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过了一段时间，祁灼彻底没力气扯皮了，他闭眼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邵清静静看着他的侧脸。
光从车窗投进来，祁灼的脸一半藏在阴影里。
忽然，他睁开眼：“还看？我有那么好看吗？”
邵清移开目光，顿了顿说：“别睡了，快到医院了。”
“没睡着。”祁灼说。
不远处，医院白色高楼上“住院部”三个大红字从层层遮挡的高楼中露出来，但这个路段又堵住了，不少人在医院门口停车，堵得后面一堆车狂按喇叭。
刘强眉头紧锁，脸色比看见学生全体旷课还难看，他摇下车窗往外探了探头：“我先带祁灼下去，你开车。”
邵清一愣：“啊？”
“不是。”刘强赶紧纠正，“我开车，邵清你先带他挂急诊去。”
邵清猫着腰把祁灼那边的车门打开，两个人到急诊挂号。
医院狭窄的过道里人挤人，有人颤颤巍巍地举着个吊瓶，走路都是蛇形路线。
邵清一直走在祁灼右边，生怕一会儿过来个人把他胳膊撞飞了。
拍完片子确定是肘关节脱臼加撕脱性骨折。
祁灼虽然疼得脸都白了，但是还是很坚强地表现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他最后的倔强在进诊室复位关节的时候瞬间溃不成军。
邵清靠在墙上，手里拿着一卷x光片。
刚才拍片子的时候刘强就回来了，现在正在窗户边上跟祁灼爸爸通电话。
隔着一堵墙，邵清都能听见里面祁灼咬着牙说了一连串“您轻点儿”。
听里面的动静好像扯了三次都没接上。
邵清听得胳膊都开始疼了，他皱了皱眉，忽然感觉这样特别像等老婆生孩子。
终于，里面的动静平息下去。
生了。
呸，接上了。
邵清跟着松了一口气。
刘强从走廊尽头走回来：“他爸一会儿过来，我第三节课得开会，你现在是跟我回学校还是在这儿等他。”
邵清说：“我等他。”
“行。”刘强把几张缴费单子跟x光片叠在一起，“等他爸来了你就回去，他这个骨片小，医生说不用手术，他要是还能坚持就把下午的课上了。”
“我下午开新课，他一请假更跟不上进度了。”刘强使劲叹气，拍了拍邵清的肩膀。
“好。”邵清点头。
“有他爸电话吗？我给你发过去。”刘强说。
邵清：“有。”
刘强平时上课语速就快得跟唱rap似的，这会儿直接开了二倍速，噼里啪啦嘱咐了一堆才离开。
-
急诊室旁边的长椅上，阳光很足。
祁灼右边胳膊吊在胸前，用一个可以调节的东西固定住，胳膊肘上有个写了刻度的圆形转盘。
他披着外套，低头研究着转盘上的刻度：“我刚才还以为你和刘老师一块儿走的。”
“化学课默写。”邵清说。“不想回去。”
“又默写，天天默……”
祁灼小声抱怨一句。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急诊附近基本没有完整的人，一个个头上罩着网兜，看上去特别血腥。
几个小孩儿一直在哭，旁边有个护士扎了好几次针都没扎准，跟家属吵起来了。
医院里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在这儿总能看见各种各样的病痛，有时候都想不到原来人还有这种伤法儿。
每个人遭受着不同的痛苦，不知情愿与否地活着然后等待同一个结局。
祁灼忽然说：“你也那么想过吗？跟世界没有联系。”
邵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心智还不成熟的时候肯定想过，但后来迷茫着迷茫着又想开了。
活着就都要死，不急。
“每个记得我的人都是我和世界的联系。”邵清说。
祁灼往椅背上一靠，看了他一眼说：“那我会永远记得你。”
邵清只是点点头。
祁灼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把摄像头对准前面的人群。
邵清看了看他。
“看着。”祁灼把手机伸到他面前，屏幕上是一堆站着坐着或躺着的憔悴病人。
手机慢慢移动，把周围的景象都收进视频。
画面忽然一转，变成前置摄像头，邵清和祁灼两张脸出现在屏幕上。
邵清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祁灼把镜头一侧，对准他。
邵清疑惑地看看手机，又看了看祁灼。
什么毛病。
祁灼没说话，凑过去，让两张脸都出现在镜头里。
屏幕里，邵清眼镜片反光，表情很是茫然，旁边的祁灼也没有笑，两个人面无表情地对着手机，跟神经病似的。
祁灼终于点了结束键，他放下手机笑了笑说：“以后我要是失忆或者老年痴呆了，就看这个视频，就能想起来你，想起来今天。”
居然还是个可行的办法。
“给我发过来吧。”邵清拿出手机。
“你再录一个。”祁灼说，“录个不一样的。”
邵清想了片刻，打开录像，他先把摄像头对准医院墙壁上的电子表，用两指放大屏幕，让表上的内容充满整个画面。
放大后的图像有点儿模糊，还是能看清用红色灯管拼成的年份日期和时间。
之后和祁灼一样，转成前置摄像对着两张大脸录了十几秒钟。
学校里，唐棠的事没大肆宣扬，但经过早上几个目击人学生一传，事情就开始不可控发展了。
“哎大吊，听说你们班那个谁拽着跳楼那个僵持了半个小时，一直到警察来是吗？”一个外班男生扒着门框问。
“谁他妈说的？”方烨一脸匪夷所思，“有病就治没病上课去！”
门外还有好几个往里望的，方烨起身把后门关上，拧上锁。
外面那个男生不依不饶地喊：“等会儿！方大吊，□□哥，□□□□！”
方烨捂了捂耳朵：“我，操！”
他脑门上肿了一个通红的横条——早上撞的。
旁边，姬浩轩笑得直拍桌子：“□□□□，这个称呼太可爱了。你他妈就一愤怒的天线宝宝。”
“信不信我抽你？”方烨挡住脑门。
“信，我什么时候不信了？”姬浩轩放肆地笑着，“别生气啊，气也别朝我撒。”
这时，已经上锁的后门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使劲推了好几下，咣当咣当的响。
方烨坐着转身，忍无可忍地朝门劈了一脚：“别你妈推了！”
外面安静了两秒，那人改成敲门了。
方烨“……”
外面传来祁灼的声音：“我，你爹，开门。”
方烨轻轻“操”了一声把门打开。
祁灼吊着一只胳膊进来，邵清跟在他后面，手里邻了一兜药和x光片。
回来的时候祁灼爸爸说他带去警局容易忘带回来，就让祁灼直接带去学校了。
“气性太大容易猝死。”祁灼说，他一抬头，看清了方烨的全貌和他脑门上一条红，“你变异了？”
“我他妈撞变形了！”方烨翻个白眼往椅子上一座。
姬浩轩笑着说：“外班现在说你踩着风火轮飞到天台把人给拽了半个小时，一直到消防员铺好垫子才松手。”
“后来胳膊纳米粉末性骨折了。”方烨补充道。
“我那么牛逼怎么不把她拉上来？”祁灼问。
“胳膊怎么样了？”姬浩轩转向邵清，“拍的片子给我看看呗。”
祁灼用仅存的一直手把x光片抽出来，跟将军铺地图似的铺在桌上。
姬浩轩眯眼看了半天：“脱臼能看出来……哪折了？”
“这儿。”祁灼指着片子上肘关节旁边一个白条。
“啊？”姬浩轩看得鼻子都快贴在桌上了。
邵清都看不下去了，用笔尾圈了一下骨片的位置。
“哦哦哦。”姬浩轩终于看到了，我还以为本来就长那样的呢。”
方烨嘲笑了他一声，忽然想到什么：那你元旦联欢是不是排不了节目了？”
“什么节目？”祁灼茫然地问。
“之前不是说排小合唱然后你弹吉他么。”方烨说。
“哦对，我都忘了。”祁灼说，“那你们就用伴奏吧，吉他声音太小。”
方烨点点头，拿出一张纸递给他：“班服后面的字，投票选一个。”
纸上写了几个四字词语，“不负韶华”“文武双全”……每个后面都画了正字。
祁灼在票数最多的——“一班牛逼”后面画了一道。
“邵清呢？”方烨问，“就差你们俩了。”
祁灼回头一看，邵清已经回到座位上整理上午发的卷子了。
“过来选班服。”祁灼朝他喊了一句。
“随便。”邵清数着卷子没抬头，“和你选一样的。”
祁灼叼了叼笔，在“一班牛逼”后面又画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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