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哪里不一样呢，大概是孤零零被赶出狐狸山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陪伴吧。
它一遍又一遍的问，得到的不是不耐的厌烦的训斥，而是一次又一次温柔的回答，他会包容自己频繁的出错，用笑来回应它。
小狐狸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也从没有这样的经历，就是将它带大的阿嬷也不可能这样对待它。
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像是一汪带着暖意的春水，或是一缕轻轻飘过来的卷携着花香的微风。
从此它被老虎追被野狗撵的时候，都不用一个人窝在草丛山洞里哭了。看到漂亮的小蝴蝶小花花，也有人可以分享，不用再自言自语了。
因为它有了一条会说话的尾巴。
它抱着尾巴欢欣的打了个滚，另外七条尾巴跟着滑动，像流淌的月光。
“我有名字哦。”
几次陈述事实后，喻迢已经放弃了告诉这只陷入激动情绪的小狐狸“他不是尾巴成精，而是另外的灵魂”这件事实。
几次对话下来，他看出来这只狐狸虽然会说话，像是个狐狸修成的妖怪，但单纯得可爱，话语中全然透露着涉世未深，声音稚嫩，应该还是妖怪里的小孩子，完全没有继承后世对“狐狸精”圆滑多智的评价。
和它说这些，这小狐狸也听不懂，只会徒惹它惊惶。
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过山车。
“我叫喻迢。”
尾巴自己有名字，小狐狸只能委委屈屈有点遗憾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在它看来，只要它赋予这条尾巴名字，那这条成了精的尾巴，就一定永永远远属于它一只狐，完全是它的私有物了。
因为名字是契约，它们会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阿嬷在被它追着问为什么狐狸山所有狐狸都有自己的名字，唯独它没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回答它的。
她不论自己怎么恳求怎么撒娇，怎样费劲心思讨她欢心，都不愿意取哪怕一个小名，她说：“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该由我来为你取。”
所以在它被赶出狐狸山、在阿嬷不见之前，一直都是被“嘿”“那只白狐狸”“小东西”等等代号称呼着的，要是不高兴了，还会有更不好的“八尾怪物”这样让它听了难受的称呼。
只有阿嬷偶尔高兴的时候会叫它一声“乖乖”，可她叫过的次数实在太少了，小狐狸想把它当成名字都难。
“鱼条，好奇怪的名字。”小狐狸嘟嘟哝哝，不是很满意，过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高兴起来。
它高兴的时候有些忘我，两只爪子叠到一起，毛茸茸的下巴垫在上面，尾巴又不自觉的摇晃，兴奋道：“是因为你知道我喜欢吃鱼吗？所以才叫鱼条的，对不对呀？”
它这样忘形的一摇，刚辛苦分出来的尾巴又变成一堆，分不清哪一只才是喻迢，于是它又趴在地上，苦恼的重复起辨认的环节。
“你在哪里呀鱼条，是这一条吗？”
“还是这一条？”
它头一次觉得尾巴太多条也是种苦恼。虽然它们都很漂亮。
真是甜蜜的负担呢。
要是它们都成了精可怎么办呀。
小狐狸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其实心里为这不切实际的幻想美得冒泡。
八个鱼条，每天用这种温温柔柔的语气陪我说话，嘿嘿……
喻迢重新回到毛茸茸的海洋，舒服的眯了眯眼睛。之前精神紧绷没有注意，这只小狐狸的尾巴触感柔软绵密，在这里躺着简直就是绒毛爱好者的天堂。
他放松下来，懒洋洋的出声：“摸到我了，我在这里。”
小狐狸抱紧它好不容易找到的喻迢，心道找到他可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啊，圆溜溜的淡银眼珠一转，想到了个好法子。
它歪了下脑袋，想起之前喻迢说晕，乖巧的提醒喻迢：“我要跳了，你不要晕呀。”
喻迢心道这是我能控制的吗。
不待他回答，小狐狸就急不可耐的动身，身姿灵巧的穿过树丛，跨过小丘，又小跑一阵，循着记忆找到了一颗参天巨树。
树下掉落了不少熟透的红艳艳的果子，看着十分诱人，整片地面弥漫着一股甜香。果浆在砸落时迸溅一地，也和外表一样是鲜艳的朱砂般的颜色。
它之前捕捉不到食物只能饿肚子，刚巧经过这里，当时它高兴极了，闻着香味口水都被勾了出来，就想用这些看起来无比美味的红果子垫垫肚子。
可谁知道这果实看着诱人，尝起来却酸咸苦涩都有，是它这辈子吃过的最难以下咽食物。
更过分的是果子的汁液沾染在毛毛上还怎么都清理不掉，它当时吃的急，爪子、前襟、嘴边、尾巴弄得到处都是，它又一向重视外表，极为爱惜自己的皮毛。
那段时间它没事就要到溪水边清洗一阵子，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肯罢休。
当时它就发誓再也不要见到这株可恶的树。
现在这果子有了别的用处，它也全然忘了之前是怎么骂人家的。
小狐狸在树下到处乱窜，挑挑拣拣着没有破皮、
外观光滑好看的果实，嘴里碎碎的念叨：“这一颗长得漂亮……”“这颗不行，太脏了”“你怎么长成歪果子了呀……”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全程，它都将喻迢所在的那一条尾巴高高翘起，和其他尾巴不在一处，也不嫌一直举着尾巴根泛酸。
如果此时有人看过来，一定会觉得这只小狐狸有些奇怪。
随着尾巴甩高，喻迢的视野也广阔起来，他终于得以环视四周。
这里的景色格外的好，草木繁茂，翠绿欲滴，鸟鸣阵阵传来，在现代已经很难看见了。
就是周围的树木生长得过于高大，高大到让人有些心慌，并且他还全都认不出品种。
“你在找食物吗？”
“不，”小狐狸声音欢欣雀跃，明显在为自己的聪明洋洋得意：“我要把你染成红色的，这样我就可以一眼看到你啦～”
“一直举着好累的。”
它小心的衔着果实的柄部，一颗一颗将它们放在巨大的落叶上，生怕中途弄破了沾染到毛发，然后隔着另一片叶子试图把它们挤碎成汁液，还小心地不让其他地方接触到这难缠的染料。
因为两只前爪力气不够，它干脆四只脚都踩上去蹦蹦跳跳，试图用全身的重量把它们挤扁，用力得眼睛都闭起来。
八条和身子差不多长的大尾巴也水波一样随着身子晃动，远远望过去，就像一团蓬松柔软的活泼棉花糖，也像轻飘飘软绵绵的云朵做成的蛋糕。
在它这样的努力下，终于得到了半叶子的艳红果酱。
小爪子按了一下那堆果酱，沾染了满满的红色，等到下爪的时候，对着自己漂亮柔顺、没有一丝杂毛的尾巴为难了。
它有点舍不得，害怕染了色之后，自己就不是世界上有最干净漂亮皮毛的狐狸了。
可是它又想一眼就能找到鱼条。
喻迢见这只藏不住心事的小狐狸澄澈眼瞳里写满了为难，就知道这只在意外表的小狐狸在纠结什么。
他不自觉又用上了哄孩子的语气，温声道：“可以在尾巴尖尖按一个小爪印哦，那样尾巴也还是很漂亮，像戴了花一样。”
小狐狸头歪了一下，下意识想反驳自己并不喜欢戴花，但是转念一想，似乎的确这样更好，于是小心翼翼的又按了一下那团果泥，让爪垫沾满汁液，眼睛一眨不眨，盖上印章一样仔仔细细稳稳当当地按上去。
喻迢只觉得左边脸颊上一痒。
小狐狸的脸凑的很近，眼瞳中写满认真的在巩固它的爪印，他于是就顺势观察了一下，不由得心底被萌得一颤：真是一只无可挑剔的狐狸，难怪它这样爱美。
它的毛发极少见，类似雪又不似雪冰冷，用白色来形容又太苍白，埋没了这样美丽的颜色。
喻迢观察了一会，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
是当月亮极明极净，而天又实在黑的时候，月光款款铺洒下来的颜色。
白而不冷，丽而不艳。
它的吻部并不像寻常的狐狸那样尖尖的，总是显得有些狡猾，而是略带圆润的弧度，显得有些呆。鼻头小小巧巧的黑葡萄一样，是整只狐狸身上颜色最重的一点。
眼睛是偏暗的银色，眼神格外有灵性，水润润亮晶晶的一眼就能看到底。浑身的毛毛格外丰厚饱满，好像胎毛还没褪净，衬得整张脸圆滚滚软乎乎，又不显得胖，只让人觉得一定很好摸。
这时候它的表情懵懂又认真，两只纯色的耳朵不自觉微微趴下来搭在脑袋上，就更显得可爱无害。
这种小狐狸如果出现在他的宠物诊所，是要被他rua秃的。
喻迢只恨自己此刻没有一双手。
小狐狸收起爪子，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留下的小爪印，抖了抖尾巴，那抹嫣红也随之在尾巴尖尖摇荡，像雪地里映着的一朵红梅。
喻迢眼前也微微一晃，就听到小狐狸小孩子样开心的笑：“鱼条鱼条鱼条！”
他回神：“嗯？”
“我现在一眼就能认出你！”
被小狐狸的情绪带动，他也不禁微笑起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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