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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在房一间的背后,还有一个房一间


叔叔,为什么人的眼睛晚上看不到颜色呢?”

        在涧河州博物馆,一群初中生正叽叽喳喳地围着讲解员房一间,一个问题还没有结束,另一个问题已经在空中响起。

        房一间为涧河州博物馆做义务讲解员已经有两年了,他乐此不疲。一来,他对于动植物和人体有极其浓厚的兴趣,二来,在这里做义工,也可以锻炼他的表达能力,本来不善言辞的他,经过两年多的解说实践,现在也能侃侃而谈了。

        “那是因为分辨颜色的视锥细胞晚上不工作。”房一间微笑着解释。

        “那什么是视锥细胞呢?”

        “视锥细胞我们视网膜上可以感受光亮和色彩的一种细胞,是视细胞的一种。”每当这个时候,房一间就发现自己的耐心特别好,在孩子们面前,是他最放松的时候。

        “老师,凡是眼睛看到的都是真的吗?”这次的问题来自于一个小姑娘,她离房一间很近,声音不大,但房一间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常说的眼见为实,还真不一定。我们的眼睛经常会产生错觉,因此我们也经常上我们眼睛的当。”

        “眼睛也会骗我们啊?那老师你站在我们面前,是真的,还是假的?”一个机灵鬼模样的小男生抖了个机灵,周围的同学一哄而笑。

        “你说的没错,老师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人不仅仅用眼睛看,也用大脑看。眼睛只是把以为看到的信息通过视神经传递给大脑,大脑会把这些信息与库存资料进行比较,如果库存里找不到可以比对的资料,大脑就会自动填补,从而产生错觉。从这个意义上讲,脑补是真的存在的。”

        “人的眼睛有大小之分吗?”

        “其实啊,成年人的眼睛其实大小差不多,之所以我们觉得有大眼睛和小眼睛之分,是因为相对于脸的大小而言,一个人的眼睛看起来大,是因为脸小的缘故。”

        只要不忙工作,只要没有应酬,房一间就会把自己关在家里,他可以一整天一整天的在“者也”网上发帖解答网友的问题,也会去网上搜索任何与人体有关的浩渺的知识。他没念过几天书,却对人体有巨大的兴趣,他看的书,买的书,几乎全是关于人体的。

        “要不是我家穷,我也不会十五岁就出来打工。要是我一直读书,我肯定会去做一个医生。”房一间曾经对龚艳萍说。

        龚艳萍看着他一屋子的人体百科,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人体模型,一度吃惊得合不拢嘴,以至于两人刚开始交往的时候,龚艳萍总是找借口不去房一间家里,她受不了那些人体骨骼模型以及墙上贴满的身体各部位的解剖图,她宁肯和房一间去酒店。

        龚艳萍来到万家万有以后,第一站就是到涧河州厂实习。她第一眼看到房一间就被这个个头高高、眼睛小小、脸盘方方的男人给迷住了。她之前遇到过的男人,都是她削自己的足去适对方的履,因为那些男人有她所需要的东西,比如他们能够让自己考试过关,比如他们能给自己带来财富,比如他们能给自己提供事业……这些东西,她必须要用自己去换,否则够不着。房一间没有这些,但恰恰因为他没有,龚艳萍才发现这个毛坯正是自己最喜欢的,她的脚刚好放得进,穿上去也跟脚。实□□共半个月,两人却不失时机的在一个大雨交加的夜里,在房一间那辆厂里配的破微面车里,足足待了一晚上。

        那时候,龚艳萍还没有进入黄希明的后宫,也就是说黄希明千辛万苦从海南高价带回的宝贝,自己并没有尝到第一口。

        龚艳萍“入宫”之后,跟房一间的关系却没断,反而越裹越紧。这其中有黄希明的后宫过于庞大而龚艳萍无法独占梢头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她觉得房一间可以成为她真正想要的男人,对于其他男人,龚艳萍要的不是他们的人,而是这之外的东西,至于房一间所缺的,龚艳萍相信自己可以帮他补上,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两人一直这么走过来,也可以算吧,虽然不大符合传统的定义,现在谁还那么在乎?

        但是,在龚艳萍了解的房一间背后,还有一个房一间。

        那个房一间经常想到死,好几次都到了死亡谷的边缘。女人每个月会来事,房一间每个月也总有那么几天特别痛苦。他整夜失眠,闭上眼睛,数十亿个大脑神经元却凌乱起来。骂人的话说,你哪根筋搭错了,其实,不是筋搭错了,而是大脑神经元该休息的时候不休息,还乱发信号,这些信号勾肩搭背,触类旁通:一会儿,一件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事情被翻出来,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强拉着他看细节;一会儿,某个早已不再来往的人又历历在目,悄悄耳语那些幽暗往事。好容易把这些按下去,某个胡乱射出的信号又把另一些陈年往事唤起,又是一番故事,又是一番品咂。一整夜的情景轰炸之后,到了早晨,就像广场舞跳累了一样,这批神经元总算消停了,而本应该抖擞精神的另一批,却因得不到休息而强制启动,磨起洋工来,让他整个白天困顿不堪。更多的时候,他根本起不来,也不想起来,因为没有动力,就那些事,就那些人,不过是乘上365次而已。没有什么事情让自己兴奋,让自己有盼头。作家哈代不就说过嘛,所谓幸福,不过是巨大痛苦中的短暂插曲而已。每当有乐事,房一间乐不了一会儿就要提醒自己,这只是插曲,然后幸福的多巴胺就消退下去了。有一阵子,他靠“百忧解”确实让自己好过了一些时日,但同时又发现,自己却提不起对女人的兴趣了。厂里那几大死党经常要为他这个厂长安排各类娱乐节目的,房一间虽然不太留恋花丛,但不能说对女人没有兴趣,于是有几年,这帮人隔三差五就吆五喝六,在酒吧、夜总会、ktv、桑拿房流连忘返,玩到后来,小马达废了,小油门瘪了,小电池干了。

        五年前,房一间交了一个上海女朋友,都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准丈母娘提出要一套只写女方姓名的房子做陪嫁,最低限度要交个首付,房一间倒不是拿不出钱来,但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如刺在喉:就这一点点的幸福插曲,我得把半生积蓄拿出来,拿出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还得把所有权也一起交出去,写女方的名字是担心女人的权利得不到保障,那只写女方的名字,男人的权利就不是权利?想着想着,他就淡了结婚的念头,对方后来也觉得有些过分,提出要降低条件,房一间却不接招了。

        要不是饥饿神经还在勤勉地工作,房一间能在床上待一天。实在是饿了,才勉强摸起来,填塞肚子;然后烟一包一包地抽,酒一瓶一瓶地喝;酒是好东西,至少能让自己暂时兴奋起来,只可恨这兴奋劲不长久,得不断地喝,而他身体又缺乏解酒的酶,喝不了多少就醉了,醉酒可以助眠,不过只能助一两个小时,然后又醒来,让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沮丧包裹住。他时常想自杀,搜索过各类攻略,连割腕要顺着血管割而不是横切这些细节他都了解清楚了,他只是还没找到能一锤定音又不至于太过痛苦的攻略。

        他怀疑自己患上了抑郁症,他上网上搜,搜出4的比例,他一下觉得自己跟四、五千万人为伍,猛地产生一种聚众前往、人多胆大的意思。

        是龚艳萍让他赴死的计划至少是暂时的停了下来。人大脑的神经元比银河的星星都多,人造出来的药能全靶向得准?功名利禄不一样,它能调动人所有的活性细胞,还对付不了你几个荒腔走板的抑郁因子?

        对厂里的运作完全了解之后,龚艳萍就跟房一间说,那些闲置车间完全可以利用起来,拿来生产高仿,资源都是现成的,稍微组合一下就可以运作。那样做不太好吧?你不是一直在找发财的路吗?路就在脚下,你却看不见。你把时间都花在研究人体上可以发财吗?我那是爱好,没想过要在那上面发财的。人和人的不同,就在于对业余时间的使用上面,你的爱好没有财务支撑,迟早也玩不下去。你给他们家当了二十年的长工,现在还开个破微面车,你管这么大个厂,一年千千万的流水,对你都是过路财神,凭你对这个公司的付出,你取一瓢给自己,过分吗?

        房一间无言以对。以前没人跟他提这些。有些人就是这样,事情不提,他们不在意,一旦别人的话在心里扎根了,就四处闯荡,到后来,朝思暮想,不绝如缕。房一间不是胆大妄为之辈,要是在战场上,他也就是个听到枪响先趴下的兵;但趴下归趴下,冲锋号一响,他要么匍匐前进,要么跟在人家后面冲。大多数人不都这么过日子的吗?

        但这冲锋号要不断地吹,否则一停他也停,要靠自己保持进取,他总走不远。他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劝阻,劝他回到那个舒适的位置,在网上尊享粉丝的拥戴,受用于别人叫他“大神”。两个完全相反的号角吹得他心里东倒西歪,而他一旦陷入这二者的拉扯,他就无法定心做事。

        他不是不知道龚艳萍跟黄希明的关系,越是知道,越是憋屈,越是能下决心。其中的道理很简单,自己吭哧吭哧为万家万有干了二十年,捞到什么?自己开始为这家公司添第一块砖加第一块瓦的时候,黄希明才四岁,还穿开裆裤,还鼻涕横飞,还管不住自己的括约肌,而今进公司两年,就坐上副总。这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给你鸡汤一下美国总统肯尼迪的老爸说过的一句话,‘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为自己的利益和野心效力的人,还有一种就是那些没用的人。’”龚艳萍给人打气,从来不点到为止,她不看到疗效不松手。

        就在这样的拉锯中,龚艳萍和房一间的寄生事业开始运转起来了。但这世界上就没有不漏风的墙,在“目标管理工作会议”结束后,龚艳萍又专程来了一趟涧河州,告诉他李南国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说涧河州厂是市场上流通的高仿的一个来源地。

        两件事向房一间扑来,让他心惊肉跳,不断地思虑最坏的情况,他又开始睡不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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