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破
俞诺愣住。
她能明显感觉到对面依然留存实力——这才开场多久,不至于这样便撑不住呀?
然而大小姐确乎是像僵住的木偶一样,不动了。
台下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间或有欠揍者嘘声传来。
大小姐看起来很疲惫,也很呆滞,一时间待在原地不动,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琴弦。
“还打么?”
“……什么?”
大小姐呆呆地抬起头,一张清丽的脸庞上写满迷茫,似乎根本没有理解俞诺话语的含义。
俞诺耐心地解释道:“你还有六根琴弦,还弹么?”
大小姐怔愣片刻才缓过神来,神色黯淡,摇头道:“六根琴弦,弹不了什么曲子了。”
“但还可以发声。”
俞诺指指琴弦道。
“弹不了曲子,就没用了。”
大小姐垂下头,缓缓摸着那被她拨断的琴弦。
台下有人看出端倪。
大小姐这样出尘绝伦之辈,怎可能如此输于后起小辈之手……还败在如此靠前的位置。
“我不信,定是大小姐让着后辈,才如此举动,大小姐怎可能输呢,她分明还挺直着脊背呢!”
然而话音方落便有不服大小姐的同辈人出来道:“大小姐又为何不能输呢?大小姐大小姐,最终不过是养在深闺中的小姐罢了。”
此二人闹闹嚷嚷地吵开暂且不提,俞诺一个小小杂草,居然也有了拥簇,兴致勃勃讨论着她如何能赢。
监考先生在站台宣告胜出者,众人喧哗,纷纷自楼台上站起身来,衣角纷攘。
而大小姐琉璃样的曈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她退步微微一屈身,示意俞诺先行下台,金边纱裙在蔚蓝天色中绕出一个温婉的弧线,她纵然败退,似乎也是美丽的。
大小姐的纱裙拂过俞诺的视野,轻飘飘的,她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伤心,对着大小姐微微一敛颔,转头走了几步,朝着已然沸反盈天的场外走去。
她思考着为什么大小姐要结束这场战斗。
这太迅速了,令人难以回神。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为了补补身子,给自己煮了一锅喷香鱼头汤。
用的不过最简单朴素的材料,盈满小室的却仿若这世间最动人的味道,夕阳光辉洒在窗棂上,俞诺置勺盛上一口,藏于舌尖细细品尝,舒适地眯起眼来,像一只餍足的小猫。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喝到鱼头汤是在什么样的境况中,那份幸福意味印刻在她的记忆里舌尖上,潜藏至今。
喝完汤,照理应当睡觉,俞诺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与射入窗的月光,却不知为何不想躺上床去。
自己那把便宜刀近日来很少出声了,即使她刻意叫喊它出来吃东西,它也毫无动静,寂静无声,仿佛睡死过去一样。俞玺远和弟兄们被抓在家里考前集训,亦是久不来这里蹭饭。
俞诺来此间之前,已然很久没有与如此多人交谈过,一时不查,竟然有一丝寂寥偷偷爬上心头。
就在她决定做点什么缓解自己的无聊之时,门外突然响起扣扣的敲门声。
她附到门边,小声问道:“是谁呀?”
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是我呀。”
俞诺一听就知道是那位叶家小少爷的声音,悄悄地打开了门房。
房门不堪重负地吱呀一声,露出了门外少年藏在月光中的面孔。
——皎人夜色里,明月不堪攀。
即使俞诺开始对这个上来就让管家向自己提亲的家伙总体观感不佳,还是不免每次都被他的容貌震撼。
他是真的长得好看,假如是个女子,放在原世界古代,定是要被掳走当压寨夫人的存在。
少年稍稍一偏头,露出一点白皙的牙齿:“不邀请我进去吗?”
俞诺摇摇头:“怎么可能,贵客到门前,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叶之远笑容更显,一摆衣袖,踏入昏暗的室内,环顾四周,讶燃道:“怎么这个点还没有点灯。”
说着摸索到桌上的柴火,两只金贵的手莎莎一划,灯火便点燃在方寸之间。
“吃完饭天色便晚了,还未来得及点呢,”俞诺道,“平日里差不多这个点便睡了,今日无甚倦意,否则早就睡着啦——对了,你那伤治得如何了?我的烹饪术真有那么神奇的效果?”
叶之远望着少女灯下暖融融的面庞与那安然的神情,心里有一刹那是惊讶甚至难以置信的。
他刚进房间时,这里是黑乎乎的,只有少女一个人站在房内,表情严肃的小脸隐藏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孤单。
作为城主府的少爷,哪怕没有实权,也能查到一个普通少女的家庭背景。他记得这位小姐的父母早就离开了她,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孤立和暗地中伤,她为何还如此从容呢?
叶之远永远不会忘记他受伤的那段日子,身侧之人似乎在一夜间转变了态度,弃他如敝屣,嫌他似废土。在这段时间里,他失却了早年那股不畏凌寒与烈日的精神气,甚至不正常许久,才勉强恢复到现在这副状态。
那她呢?又是怎么恢复的?她一开始便这样波澜不惊吗,她经历了什么?
俞诺要是知道少年这样高看他,定然会认真平和地告知他:“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活了许久的老妖精罢了,既不是人,又不是少年,心境有什么不平和呢?”
少年没有发现自己出神了,直到俞诺的声音重新将他从思路里唤回。
“嘿,你听到了吗?”
叶少爷少有的走神,俞诺大感兴味,连晚间不知从何而来的空落感都因此降低不少。
“啊,不好意思我想了点事情,”叶之远不好意思地笑笑,“自然有效,至少身体内处处隐痛及炎症所致的瘙痒都已消去,灵气运转亦自然不少,已然是可以参加全城考核的水平,我今日便是为报此喜才来会见你——若是愿意,小姐现在便可同我切磋一番?”
俞诺闲着没事又不愿睡觉,自然觉得这提议不错,当即提了刀往屋外走,道:“好,咱们寻一片空旷地。”
屋外月色如霜,结于叶上,好似下一秒就要滑下来似的,凉风拂面,那叶片亦簌簌抖动。
“二人踏月,正当雅性,目的却是去要干打打杀杀之事,实在不懂世间风情。”
叶之远这少爷爱吟风弄月的毛病忽然犯了,不知从哪抽出的折扇一甩,一边摇一边道。
俞诺道:“打打杀杀亦可合乎风月。”
叶之远折扇一顿,随后又缓缓摇起,悠然应和道:“是也是也,正当如此,果然还是俞小姐看得通透。”
俞诺瞥了他一眼,不知道这笑面脸今晚吃错了什么药。
亦或是这才是他原来的本性,只是此刻不在人前,便收去了?
不论如何,他们总算找到了一块合乎心意的打斗地点。
此地二面檐牙高啄,二面通风绕水,有睡莲于水中缓缓盛开,如粉玉美人。中间平坦空旷以供众人活动,此时因众人皆于家中辛苦抱佛脚,空地中空无一人,正是打架斗殴好地方。
“俞小姐,你是打算坐而论道,还是直接干架?”
俞诺想她虽然记忆力好,但不知为何每回笔试,凡有作文,必被教书先生骂个狗血淋头,想来坐而论道的功夫是不如何的,于是缓缓摇头:“我们直接干架吧,我不会论道。”
“你为什么说自己不会论道,在我看来,俞小姐分明是极通透极有悟性之人。”
……叶之远,你为什么要做杠精?
俞诺没有说话,只是亮出了刀锋。
叶之远轻笑,亦是敛眉收了笑容,将折扇往身前一摆。
那折扇于夜色下竟然发出一声欣喜嗡鸣,不似刀锋出鞘时那般肃杀,却自有一种悠然自梦中苏醒的喜悦。
月色照射在扇面上,俞诺看见上面的纷乱的油墨,方才叶之远不断摇扇时,她还以为那是什么花鸟画,此刻光线明亮才看清楚,原来是残缺不齐的两个字——
“不破”。
虽为不破,字迹却破碎零散。
倒也有趣。
“此为我父提字,取不破不灭、镇守山河之意,我叶家早年也是逢魔一战中的功臣,战后则镇守珑城,护一方平安,故而取此二字寄予我。”
“我最初所行之道,也正出于此处。”
闻言俞诺只觉一股睡莲香气随风扑面而来,潜藏着白色的扇面,她打斗经验不足,然而逃命经验却很丰富,下意识朝身边一躲,只觉一股柔而富实的力道自身边环绕而来,落空却没有按照惯性朝前,而是奇妙地拐了个弯,重新朝她过来,招式不快,却也很是逼人。
她抽刀欲断折扇,却被扇骨挡去去路,对方的力道并不很足,毕竟是切磋,俞诺也没有用上全力,下意识想要攻击扇面,因为扇面才是柔软之处,却被叶之远严防死守,如何也接触不到。
“小姐怎么总冲着扇面去?若你要以扇面为攻击目的,今晚指不定要败在叶某手下。”
叶之远一边手上防,一边抽出时间同俞诺谈天。
俞诺垂眸动手:“何出此言。”
“这扇都破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欺负它么?叶某反正不忍心让它再受打击,只要还有一步余力,便会护其周全。”
俞诺抬眸,见叶之远虽然口里调笑意味浓厚,眼中却一片清明,便知他说的是认真话。
她收了再打一回的准备。
月忽地被云遮蔽,四下还有灯光在亮着,却已然微弱,二人体力皆有些空虚,分别退开,缓了两口气。
睡莲香气依然萦绕四周,风动茎弯,俞诺随着风移动,她心中并无上下风之分,只是随着哪里舒服去哪里。
叶之远亦缓步挪动,逐步行至上风口处。
二人对对方灵力皆有了考量,假如拼灵力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未能确定,叶之远自信自己阅历高出俞诺不少,能够拼过,却又心觉如此却之不武,一时无有出手之意,却见俞诺一把刀直直冲自己来了,便要往旁边退避,而后直攻上前,却见那刀又急速退避,方才原只是一下试探。
然而追往前要正要退回原位,却又见试探之刀过来,叶之远拿不准俞诺究竟是试探还是强攻,一时使了七分力,只觉扇面上重击传来,金石之声铿然。
是一记强攻。
“俞小姐也会使诈,”他抵刀退让,以退为进,静待俞诺气衰之时出其不意。
俞诺却是并不害怕地朝他劈来。
叶之远认为时机已到,侧身扇出手,算准了要击俞诺要害,甚至还算好了力道与收手余地。
扇面却从姑娘轻飘飘的发丝中空穿而过。
声音反从自己身侧传来:“对付人少心软,哪怕点到为止亦是如此。”
只见自己腰腹之处已被刀尖挑住,衣服被刀尖勾起一点点。
“我这是庖丁解牛之刀,自然也要剖战时轨迹,所谓熟能生巧,我如今入同境界二人之阵,如入庖厨,于战斗轨迹间穿行,如入大隙。”
少女的长发飘于夜空中,露出少见的微笑。
“叶城主,莫要轻心,哪怕切磋之时,我以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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