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上次见到爸爸是什么时候？海月已经记不太清了。父母对她来说是相当模糊的概念，感情甚至还比不上隔壁赤苇家的大人。有没有他们无所谓，海月是这么想的。

        小时候对于父母离异的怨恨最终也在时间的消磨下归于平静，于其在争吵中相爱相杀，还不如分开各自生活。海月甚至不会再怨恨他们抛下了自己，她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在希望与美好的期盼下出生，而感情破裂后，她也理所当然会被他们放弃。感情总会有人受伤，这是没办法的事。作为孩子，她相当懂事地谅解了父母的选择。

        至于爸爸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里跑来找她，海月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ih的时候他说一起吃饭，现在都过了大半年了，还偏偏要选在春高的时候。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这两天在忙什么——没有什么事能比赤苇的比赛更重要了，她飞快地回复了消息。

        「海月：不去，明天忙。」

        「鹤见先生：我明天来看春高比赛，刚好顺路。赛前聊一会就好。」

        显然预料到了她的回答，海月爸爸立马给了回复。这下似乎真的没有拒绝的理由了，海月皱着眉答应了下来，约好时间地点后，有点烦躁地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栗山美纪子从刚才就注意到她的低气压，忍不住问：“怎么了，海月？”

        “明天有人想见我，”自家的问题比较难以解释，海月有点犯难，尽量用最简洁的话让她理解，“是家里……比较重要的人。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可能赶不上第一场比赛。”

        虽然说是赛前聊一会，最后可能就变成了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父母已然离婚，这两个成年人在某些方面却相似的惊人。海月记得国中有一次和妈妈见面，差点就被她直接拖去了机场。要不是缺少出国的证件，她可能当天就会带着海月抵达美国。

        为人父母却异常地固执任性，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都不愿在争执中退后一步，这是他们离婚的根本原因。

        “这样，”栗山美纪子理解地点点头，想到明天的赛程，她的神色也有点凝重，“海月你先忙你的就好，我和安西社长去赛场也完全没问题……不过赤苇前辈那边……”

        “没关系，我会尽快处理完的。说不定比赛前我就能回来。”

        在如何打发自己的父母这点上，海月还是相当有信心的。不然她也不会在照顾自己的奶奶去世后，一直独自居住到现在。没必要为这种事情烦恼赤苇。这种时候最好还是别拿这些烦心事打扰他。

        因为要签到、热身等等事情，运动员出发的都比较早。排球部快到场馆时，摄影社的几个人还待在酒店。赤苇敏锐地发现了停在路边的昂贵车辆，车门旁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银发男性，他掐着一只香烟，手上带着几枚戒指——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种打扮未免过于潮流了。向来镇静的二传手眼皮一跳，察觉事情不太对劲。果然，男人朝自己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开口喊他：“京治，好久不见。”

        队友们听见动静，停下了脚步。赤苇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若无其事地向他点了点头：“鹤见叔叔。”

        按理说已经四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个十岁，不显老兴许是鹤见家的独特基因了。但他看起来并不健康，皮肤惨白，大概这就是劳碌的社畜吧，赤苇失礼地想。

        “鹤见？！”木兔瞪大眼睛，很快明白了是什么事情，眼前一亮，“是小海月的爸爸！”

        “是的。你们好，抱歉打扰你们啦，”海月爸爸一副引人亲近的长辈姿态，笑着接受了枭谷好奇的目光，“今天来看比赛，就想着顺便和你们打个招呼。我家海月应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了。”

        这话听着好像海月再也不会和他们见面了一样。赤苇赶在木兔喊出“不麻烦”之前打断了对话，他藏在口袋里的手握成拳又松开：“海月现在还在酒店，叔叔来得太早了。”

        “我知道。我先来和你打个招呼。”

        海月爸爸依然笑着，却让赤苇感到一丝冷意。他比赤苇还高了几公分，轻轻松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电视上看了你们前两天的比赛，非常优秀——今天也务必加油，我很期待你的表现，京治。春高第三天，紧张吗？”

        与其说鼓励，不如说是在恐吓了。

        ——要是输了的话，海月我就带走了。

        仿佛在这么说。

        “请您放心吧，”赤苇波澜不惊，“不过是把练习的状态挪到比赛中，没什么可紧张的——叔叔应该明天再来，可以看我们枭谷的决赛。”

        “很有气势嘛，那我期待你们的胜利哦。”

        笑容满面的海月爸爸挥着手离开，等他连人带车从枭谷的视野中消失，鷲尾辰生这才率先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关心起自己的后辈：“赤苇，你没事吧？”

        按照赤苇的脾气，他是不会在比赛开始之前就谈论之后的胜利的——着眼于现在才是赤苇的风格。刚才显然是他故意说的话。

        木叶秋纪搓了搓胳膊：“总感觉鹤见的爸爸……有点可怕。”

        “没事，”赤苇神色自如，继续往场馆走，“已经习惯了。”

        鹤见爸爸从不掩饰对赤苇的恶意。毕竟海月总是找他玩——或许从小时候起，鹤见爸爸就产生了“自己女儿会被人抢走”的、微妙的危机感。

        不，你都习惯了些什么啊！

        队友齐声呐喊，木兔快步走到赤苇身边，双手搭在后脑勺上，睁大了眼睛问：“赤苇，海月的爸爸是做什么的啊？看起来气场——十足！不过我们赤苇是不输给他的！”

        “我为什么要和社会人士比……”槽点太多，赤苇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至于叔叔的工作……春高赞助商而已。”

        “——诶？！！”

        在酒店等人的海月尚不知道自家父亲已经去场馆找赤苇挑衅了一番，她准备出门的时候，收到他“临时有事”的短信，让她少等一等。这人业务繁忙，海月并未起疑心。况且，虽然不愿承认，她的确很想见一见自己的家里人。并不一定要和睦相处，她只是单纯地想见一面。

        不管怎么说，他们之间到底是父母与子女的关系。

        结果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人影见不到一个，场馆也去不了，海月等得暴躁到想骂人。她不耐烦地站在路边，脖子上挂着相机和工作证，手机里放着枭谷的比赛直播。聊完马上回场馆，肯定能赶上下午的赛事。不管他要说什么，总之速战速决。

        眼熟的汽车慢悠悠地停在自己面前。海月爸爸拉下车窗，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海月已经自顾自坐进了副驾驶，她皱着眉，语气不善：“你要带我去哪里？”

        “别紧张，一起吃个午饭而已，”面对海月不友善的询问，他恍若未闻，笑容不减，“我是你爸爸，又不会害你，别每次都用这么戒备的眼神看我啊。”

        “可疑是不□□份的，”海月漠然，这句话打开了她的抱怨开关，一下子把负面情绪全部倒了出来，“有什么事现在说不行吗？我还要看京治比赛。今天可是春高第三天，你为什么非得让我在这个时候出来？还有，现在也不是吃午饭的点啊！距离午饭还有点时间的！”

        “没事，我预定了包间，在里面坐到午饭也可以。京治又不会因为你不在场而发挥失误，少看一两场比赛也没关系吧。”

        他把车停在路边，海月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副驾驶上，跟着他往餐馆里走，听着他继续不满地碎碎念：“还是说，那孩子的比赛比和我见面重要得多？”

        “当然。”

        海月毫不客气地答道。店面内装潢豪华，衣着整洁的服务员将他们带到预定的位置上，这种能让他们白坐两小时再上菜的高服务酒店必然价格高昂。海月抽了抽嘴角，受不太了自家老父亲夸张的风格，低头打开手机寻找春高的直播网络：“真奢侈。”

        “因为难得有时间和海月见一次面，当然要隆重一点了。”

        “真想隆重的话，你就该找个我们都有空的时间，而不是匆匆忙忙把我从酒店里拉出来，”海月一语点破话中的漏洞，自家爸爸愣神的功夫，她眯起眼睛，用手机敲了敲桌子，“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让我去看比赛的，爸爸？”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鹤见父母不喜欢赤苇京治，虽然无法说服海月，这几年来却一直热衷于棒打鸳鸯。

        对于赤苇本身，他们倒没什么意见——优秀、成熟、稳重，这是一个在有良好家教中成长出来的孩子，生活丰富多彩，懂得承担责任，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无可挑剔。他们不喜欢的是，他竟然让海月投入了那么多的感情进去。

        海月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尽管感情破裂曾伤透了她的心灵，两个人甚至出于逃避心理而不愿和她见面，但她依旧是他们相当在意的孩子。

        尽管自己并没有给予多少关爱，却要求海月从别人那里得到足够多的关怀。她应该被人捧在手心中，而不是绕着另一个人团团转。他们希望，海月不必付出什么就可以拥有某人完全投入的爱情——一种相当复杂而扭曲的父母爱。

        “就算知道我有这种打算，你不是也跟来了吗？”

        服务员上了一份茶水。鹤见爸爸说了声“谢谢”，再度看向海月时，已经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笑容：“海月你，要不要出国和你妈妈住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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