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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宿世情仇


江玉颜大吃一惊,方要抽手回撤,便听见一人低低唤道:“小姐,是我!”

        一双眼睛出现在屏风后。那是一双陌生而又熟悉的眼睛,她脑中电光石火地转了几转,就记起了这双眼睛的主人。

        江别鹤大多数日子都住在那破房子里,私下里则置办了几处别庄。有时他对外声称带着女儿出门远游,实际上却是跑到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别庄里休息几日。

        他们不在别庄里的时候,庄子也不是空的。那里养着不少忠心耿耿的暗卫,江别鹤多年来暗地里做的事少不了他们的帮忙。而江玉颜现在见到的这个人,就是那些暗卫中最得力的两人之一。江别鹤从未瞒着她关于暗卫之事,连这两人的名字都是江玉颜幼时读了《侠客行》之后随口取的——一人名白马,一人名流星。

        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少年,就是流星。

        她认出了他,急忙朝后瞟了一眼,轻声道:“你怎么来了?什么事?”

        流星低声道:“主人病危,请小姐速归。”

        江玉颜又吃了一惊,失声道:“我爹……”她刚说了两个字,就闭起了嘴,唯恐被身后的人们听见。所幸他们都在注意着路仲远和木夫人,一时之间,连小鱼儿都没注意到她身子已贴在了屏风上。

        她咬了咬牙,道:“好,我知道了。”

        路仲远半晌沉吟,终于道:“我怎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怜星宫主道:“信不信由你。我只知道,如果我们不守信用,今日你未必能见得到江小鱼。”

        小鱼儿截口道:“路大侠,你放心吧,二位宫主对我简直好极了。”他笑眯眯地看了怜星宫主一眼,接着道:“那位大宫主就算气得要死,也不忍心打我,只好去打自己,连我瞧了都觉得可怜。”

        路仲远凝注着怜星宫主,缓缓道:“好,那我就答应你。我会去找到燕南天,让他来见你们一面。我既非他本人,本就不该替他做出太多决定。”

        小鱼儿精神立时为之一振,禁不住喜动颜色,道:“路大侠,燕大侠他老人家到底在哪里?”

        路仲远叹了口气,道:“他此刻只怕是在去龟山的路上了。”

        小鱼儿失声道:“去龟山?”一日之内,他竟听闻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位长辈都跑到了一个地方去,不可谓不惊讶。最让他头疼的是,燕南天若和几个恶人们撞上,只怕是一发不可收拾。

        路仲远沉声道:“当年你父母被害,除了移花宫所做的恶事之外,还有‘十二星相’在其中渔翁得利。龟山魏无牙是‘十二星相’中的‘子鼠’,也是那些匪徒的首领,燕大侠此去就是为了替江枫夫妇报仇。”

        小鱼儿皱眉道:“燕大侠武功尚未恢复,他能对付得了魏无牙么?”

        路仲远微笑道:“他武功虽未恢复至登峰造极,碾死那只老鼠却是轻而易举。”

        一旁聆听的木瑛眉头渐渐蹙了起来。花无缺以为她是被言谈间的血雨腥风惊吓,出口安慰道:“木姑娘,你莫要害怕,就算我和路大侠要去龟山寻人,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木瑛螓首半歪地瞧着他,目中若有若无地含着一线讥诮的笑意。她却没有说出这嘲讽神色的缘由,只是道:“那真是多谢你了。”

        小鱼儿叹道:“那我就放心了。除此之外,我还有件事想要拜托路大侠。”

        路仲远道:“你尽管说。”

        小鱼儿道:“想来路大侠也知道,欧阳兄弟死后,屠娇娇他们就被骗去了龟山。我怕他们和燕大侠撞上,闹出人命,只求路大侠到时帮忙调解一番。哪怕燕大侠要斩断他们手脚,也莫要让他伤了他们性命。”

        他目中似有忧伤之意,接道:“他们虽是大恶人,总归是养大了我。他们对我也许不算太好,但我既然现在过得不错,就不能忘记了他们养育我的恩情。”

        路仲远深深地望了他半晌,长长叹道:“好,好,你不愧是江枫的儿子。你放心,我会尽力劝说燕大侠。”

        小鱼儿一笑,目光一转,重新落在了负手望向窗外的怜星宫主身上,道:“你现在可以带我走了。”

        怜星宫主终于回过头来。金黄的阳光淡淡射了进来,照耀着她苍白如玉的娇靥。她双唇还没张开,闪动的目光里就出现了一丝惊讶、一丝愤怒,脱口喝道:

        “江玉颜那丫头呢?!”

        黄金般的阳光映在水墨青山的玉石屏风上。屏风边一道如诗如画的丽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江玉颜身形飞纵,一路奔回了江府。

        “扬子江”酒楼二楼正对着一溜斜街,她足尖点着烟灰色的瓦檐,冯虚御风一般飞掠而走。她不敢停顿,只因她还在担心身后怜星宫主追上来。虽然流星为她垫后,但他对上堂堂移花宫主,无异于以卵击石。

        直到她已去得足够远,脚步才缓了下来。她趁着四下无人掠到街道上,闪入了一间陌生庄院的青墙竹门里。

        别庄中洒扫的手下们见了她,纷纷躬身行礼问好。江玉颜无心理会,随手拽住个人道:“我爹爹呢?”

        那手下面上全无慌张之色,微微笑道:“主人还在房里休息,小姐请跟我来。”

        庄院的长廊边,种着一丛丛翠绿的青竹。江别鹤的房间,就在斑驳竹影的尽头。

        江玉颜一把推开了门,大步而入,道:“爹爹,你怎么样了?”

        布置得清雅绝伦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窗外一缕阳光斜射,映着青幔高挽的木床,映在梨木桌雪白的宣纸上。桌前一人长身而立,执笔临帖,竟是江玉颜预料中原该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江别鹤。

        江玉颜呆在了原地,吃吃道:“你……你怎么……”

        江别鹤含笑望着她,道:“我如果不让流星说我病危,你岂会抛下一切、飞快地跑回来找我?”

        江玉颜狐疑地打量着他。他只着了一件竹青的中衣,面色苍白,双目炯炯,丰神俊朗,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不温不火的儒雅之气。

        江玉颜道:“爹爹,你究竟要我回来做什么?”

        江别鹤终于搁下了湖笔。他面上再无笑意,眼中寒光一闪,一字字道:“我们要离开这里。”

        “我们要离开这里。”

        客栈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怜星宫主又戴上了她那副古怪的木面,幽灵般立在小鱼儿身后。

        小鱼儿只有乖乖地钻进马车。他在车座上舒舒服服地坐定,道:“你又要带着我去哪里?这客栈住着还不错,要我说,不如多住几天。”

        怜星宫主也坐了进来。她看也不看他,冷冷道:“我们要带你到哪里,你跟着就是了。”

        小鱼儿笑道:“是是是,我现在人都在你们手上,自然是乖乖听话了。”他眨了眨眼睛,又道:“你们可是怕路大侠又来找我?这倒是不用紧张的,像他那样的人,一定说到做到。”

        他喋喋不休说了一堆话,怜星宫主也没回他一个字。他坐在左侧的窗边,她就紧贴着右侧的窗。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闭上了嘴,转头去掀车窗的绣帘。倏然之间,一阵暖风涌进了车厢,阳光和清风拂过了少年漆黑的发梢,微红的面庞,连一双黑睫毛都被映得金灿灿的。

        怜星宫主蹙着眉头望过来,似乎想要斥他一句。她目光触及他红润俊美的面容,眼中却骤然浮现出一丝冰凉的惝恍之意。她仿佛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让她永生难忘的人。

        小鱼儿瞧见她这样的眼神,心里有些奇怪,面上则神色不动,笑道:“你莫误会,我只是想透透气。有你在身边,我简直安心得很,怎会想着逃跑?”

        怜星宫主微微一怔,双眸莹然如两潭碧水,竟似越发哀伤了起来。十余年前,有个重伤垂死的人含笑对她说——

        “有你在身边,我很安心,谢谢你。”

        怜星宫主扶着马车壁,手背上已不易察觉地浮起了几线青筋。她拼命忍耐着翻涌的回忆,忍耐着那些记忆中埋藏的感情。

        小鱼儿也不再开口。他心里一直在担心着江玉颜,他知道那鬼丫头一定有些猫腻、所以才悄悄地往后退,但他也预料不到,她竟直接大胆地溜走了。

        他实在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逃走?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她就算逃回了江府,铜先生也是认得江别鹤的,不出半日就能将她拎回来。

        怜星宫主的眼睛,不知何时又在静静地盯着他。她忽然道:“你在担心江玉颜?”

        小鱼儿怔了怔,笑道:“你好像很关心我们两个。”

        怜星宫主淡淡道:“她不会有事。我姐姐只在乎你的安危,不会去费心捉她的。”

        小鱼儿歪过头盯了她半晌,道:“我真不明白,你们苦心要花无缺杀了我,究竟是为什么?”

        怜星宫主道:“自然是因为你父母和移花宫的仇恨。”

        小鱼儿道:“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些,你们移花宫随便找个人将我杀死就行了,但你们为什么偏要花无缺亲手杀死我呢?你们明明被我气得快死了,还是一根手指都不敢动我。”

        怜星宫主淡淡道:“这是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她的回答在小鱼儿意料之内,因此他也并不气馁。他摇了摇头,方要说话,就听到怜星宫主又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个秘密。”

        她明亮的眼波在他面上停了停,淡淡接道:“是关于江玉颜的。”

        她说出这句话来,小鱼儿就不得不听了。

        另一边的江玉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眼睛,失声道:“离开?我们为什么要走?”

        江别鹤双眸沉如深潭。他随意翻动着桌上的书简,心神显然也有些烦乱,道:“据我所知,燕南天近日已经重出江湖。”

        江玉颜道:“燕南天的确已出现了,但他不在这里呀,冒充他的是南天大侠路仲远。而且燕南天重新出山,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江别鹤微微一笑,眼中却无笑意,道:“玉颜,我曾告诉过你,我十几年前是‘玉郎’江枫的书童,是不是?”

        江玉颜仍是一头雾水,点了点头。江别鹤语锋一转,语气骤然低沉,一字字道:“但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告诉过你,只因你年纪太小,又是个姑娘家,不该知道太多。到了现在,也由不得我隐瞒了。”

        窗外晴光耀人,青竹翠影,正是一派和煦景象。在安宁的静室中,江玉颜的心却如坠冰窖。

        她仿佛预料到了一件极不幸的事将要发生,而她竟万万无法阻止。

        只听江别鹤一声叹息,缓缓道:“我曾是江枫的书童,他带着身怀六甲的移花宫女弟子逃出来时,托我前去找燕南天报信。可我没有去找燕南天……”

        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泛起一阵朦胧的雾光。他沉入了往昔这场血雨腥风的大雾里,接着道:“我找到了‘十二星相’。他们许诺给我三千两银子,换一个江枫的去处。”

        江玉颜茫然愣住。她愣了半晌,喃喃道:“这么说……你……”

        江别鹤一瞬不瞬地凝注着苍白秀丽的女儿。他温柔而锋利的目光割过她的眼角和脖颈,鲜血和泪水,总有一种会先从这具纤美的躯体中流淌而出。

        但他仍要凭借着对女儿的了解来赌一赌,江玉颜既不会流血,也不会流泪。她继承了他恶狼的爪牙,毒蛇的心肝,又得天独厚地生出狐狸娇艳的皮囊,她生来就该让其他人为她痴痴迷迷地流血或流泪。

        萧咪咪不能幸免,江小鱼必定也不能幸免。

        江别鹤道:“我害死了江枫,燕南天是他的结义兄弟,你想他会放过我么?”

        他似乎赌得很对。江玉颜现在已冷静下来,道:“那你想去哪里?”

        江别鹤微笑道:“燕南天第一个不会来找我,而是去找直接动手的人。”

        江玉颜深吸了口气,道:“龟山魏无牙?”

        江别鹤含笑道:“看来你已明白了。恶狗既然解开了绳索,我们这些猎物自然要合力求存。”

        江玉颜默然半晌,道:“爹爹,你们杀不了燕南天的。路仲远要去龟山寻他了,他的武功也惊人得很。”

        江别鹤道:“你这就不必担心了。龟山除了魏无牙之外,当然也住着其他的‘十二星相’中人。”

        他阴恻恻一笑,瞬息之间,白玉般俊雅的面容竟仿佛变成了一尊青白狞恶的石像。只听他微笑着道:“燕南天和路仲远,终究也是肉做的人,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你还没有听说过么?”

        他一连说了许多话,苍白的脸上浅浅泛出病态的潮红,骤然激咳起来。江玉颜吓了一跳,赶忙冲过去扶住他,指尖触到江别鹤衣衫前襟,却摸到了一片潮湿的鲜血。

        江别鹤一面咳嗽,一面断断续续道:“我叫你赶回来……就是为了要你先行探路,上次……上次我被打了一掌,如今内伤未愈,连轻功也不太顺手,只能坐着快马拉的马车赶路。你一个人行路还轻快些,多比我赶出几里去,瞧见了危险,也方便你躲藏起来再回来报信。”

        江玉颜心里早已乱作一团。她只觉心腔中有团冰冷又热烫的火在烧着,眼看就要烧到她娇嫩湿润的咽喉,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拼命压下了火焰冒出的灰烟,强忍着道:“是,那我……我先去准备。”

        江别鹤道:“准备什么?”

        江玉颜暗自咬了咬嘴唇,回过头已是满面诚恳而孺慕的微笑,道:“回禀爹爹,我去准备赶路要用的东西。”

        江别鹤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目光沉沉,道:“你要准备和江小鱼道别么?”

        江玉颜堆出来的笑容冻结在唇上。她尖俏的脸更白得像冰,道:“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江别鹤微微笑道:“他也在铜先生那里,是么?你和他待在一起很开心,开心得乐不思蜀,简直都不愿意回来了。”

        江玉颜通身一震,舌尖被咬出了血。她几步逼近他身前,抬头恨恨地瞪着他,就像初露獠牙的野狐狸瞪着抚养她长大的一匹狼,眼中闪烁着隐忍而愤怒的光。

        江别鹤几乎以为她要脱口骂他,江玉颜却只是深深地吐息,柔声道:“爹爹,你该去歇歇了。”

        江别鹤又笑了,这次笑容中充满了一种奇异的满足。亲眼瞧见了和自己骨血相连的女儿已成长得颇为成熟,天下哪个父亲不会感到快乐与满足?

        他怜惜地望着她,忽然道:“玉颜,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捡了只兔子回来养?”

        江玉颜结满寒霜的娇靥丝毫没有出现裂纹,淡淡道:“你不让我养,我就又哭又闹。所以你老人家杀了它,炖了汤给我喝。”

        江别鹤叹了口气,道:“怎么说得为父如此残忍……吞墨不就让你留下了?”

        他一展右臂,那只煤球似的黑猫就跃入了他臂弯。江玉颜垂首瞧着黑猫湿漉漉的粉红鼻尖,也不知在想什么。

        江别鹤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留下它么?你捡回吞墨时也很喜欢它,但你有了前车之鉴,害怕我又对它动了杀手,是以一直假装成淡淡的模样,好像你并不太喜欢猫。”

        江玉颜咬着嘴唇,道:“所以你就让我留下它了。”

        江别鹤目中幽芒闪动,缓缓道:“不错,因为你虽喜欢它,却伪装得很好,别人只会以为它在你心中根本无足轻重。他人看起来对你无足轻重的东西,自不会被当做要挟你的把柄,我就不必为你担心了。”

        他语声一顿,江玉颜的心跳似乎也停住了。她霎时间明白了江别鹤还未说出口的话。

        黑猫跃上梨木桌,粉褐色的肉垫踏乱了江别鹤不久前临摹的墨字。他仍不动怒,低头瞧着纸上杂乱斑驳的墨渍,悠悠接道:

        “这次你却装得不够好。更可惜的是,江小鱼也不是一只猫。”

        他抚摸着黑猫光滑皮毛的手忽地收紧,捏住了黑猫温热柔软的脖子。只消稍一用力,就能将其折断。

        江别鹤长长叹了口气。他也许是在遗憾,江小鱼的脖子不会如此轻易地折断;也许是在痛恨,他心中最该千刀万剐的那个小鬼,竟在他女儿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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