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酒楼奇遇
骄阳似火。
如火的烈日之下,燕南天、花无缺和木瑛三人又进了城。在继续寻找铜先生和小鱼儿之前,他们总要填饱肚子。
这时正值正午,街上人群熙来攘往,热闹至极。城中最为出名的川菜馆、“扬子江”酒楼上,更是高朋满座,座无虚席。
入席之前,花无缺还是在问木瑛:“这是家辣口的川菜馆,不知木姑娘口味如何?”
木瑛道:“请二位随意,我从不在意吃什么。”
她语声冷淡,又隐隐含着一线柔和之意。花无缺片刻前为她的高傲所生的气不觉烟消云散。
于是,“扬子江”酒楼里就出现了奇异的一幕。一行三人走进了酒楼,三人却是各不相同。当先的一条汉子破衣褴褛,胡茬青青,双目微吐精光,走在他身后半步的却是个白衣翩翩的贵公子,跟在最后的,则是个一身黑衣、白巾蒙面的少女。
店伙立刻迎向了三人中仪表最为高贵的花无缺,道:“公子,一楼这边请。”
花无缺道:“一楼大堂有些喧闹,二楼雅座可还有空位?”
那店伙赔着笑拱手道:“抱歉得很,不瞒公子,二楼已被三位客官包下了。”
花无缺皱眉道:“整个二楼都被包下了?”
燕南天道:“无妨,咱们坐在哪里都不碍事。木姑娘,你可愿意在一楼坐一坐?”木瑛微微点了点头。
然而,三人刚在一楼大堂角落处的桌子边坐下,二楼的楼口就出现了三个身影。
花无缺三人之行看来奇怪,那三个身影也没有好多少。走在后面的一人黑衣如墨,面上戴着个奇诡异常的雕木面具,另外两人则是一双谈笑着的少年男女。那少年身材挺拔,眉目俊朗,面孔上带着一条又深又长的刀疤。走在他身畔的少女则是清丽动人,肌肤如雪,一双水晶葡萄似的大眼睛,虽然年纪还小,但已有了绝色之姿。
花无缺瞧见这三人,惊得几乎呆住。他心中激动难抑,高声唤道:
“小鱼儿,玉颜!”
楼梯上的少年少女望向了他们。少女的眼睛立刻睁大了,而少年的眼睛里已出现了一丝笑意。
小鱼儿眼睛一亮,飞奔下了楼。江玉颜懒得跟着他,和木夫人一同站在楼口。
木夫人偏过头望着她,忽然道:“花无缺见了你这样高兴,你不愿去见见他么?”
江玉颜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也摸不准她言下之意。她心神急转,赶忙赔笑道:“木夫人说得是,那我这就下去。”
她刚迈下一个台阶,就听到木夫人淡淡道:“你回来。”
江玉颜只好又退到她身边去,道:“夫人有何吩咐?”
木夫人仍然静静瞧着她,含笑道:“你倒很听话。”
江玉颜道:“夫人在此,晚辈焉敢逾矩?”
木夫人轻叹道:“就算你不敢,他也是敢的。”
她目光落在小鱼儿身上。他正和花无缺说着话,神采飞扬,显然开心得很。
江玉颜也不禁叹了口气,道:“他向来是胆子极大的,也不知怎能活到现在。”
木夫人忍不住又瞧了她一眼,叹道:“我本以为你会有些难过,看来只不过是我多心了。”
江玉颜怔了怔,道:“难过?”
木夫人眼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柔和之意,道:“我大哥对你那样提防,我只道你和花无缺和江小鱼二人都是藕断丝连。现在看来,你对花无缺丝毫不感兴趣,我大哥实在多虑了。”
江玉颜只觉得莫名其妙,嘴里则客客气气道:“花公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晚辈自然仰慕至极,却万万高攀不起。”
木夫人眼波幽沉如水,凝注着她,道:“那你对江小鱼呢?”
江玉颜又愣住了。这木夫人简直奇怪得很,不似铜先生冷硬,却似比铜先生八卦得多。
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台阶下的少年,刹那之间,酸甜苦辣俱都翻涌。
她竟不知如何描述她和江小鱼的关系。他们是不死不休的情人,共赴巫山的宿敌,更是灵犀互通的共犯,心怀鬼胎的好友。
江玉颜也想叹息,却还是隐忍住了,道:“他……现在算是我的朋友。”
木夫人道:“以后呢?”
江玉颜含糊道:“以后的事风波难料,晚辈不敢预判。”
木夫人又不说话了。她已发现面前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极聪慧,也极狡黠,她的一颗心绝不如外表一般柔弱可欺。
她也迟迟地发现,自己的心里又落下了一声尘埃般的幽叹。正如铜先生所说,江小鱼和江玉颜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宿世血仇,倘若被人告知,必定要反目成仇。如今瞧来,这看似弱柳扶风的少女,却不会是因着宿仇而受伤最多的那一个。
自古以来,情之一字,不知辞谢几许朱颜,流干多少清泪。十几年前,江小鱼的父亲伤了她们的痴心;十几年后,却不知“玉郎”江枫的亲生子,会不会反而折在这如狐狸妩媚、又如狐狸般狡慧的少女膝下?
小鱼儿和花无缺似已说得差不多了,江玉颜正欲下楼,木夫人却又开了口。只听她柔声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江小鱼竟不如你一半聪明。”
江玉颜还未明白她话中之意,她就接着道:“前夜他和花无缺被逼决战,他留下遗言,郑重地托付花无缺好生照顾你。”
她淡淡瞟了江玉颜一眼,眼波中似有几许无奈,又有一丝温柔恍惚之色:“他倒是个蠢人,眼看就要死了,还有闲心将你算进‘以后的事’里。”
江玉颜心头微微一动。她昨夜远远躺在树下,根本听不清小鱼儿说了什么,只是依稀瞧见他和花无缺说了短短几句话。
她却并没有想到,那几句郑重其事的遗言里,竟还有她。
楼下大堂里,小鱼儿和花无缺终于说完了话。花无缺将欧阳兄弟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他,小鱼儿听得直皱眉,摇头道:“老几位在恶人谷里闷了多少年,怎地还是如此辣手。他们此行去了龟山,倒是件麻烦事。”
花无缺道:“你准备去找他们?”
小鱼儿道:“他们毕竟是养大我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
花无缺担忧道:“但是铜先生怎会让你……”
小鱼儿笑嘻嘻道:“铜先生心硬,但木夫人心软,你瞧她这不就带我们出来吃饭了么?你放心,我总有办法逃出去。”
花无缺忍俊不禁,道:“这话别人说来我一定不信,但既然是你……想必你的确会想出法子。”
他话音方止,燕南天和木瑛就走了过来。方才花无缺大喜之下迎了上去,在楼梯旁边就截住了小鱼儿,是以他也没有机会去看和花无缺同行的人。此时他目光终于迎上了燕南天,只望了一眼,就怔在了原地。
燕南天早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喃喃道:“江小鱼……江小鱼,果然是你!”
小鱼儿也盯着他,迟疑着道:“你……你难道就是燕南天燕伯伯?”
花无缺道:“他正是燕老前辈。”
小鱼儿又惊又喜,扑过去抱住燕南天,道:“燕伯伯,我可真是想死你了……你过得好吗?身上的伤可恢复了?”
燕南天也紧紧抱住了他,热泪盈眶道:“好,很好。上一次瞧见你,你仿佛还只六七岁,如今也是个仪表堂堂的小伙子了。”
二人皆非婆婆妈妈之辈,但这次相见实在太难,如有隔世之悲喜。其他人在旁看着都有些替他们高兴,江玉颜倚在楼梯的木栏上望着,竟也觉出几分心酸之意。
燕南天突又推开小鱼儿,沉声道:“花无缺说你被二人劫持,可是真的?”
小鱼儿一笑,道:“是不是真的,燕伯伯可以自己瞧瞧。”
燕南天也随着他望向了楼梯。楼梯上两条人影俏然而立,一抹漆黑似墨玉,一抹皎白如雪莲。黑衣女子面带木雕面具,白衣少女则露出了一副清秀稚嫩的绝色容貌,不过十六七岁模样。
燕南天霍然一惊,道:“就是那两人?”
小鱼儿连忙截口道:“那位黑衣的夫人是现在看管我的人,那位白衣服的姑娘……”他思绪转动,面上竟是一红,道:“是……是和我关在一起的一位朋友。”
他并不耻于在燕南天面前流露对江玉颜的爱慕之情,只不过他若照实说了,只怕又是一番费心费力的解释。所以他也随口扯了句话,准备日后再告诉燕南天实情。
燕南天神情一敛,满面肃容,一步步向木夫人走了过去。在场习武之人,俱都觉出了他步履间的冷然杀气。
小鱼儿赶紧一把拉住了燕南天,笑道:“燕伯伯,你莫担心,他们待我们好极了。我们要吃川菜,她就带我们来吃……对了,你们来这里岂非也是为了好好吃一顿的么?楼上还有一大桌子菜,一坛三十年陈的竹叶青,燕伯伯不如先上来瞧瞧,咱们再好好叙叙旧。”
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见燕南天被勉强哄住,暗自松了口气。转眼却见江玉颜立在楼上,一丝不漏地瞧见了他手忙脚乱稳住燕南天的场面,秋水明眸之中俱是好整以暇的讥嘲之色。他也不丧气,居然对她悄悄做了个鬼脸,江玉颜皱眉瞪他一眼,他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时候,小鱼儿终于注意到了木瑛。
她生得纤细小巧,又一身黑衣,静悄悄站在角落里,就像一道美丽而诡秘的暗影。小鱼儿骤然瞧见她,也不禁顿了一顿,道:“这位是?”
“木瑛木姑娘。”
站在他身侧的花无缺竟抢着开了口,对于这位谦逊温柔的翩翩君子而言,实在反常得很。那位木姑娘竟也没有生气,明亮的大眼睛瞧了瞧小鱼儿,稍一颔首,便道:“我方便上去么?若是不便,我在一楼也无妨。”
花无缺立即道:“方便得很,还请木姑娘移步。”
等木瑛走上了楼梯,小鱼儿眼睛依旧瞪得很大。
他用手肘撞了一下花无缺,悄悄笑道:“这位木姑娘又是何方神圣?你怎么认得她的?”
花无缺脸上微微一红,道:“只是一位萍水相逢的朋友。”
小鱼儿故意逗他,道:“是你和铁心兰那样的朋友,还是我和江玉颜这样的?”
花无缺忍不住一笑,又觉得对木瑛有些冒犯,赶紧收了笑容,道:“自然是普普通通的朋友。你和玉颜那样的情谊,岂是随随便便就能企及的?”他想要装得十分自然,语意里仍不免有些落寞。
小鱼儿猛地想起他对江玉颜的情意,自己倒像是故意炫耀一般。他暗骂自己多嘴,若无其事地转过语锋,道:“你说得像是我们情谊很深厚似的,我和她也只不过是……”
他的语声于半空凝顿。他无法说出“萍水相逢”四个字,这个词用来描述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实在过于肤浅,又过于疏离。
萍水相逢,顾名思义,浮萍飘矣,绿水流矣。今朝相见,夕时别离。
他对江玉颜的感情又怎会如此淡泊?他对上了江玉颜这个人,整个心神便都茫然颤动起来。她在地宫虐杀众面首、在地洞里欲要他丧命、故意放任萧咪咪淹死,后来又和江别鹤剿镖局,劫镖银,陷英杰,还当众污蔑他江小鱼才是凶手……
此般种种,竟都灭不去他对她的心思。连他在生死关头时的紧张思虑,尚且和她日后的安危有关。
小鱼儿唯有在心里摇头苦笑。以前小仙女发起脾气打他一顿,被他照实还了一顿重重的耳光;江玉颜虽不算是十恶不赦,也有不少极为惊人的恶形恶状,而他昨夜却被这漂亮又狡黠的小妖女扇了一巴掌,还要好声好气地哄她睡觉。他纵然有时对她气恼,但听了她一句“我也念着你”,满腔怒气就消了大半。
江玉颜如果是一汪翡翠似的碧水,他就是其中一条鬼迷心窍的鱼。她虚情假意地吻了吻他,然后就要一点一滴地蒸上天去,躲进白茫茫云岫里。
干渴至死的锦鲤只有不甘心地摆摆尾巴,留在原地。
几人陆续上了楼,在一张大桌边坐了下来。
江玉颜简直从没吃过这样尴尬的一顿饭。她只庆幸方才她吃得很饱,现在不必顶着尴尬动筷子。
她不愿动筷子,花无缺和木瑛当然更不会动。燕南天和木夫人分别坐在桌子的两端,更是没有要吃饭的意思。一张精雅的木桌上凝固的气氛,竟像是染血沙场一般慑人。
小鱼儿愁得肠子都青了,这桌上能言善辩的只有两人,江玉颜自然乐得抽身看戏,只有他来调解一二。
但是这一次他还没开口,燕南天先发话了。
燕南天盯着木夫人道:“你就是木夫人?”
木夫人冷冷道:“是我。”
燕南天目光如炬,厉声道:“你们和移花宫主是什么关系?江小鱼只不过是个无辜的孩子而已,你们为何要助纣为虐?”
木夫人目中闪过一线讥诮,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移花宫主命花无缺杀了江小鱼,她们拜托了我们,我们便帮一个忙而已。”
燕南天冷笑着道:“如今世道竟沦落至此,杀人的赶尽杀绝,竟成了合理不过的事。”他目光闪电般一转,落在小鱼儿面上,道:“你可知道杀死你父母的人,就是移花宫主?”
小鱼儿身子一震,失声道:“这难道是真的?”
他幼时曾从一个神秘人口中得知此事,他却总觉得那人行踪诡秘,说的话未必可信,所以他一直都不认为移花宫真的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这话从燕南天嘴里说出来,他却不能不信了。燕南天瞪着木夫人,一字字道:“江枫和花月奴的后代还未去移花宫寻仇,移花宫中人就要来斩草除根……此事如为天下人所知,天地难容!”
花无缺失声道:“我师父莫非害了小鱼儿的父母?”
燕南天道:“十几年前,移花宫主为情成狂,追杀江枫夫妇,等我赶到枫弟那里,活着的人只剩下个婴儿了。”
他提起这桩血案,语声中满是悲怆之意。小鱼儿也听得呆住了,他似乎已想象到漫天晚霞、遍地鲜血,还有晚霞和鲜血之间,一双眷侣横陈的尸身。
江玉颜亦是为之动容。她虽不了解江别鹤来到江南之前的往事,但也听他提起过江枫夫妇是他的旧主人。
她忽地一凛。江枫夫妇在小鱼儿出生不久就惨遭毒手,按照年月来算,江别鹤在那之后很快就到了江南。天下真会有这么巧的事,主人丧命,小厮竟然未死,还带着盘缠只身来到富饶的江南?
江玉颜心里丛生疑窦,其他人则已乱成一团。小鱼儿仍在发呆,花无缺却急急地道:“燕大侠,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家师曾在我出宫前对我说,要我去杀小鱼儿,只因为他父母害了我爹娘。”
木瑛一直静静听着,此刻突地淡淡道:“你师父要你追杀他,自然要编个很好的理由。”
花无缺道:“可是我师父……”
木瑛冷冷道:“你师父也是可能说谎的,是不是?”
江玉颜目光闪动,在桌下拉了拉小鱼儿的衣袖,似是有话要对他说。小鱼儿还没来得及瞧她,就被燕南天一把拉了起来,厉声道:“这样看来,江氏后人和移花宫后人的一战,是万万不可避免的了!小鱼儿,你若想为你父母报仇,现在正是时候!”
众人俱是一惊。小鱼儿心里竟泛起一种难言的滋味,叹了口气,竟大声说道:“燕伯伯,我们已约定在三个月后一决生死,时候未到,不能毁约。”
燕南天道:“我和木夫人都在此见证,你二人现在就动手吧!”
小鱼儿凝注着他,缓缓道:“我还有件事搞不清楚,却不能动手。”
木夫人也在瞧着燕南天。她突然银铃般一笑,道:“我也有件事搞不清楚——你明明不是燕南天,又为何要急着让他两人动手?”
她甜美清脆的语声发了出来,在场者纷纷变了神色。
花无缺惊愕道:“阁下不是燕南天燕大侠?”
小鱼儿面上却丝毫不动,一瞬不瞬地瞧着“燕南天”,沉声道:“燕大侠本该和万春流万前辈在一起才是,就算万前辈不在他身边,他也应该对我提起他。这位前辈,你究竟是谁?”
“燕南天”怔了一怔,突地仰天大笑道:“你果然是江枫的儿子,果然敏锐得很。我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谁知还是没有瞒过你。”
花无缺道:“那么前辈你……”
“燕南天”道:“我只是燕南天平生第一好友。”
小鱼儿目光一闪,失声道:“前辈莫非是南天大侠路仲远!”
路仲远微笑道:“你听过我的名字?”
小鱼儿叹道:“弟子五岁时便听过前辈的侠名了,那血手杜杀虽然几乎死在前辈手中,对前辈却始终佩服得很。”
花无缺道:“但……但路大侠为何要冒燕大侠之名呢?”
路仲远道:“燕大侠自恶人谷逃出后,武功一时还不能完全恢复。他已发现江湖中有大乱将生,自己无力阻止,便求我助他一臂之力。我怕自己武功不足,就要他将自己的武功秘诀相授,却又不愿借了他的武功、壮大自己的名头,所以才借了燕南天的名号。他的心愿便是为他二弟江枫报仇,找到江小鱼,我怎能不为他完成心愿?”
木夫人目光冷得像冰,又淡得像寒冰化作的清水。她冷冷截口道:“但你却算错了一点——我曾见过十余年前的燕南天,而他现在的模样,绝不会和以前相同!”
小鱼儿黯然道:“她说得不错,这十几年来,我知道燕大侠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他的模样和风致,绝不可能保持不变。”
场中气氛陡然间沉重许多。江玉颜眼波流转,逐一看遍众人,最后则落在了木夫人那僵硬的面具上。
她轻咬着樱唇,似是欲言又止,伸手一拉小鱼儿衣袖,凑过去悄声问道:“小鱼儿,路仲远会不会眼瞧着我死?”
小鱼儿被她问得一头雾水,也悄声回道:“当然不会,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玉颜道:“不许你问,我要说话了。”
她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晚辈也有一件事不明白,不知道当不当讲。”
路仲远道:“什么事?”
江玉颜嫣然一笑,纤细的身子已提前闪到了路仲远和小鱼儿身后。她双眸清莹如露珠,盈盈望着巨大木桌另一端的木夫人,道:“移花宫主威名赫赫,江湖上无不拜服,又是为什么要装作两个名不经传的人物来出山呢?”
木夫人眼中骤然一厉。众人目光顿时又来到她身上,花无缺忍不住道:“玉颜,你说什么?”
小鱼儿从背后揪出了江玉颜,笑道:“你出来解释,不然不许跑。”
江玉颜目不斜视,啪地打开了他的手,含糊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我和花公子相交多时,自然知道他武功路数,和那铜先生简直……”
她没有说下去,但其他人都明白她要说什么。木夫人一语不发地端坐着,仿佛丝毫未觉花无缺惊讶而犹疑的目光。
小鱼儿眼睛一亮,口中却道:“移花宫乃是武林圣地,这二位前辈又是移花宫主好友,武功路数有些相像,又有什么奇怪?”
江玉颜道:“这自然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她瞧了木夫人一眼,才悠悠接道:“这两位前辈恰好又和移花宫主一样都是女人,却该怎么说?”
小鱼儿故意皱眉道:“你怎知道铜先生是女人?”
江玉颜白了他一眼,道:“你这种人当然感觉不出。女人之间向来有种很奇妙的感应,而且……”
她又去瞧木夫人,木夫人却已不愿看她。于是她顺心遂意地接着道:“而且晚辈有幸被铜先生抱过一次,因为我是个女人,他抱我的时候便没有太多防备。我……我感觉到他……”
路仲远也忍不住问道:“什么?”
江玉颜的脸色微红了红,豁出胆去,道:“我感觉到他的胸口,那实在不像男人的胸膛。”
她言下之意已是鲜明得很。燕南天和花无缺的脸也红了红,小鱼儿却差一点笑出声来。
木夫人恨恨地盯着对面那口齿伶俐的小丫头,道:“你……你好……”
江玉颜眼都不眨,熟门熟路地装起无辜,柔声道:“还请宫主息怒,晚辈也只是说出心中所想。”铜先生和木夫人让她和江别鹤吃了亏,她心中念念不忘,此刻挑了个最好的时机,在路仲远面前揭穿两人身份,还怕她们惹不上麻烦么?
木夫人咬了咬嘴唇,道:“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是移花宫主,我就是怜星。”
她挥手揭开了面具,露出一副美如春花的苍白面容。她雪莲般清美的容颜上,一双眼睛亮如寒星。
只听她厉声道:“我和大姊早想让花无缺和江小鱼做个了断,才隐姓埋名、出宫监察。现在三月之期未到,他们两人不得动手。”
路仲远怒道:“你们如果问心无愧,怎么不敢光明正大地邀人决斗,而是把人关起来?你们分明心中有鬼!”
怜星宫主缓缓道:“此事与你无关,你最好还是把燕南天找来,和我们当面对质。三月之内,你不妨就替江小鱼看管着花无缺,我们则要替花无缺管着江小鱼。三月之期一到,我们完完整整地送回人来,再让他们好好打一场。”
此话倒说中了路仲远的痛处。他毕竟不是燕南天,无权替燕南天决定如此重要的事情。他眉头紧锁,一时间沉吟起来。其他人俱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和怜星宫主,无暇去管旁人的事。
江玉颜方才缩在小鱼儿背后,现在又往后退了退。不论如何,路仲远和怜星宫主看来还是很有可能大打出手,她绝不愿意被牵扯其中。
她退了两步,身后刚好是一架巨大横幅的山水屏风。
屏风缝隙间突然探入了一只手,悄悄拉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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