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报应
陆暄暄这一晚上天旋地转,神思不定,只反反复复循环三个字:我是谁。
她神志也不清不楚,心思全散,像是黑暗里一路狂奔慌不择路的人,可秦风此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他的手臂充满了力量,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在她最困厄时给她以结实的胸膛来倚靠,男欢女爱,她似懂非懂,却也知道此刻两个人这般偎贴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他上次狂妄的亲了她的唇,她赌气,不乐意,他当时笑呵呵的一脸无所谓。
可今天,她万般忧虑,若他亲她吻她,她知道自己必然毫无招架之力,可他此刻只是抱她在怀中安抚她,他没有趁人之危。
她扪心自问,此刻若无情愫暗生,便是假话。
秦风感觉到了怀中的小人安定了不少,比起情欲,心疼占据了更多的情绪,他垂着眸,捧着她的脸,温声问她:“暄暄,我想让你以后都做一只快快乐乐的小白兔。我不准你遇事自己去扛,倘若有人欺负你,你得跟我说。”
快快乐乐的小白兔。
挨了欺负的小白兔。
多美好的一句话啊。
可事实上不是她挨了欺负,是她把别人杀了呀。他把她想象得太美好了。他钟意的是一只软软糯糯的小白兔,不是一个一刀封喉的女魔头。
谁会喜欢一个女魔头。
她陡然静下,想起了那首歌谣。
半夏登重楼,望连翘,素问何当归,白芷难书,黄连心苦,皎若天仙子,微如地肤子,南合欢,北续断,独守宫,星河转,梅子熟,回身已是白头翁。
那是谁给她唱过的歌。是谁眺望连桥,在等着她归家,是谁白纸难书心中苦,是谁把她比作天上仙,是谁等到斗转星移,回身已是白头翁。
她咬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茫茫未知的压力,山一样的压过来,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抱着秦风好没有道理,他坦坦荡荡,毫无隐瞒,他给她光明正大,纯洁而真挚的感情。而自己呢,偏生有那么多的未知,亦不是他所期待的那般娇柔的女子,她冷静了些许,搂着他的手,微微僵住了。
陆暄暄的声音轻如棉絮:“秦大哥,你别把我想的太好。”
秦风:“别说傻话,你真的很好。陆暄暄,你真的特别好。”
她咬了咬唇,不语。
她怕惊扰到他,环抱着他的手轻轻的抽回。
秦风感觉到了怀中人此时此刻正在以一种乌龟般的速度抽离自己。
呵呵,他就知道。
秦风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他突然觉得这是报应,因为秦风前半生面对那些主动向他投怀送抱扭扭捏捏的女人,他觉得她们除了叽叽喳喳争风吃醋惹是生非之外什么都不会,所以他从没给过她们好脸色瞧,更未曾怜香惜玉过谁。
报应,此刻统统报应在这了。
真真是天道好轮回。
他索性放开了手,由着她龟速撤离。
他翻身,躺平,闭眼,生无可恋。
陆暄暄抿住唇,继续去琢磨着自己那套烂摊子的事。
寂然无声的夜里,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轻轻的问:“陆暄暄,我瞎了的那几天,你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你说要照料我一辈子,现在说话还算话么?”
陆暄暄未曾犹豫片刻:“算的。”
“那就行了。”
“什么?”陆暄暄一怔。
秦风沉默。
那就行了。
【有一辈子时光能跟你纠缠着,等你七老八十,牙齿掉光,满面褶子没人正眼瞧你的时候,一回头,身边只有我这个糟老头子依旧视你如初从未更改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的好了。】
这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坏的结果了。
窗外有细微的声响,一阵杂沓脚步声,陆暄暄的心猛地揪住,弓起腰身,扎头闭眼。
柳季榕轻扣房门:“小姐,姑爷,我这脚上的伤口走了太远的路,渗血了,疼死我了!”
听闻是柳季榕,陆暄暄这才放松了心,她动了动身,却被秦风拦住:“你别动。”
“他脚疼。”
“有人管她。”秦风两只手抵着陆暄暄脑门,把她戳回到了自己身畔。
屋外有了动静,门栓响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秦泰着急忙慌的声音传来:“哎哟,适才都说背你了,你偏不让,脚又出血了吧,我看看,可别留了疤。”
一道门帘怎可能隔音,厅堂里传来了秦力的声音:“把灯点上,点亮堂点!”
秦泰声音亢奋:“哈哈!好!亮亮堂堂的!”
柳季榕战战兢兢:“那啥......不是......我就是想拿药,二爷,是不是你把我的药瓶偷走了?”
“哈哈!当然没有啦,我怎么会这么无聊呐。”秦泰扬着声音说话,陆暄暄仿佛能看见他嘴岔子都快咧到耳根子了:“来来来,先让我看伤,我看看你脚踝,我把你裤子往上挽点啊,不怕哦。”
“啊!你走开啊,不要碰我!”柳季榕尖叫。
秦力喝道:“秦泰!你他娘的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都快成淫棍了!快把药拿出来!”
秦泰嚷起来了:“你偏心眼,给老大娶媳妇,怎么不管我死活?”
“小王八蛋还有脸要媳妇吗?不是你,咱们落得这般田地吗?你还舔着脸跟我要媳妇?!”
“行行,我不跟你吵,骂我王八蛋对你也不利。”秦泰顿了顿,语调又扬起来了:“柳四娘,你别动,我先看你伤口哈。”
“啊!你别摸我啊!救命!二爷!我给你磕头了,你把药给我就成,我求你了!放了我吧!”
陆暄暄再不出去,怕秦泰把柳季榕裤子扒了,坐起身来,利落穿鞋,赶紧出去了。
秦风无可奈何,叹声气,下地穿鞋,跟着出去了。
他们在外面鸡飞狗跳的说着话,陆暄暄挑起了门帘,温暖的光芒燃亮,那光芒一路摧枯拉朽,将黑暗驱散殆尽。
柳季榕抱着自己的脚踝蹲在地上,秦泰脸上戴着面罩撅着屁股,殷勤的跟他说:“地上凉,我先扶你起来。”
身后的八仙椅子上坐着一脸络腮胡子的秦力。他们见得陆暄暄出来,默契的扭头看她,目光落在她身上,他们又默契的开口:“头还疼吗?”
陆暄暄恍惚的摇摇头,蓦然回首,高挑的秦风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的目光里有星星点点的光,薄薄的唇轻轻扬起,笑起来总是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这才是她的家。
这里的人才是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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