指在暗色的红酸枝桌面轻敲。见他久久无话,座上人等才渐渐安静下来。

        大司空亲弟试探着开口:“大兄?”

        大司空这才眼神聚合,似感叹又似陈述:“陛下此番——似乎是要重申科举啊!”

        “什么?!”

        周围人大惊失色。也有数人早暗自怀疑,此时显得格外处变不惊。

        大司空门下一官员惊怒开口:“数百年察举推官,帝与我世家共治天下。如何,当今竟妄想效仿世祖成祖之所为吗?”

        “可笑!那陈虞自己靠世家立国,转身却反咬一口欲毁世族根基,推科举以抑我世家!此等得鱼忘筌,必将自食恶果!”

        “外人皆见我氏族玉食锦衣,便以为均是骄奢淫逸、不思进取之辈吗?可知我等世世代代如履薄冰,无不为家族兴衰维系尽心竭力。凡我世家儿女,自出生起通学六艺,无论男女,有增无已,甚至连婚姻都不能自专!”

        “正是如此——陈氏小儿和无知庶民,只见我世家繁华,却不想见其背后苦功!”

        “当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大司空将手中茶盏重重在桌上一磕,四周一静,等待示下。

        大司空眼神微眯,语意莫测:“陛下自御极以来,肆意妄为。自是因为陛下昔年为上所不喜,屈身冷宫,未尝研习过为帝之道。而我等食君之禄,自要为君分忧。”

        众人眼神一转,不禁面露深思。

        而与此同时,就在世家门阀为舞弊案平反所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而伤筋动脑时,保皇一党正欢欣鼓舞。

        魏太保虎目几欲含泪:“陛下真乃旷世奇才!陛下儿时早慧之名谁人不知。早在先帝病床前临时册立太子,然后仓促令我等辅政之时,私还以为多年荒废之下,恐陛下学识不足,谁知圣上已然闻一知十,触类旁通。”

        一旁胡子花白的光禄大夫亦是面露欣然:“郭常侍昔年为郑后总管,本就学识过人,郑后去后,不仅舍身伴陛下长居冷宫,还不忘悉心教养,其忠义之心实乃精诚所至啊!”

        “没成想先帝懦弱糊涂,昏庸一世……”一官员话还没说完,咳声四起。

        他讪讪地住了嘴——不过是一时没注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嘛——但他依然硬着头皮继续道:“本来就是嘛……谁能想到成祖的儿子,居然能如此、如此地……一言难尽!但所幸先帝临终前聪明了一把!”他表情振奋,“先帝所出其余皇子,不是母家出身豪门望族就是自视过高。”

        说到这儿,那官员冷笑:“三皇子此人倒是一心想光复皇权,但手段操之过急了。而且,就凭他的品性,呵!”

        “是啊。到最后三皇子身败名裂,门下之人或死或伤,其余一哄而散,反倒前去依附壮大了大司马的威势,世家一党又拔下了不少寒门出身的同僚,推举世家人员出仕。本来大司马还欲蛰伏,表面恭顺,现在却是越来越无所顾忌了。”

        “陛下倒是少年聪慧,可……”

        “可陛下他懒得理事啊!”光禄大夫顺口接过,直接揭穿了另一人的欲言又止,“老夫冷眼旁观,见陛下胸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看似怠懒朝政实则洞若观火,偶有几次插手也是恰到好处。但陛下许是被先帝伤透了心,对国事不以为然,似有放逐之相,才让大司空得寸进尺。”

        “正是,听闻即使身处冷宫,陛下多年来也手不释卷。而陛下,治学正贵乎多闻广识、宽阔胸襟,以察古今之变,明圣贤之道,而从容治人——当今正有成祖之风啊!”

        “单说陛下借这一场风波,可是清理发落了好一批贪官蠹役,其中正有数十个张氏门下的奸贼,还有不少摇摆不定的墙头草,真是好手段!……不过,那新上任的官员,难道也是陛下的人?”

        “不清楚,但多半就是了。陛下年纪虽轻,可这帝王心术,却是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唉,只是陛下年纪尚小,也无定性呐。”

        几番言语下来,魏太保面色也不禁由欢欣逐渐转为郁郁:“只盼望……郭常侍能在陛下身边多行规劝之事,那王氏女也算得上是诗礼人家,能学得乃父之风吧……”

        保皇党却不曾想,此时不知自己正被人背后称赞的郭常侍,正向他们寄予深深厚望的陛下“进谗言”,标准的奸佞小人之相:“陛下,贵妃近来闷闷不乐,侍婢宫人几番机巧都未能使殿下开颜,眼见陛下因此发愁,奴也是十分忧心呐……不妨,陛下带殿下游园散心,或是去行宫赏景,再不然……新修个园子也好啊?”

        虽说这后宫之中,仅太后、皇后和太子公主才可被尊称为殿下,但是郭常侍投上所好,自觉无碍——毕竟陛下自己都在朝上称呼已逝的王大人为国丈了。

        果然,陈一丝毫没有觉得这个称呼不妥,闻言他一脸的茅塞顿开:“也对!贵妃这段时日不时面露恍惚,精神不佳,召太医令来诊治,却说悲喜过度,但只多些时日就无甚大碍——她小时候就好吃美食,药太苦了,哎,我又不能给她喝药。”

        陈一愁眉微蹙,一副“哎哎哎我家贵妃可实在是太难养了可又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随她”的苦恼表情。

        陈一又想起日前贵妃应下的承诺,立即兴冲冲地吩咐宫人去准备。

        旁观全程的111其实也是十分不解:“宿主,任务对象本身不就是想要为父翻案吗?现在你不仅都帮她实现了,甚至还给予追封,简直就是超额完成啊——怎么任务对象还不高兴了呢?”

        陈一负手前行,面色不变:“你也说了,她少时遭逢大变,此后活下去的信念都是由复仇支撑。她年少聪慧,这些年仅凭蛛丝马迹就能将其父死因推理得七七八八,我现在身为人皇,将她原以为毕生都不一定实现的目标,轻而易举地达成了——且不说她骤然间失去人生目标的一时茫然吧,此时她亲恩俱断,举目无亲。更何况——”

        “她想要为父平反,可是内心里还想着不仅要报复推波助澜的世家,还要报复罪魁祸首的皇室!”

        陈一低笑,意味莫名:“一个封建帝制下土生土长的贵族仕女,仇恨皇室……儒家称‘天地君亲师’——某种意义上,她这也算得上是思想先进了。”

        “现在孤也是皇室,但也确实由孤帮她翻了案。得亏孤多年沉寂,才在她心里算得上无辜。”

        111疯狂记小本本学习中:“学到了学到了!那,宿主——接下来需要111提供帮助吗?”

        “嗯?”陈一难掩惊诧,“你不是想要疯狂记录风土人情,扩充内存吗?怎么又想到呆在我身边帮我了?”

        111忸忸怩怩做难为情状,小小的球霎时变粉:“嗯……就是……宿主……”它吞吞吐吐,垂着萌萌的圆眼睛,胖乎乎、圆嘟嘟,艰难地对手指,“111是不是太没用了啊?”

        “没有啊~”陈一在外人来看甩袖的动作,其实是轻轻摸了摸111手感忒好的圆脑袋,“111就算之前出去玩……咳,收集资料,都会留下消息通知做好本职工作。不也都是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任务对象的故事线,已经从一开始的激荡无序,逐渐稳定下来了吗?”

        111又萌萌地笑眯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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