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拜恩雅
在第一轮比赛正式结束的第二天, 一场大雪覆盖了荆棘星百分之二十的陆地，帝国军事学院这里更是重灾区, 清理积雪的机器人都不够用了, 帝国军事学院的院长琢磨了一下，觉得不用白不用，于是凡是还没走的客人们, 都接到了义务扫雪的命令。
……
当天就走的队伍是少数, 多数人都打算待一两天再离开，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大雪干扰了雷达, 民用飞船虽然没受影响, 但地面上的悬浮车们全部瘫痪, 离学院最近的停泊港口也有二百八十公里那么远, 没了悬浮车的支持, 人们简直寸步难行。
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姜昱也跟着其他人一起过去扫雪了，但他们刚扫到一半, 新一轮暴雪又下了下来, 大家见怪不怪地抬起头, 很有经验地看了一会儿阴沉沉的乌云, 然后转身排队交工具，又躲回宿舍去了。
别人回去就能安逸地休息，姜昱他们却没这么好的机会, 谁让他们住在酒店呢, 现在天气这么差劲, 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 校方临时给他们开了一间没人的宿舍, 他们五个就这样挤在一间二人间里。
校方的意思是，如果到了晚上雪还不停，再给他们想别的办法。
……
宿舍里面四季如春，宿舍外面鹅毛大的雪花打着猛烈的旋儿攻击窗户，窗缝里传来非常微小的呼啸声，姜昱毫不怀疑，这时候他要是出门，能直接被卷到天上去。
他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暴风雪，虽说他长大的地方根本没有冬季，但书本上、影像里总是会有关于冬天的描写，无一例外，那些雪景都是非常美好的，哪像这里，仿佛这些雪会吃人一样。
霍薇兰死亡以后就不再发光了，它冷却下去，自然而然就带走了其他星星上的火热与温暖，六大主星因为附近有新生恒星，所以又恢复了生机，更多的星星则是跟着霍薇兰一起冷却下去，从此失去了诞生生命的希望。
帝国探索队不止一次在这个星系里发现了不知名生物的遗骸，有的特别弱小，生命大概只能维持一天，有的则诞生出了简单的智慧，如果给它们一段时间的话，或许它们也能创造出灿烂的文明。
从帝国创立那天开始，帝国探索队就一直向外勘探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们把生命都贡献给了探索，不过截至目前，帝国对霍薇兰星云团的探索程度才刚刚达到百分之五。而在这百分之五里，帝国发现了大约六百多种不同生物的痕迹，有些还保留骸骨，有些就只是残留的基因碎片了，这些都是和恶劣环境对抗输了的种族，每一个都让帝国人感到唏嘘。
如果说一开始帝国人还会骄傲的话，后来他们就只剩下沉默了，剩者为王没错，但谁又能保证今日的冠冕不会变成明日的遗冢呢，到时候也会有另一个种族捡起他们风化的骨头，带着满腹疑问将他们收容到历史标本当中。
所以说，没经历过的人们真的无法想象三百年前的盛况，哈波塔是帝国唯一发现的还活着的种族，帝国人真的非常纳闷，他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没发现活着的文明时，大家都盼着能发现一个；现在真的发现一个了，大家又开始警惕这个种族会不会给帝国带来危险。
这种复杂又现实的心情，还真是让人难以言明。
……
宇宙太大，姜昱太小，同时他也不是一个喜欢深挖过往的人，反正发生过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探寻也不可能改变它们了。
此时此刻姜昱站在窗前，是因为他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这很奇怪，因为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看到雪，第一次就是去看极光的时候，那时候虽然满地都是雪，但天空里并没有飘雪花。
姜昱歪着脑袋回忆，难道是他以前看动画片的时候，看到过差不多的场景？
好像也不是，动画片里的雪景都是温柔的，像窗外这种情况只可能发生在恐怖片里，而姜昱胆小，他是绝对不会看恐怖片的。
……
姜昱顿了顿，突然闭上眼睛，开始释放自己的精神力。
精神力是个好东西，自从用习惯了，他几乎做什么都要用自己的精神力，还是艾略特制止了他，免得他以后变成一个连胳膊都不愿意抬的懒蛋。
……
活跃的精神力可以刺激人们的大脑，让大脑变得更加清晰，姜昱试图用这种办法找回关于雪景的回忆，他闭着眼、眉头微微皱起，在一团乱麻般的脑海深处，还真模模糊糊感觉到了什么。
“2045年……特大暴雪引发山麓雪崩……国家工作组展开紧急救援……十三人死亡……二人重伤……其中一名未成年人已转到第三十三野……提醒，如有需求请联系当地大……”
这些断断续续的回忆仿佛老旧的收音机，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的，而姜昱在想起这些声音以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他的心跳加快，呼吸也不受控地急促了一些，他的身体并不难受，但他的精神总觉得不应该再探寻下去了，直觉告诉他如果继续回忆的话，会发生一些很严重的事情。
直觉是这样说的，但姜昱没有听直觉的话，他皱着眉还想继续往下回忆，但就在这个时候，萨缪尔突然走过来问了他一句：“殿下，你在干什么？”
姜昱倏地睁眼，他睁大双眼看着萨缪尔，把萨缪尔看得心都突突了一下。
他不理解地问：“殿下，怎么了？”
姜昱：“……”
眨巴眨巴眼睛，姜昱也迟疑了一下，他没有忘记刚刚想起来的事，但那种急迫又吓人的感觉已经飞速褪去，就算他再回忆那段莫名其妙的话，他也没有太激动的感觉了，仿佛那就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录音，或许他是无意中从哪里听到了这番话。
摸摸自己的脸，姜昱摇摇头：“没事。”
如果是提摩西，他肯定会追问姜昱，但萨缪尔听到这两个字，微微一顿之后，他还真就接受了这个回答。
萨缪尔说：“气象观察局说这场暴雪要持续两天，现在外面已经关闭民生活动了，悬浮车的信号站也全部停摆了，菲利普和帝国军事学院商量了一会儿，学院给咱们安排到了教师公寓那边，教师公寓的房间更大、更安静，安保措施也更好，学生们没有进去的权限。”
对姜昱来说住哪都一样，于是姜昱乖乖地哦了一声，他问萨缪尔：“现在就走吗？”
说完，他看看这间宿舍，除了沈问风坐在床边刷智脑，其余人都不在房间里。
姜昱又问：“其他人去哪了？”
萨缪尔：“提提和菲利普一起去找学校工作人员了，西昂被别人的领队邀请过去坐坐，格温多琳去找她的老同学叙旧了，我本来跟着提提，但他让我回来带你们两个去新住处。”
姜昱：“……”
萨缪尔这个说法，总让姜昱感觉自己仿佛碍了他的事。
还有，格温多琳居然还会叙旧的吗？这得是关系多好的老同学啊。
姜昱突然升起一点危机感，之前他都没注意过帝国军事学院其实是格温多琳的第一志愿，她是被迫转学的，该不会回到这里以后，她就又想转回来了吧。
天天待一起的时候也没看见姜昱对格温多琳有多少优待，但一发现格温多琳可能会抛弃他们跑开，姜昱就警惕起来了，但他又不想被人发现自己这么小气，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姜昱：“哇，琳琳在这里还有好朋友啊~真好，我也想认识认识这个人，这人男的女的？性格很好还是成绩很好？肯定不是长相或者背景很好，毕竟没人能在这两样上比得过我。”
偏过眼睛，姜昱自言自语地说完最后一句，然后又带着一脸纯真的笑容看向萨缪尔：“这个老同学住在哪个宿舍，我能不能也去见见她？”
萨缪尔：“…………”
是他的错觉么，怎么感觉殿下突然茶起来了。
萨缪尔没带姜昱去找格温多琳，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压根不知道格温多琳在哪个地方，他又没问过具体地址。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两个小时以后，格温多琳也回来了。
正好到了午饭时间，姜昱坐在餐桌边上，小眼神一个劲地瞥向格温多琳，但他也不问，就是用这种仿佛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她。
格温多琳：“……”
不懂发生了什么。
等到午饭结束，大家一起坐着消食的时候，提摩西说道：“我之前上楼的时候碰上了奥古斯坦，他还主动对我打了招呼，我跟他聊了聊，原来他们队从联赛开始之前就已经住到这边来了，据说这是优等生的待遇，帝国军事学院一直都是这么安排的。”
闻言，大家看向格温多琳，后者点了点头：“他没说谎，在帝国军事学院就是谁强谁有理，所有优待都往最厉害的学生身上倾斜，耿元诚连老教授都不放在眼里，学校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姜昱：“真过分。”
刚刚看向格温多琳的众人，又扭过头来看向姜昱。
姜昱保持着打抱不平的表情：“没法做到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帝国军事学院迟早要完！”
一片安静当中，西昂开口了：“奥拉维尔，皇家军事学院也是这样的。”
姜昱一愣。
西昂：“不然你以为你在学校里的私人训练场是哪来的，正因为学校愿意给优等生优待，你才能安安静静地接受训练。”
姜昱张了张口：“但、但我没有那么厉害吧。”
所以他才以为私人训练场是申请了就能有的。
西昂一脸平静地看向他：“你当然没有，但我有，你用的是我的私人训练场。”
姜昱：“…………”
另外几个人不忍直视地偏过头去，过了一会儿他们才重新说起来。
萨缪尔：“第一轮比赛里面耿元诚他们基本上没碰到太难的对手，每一场他们都控制在十分钟之内结束战斗，现在他们夺冠的呼声越来越高了。”
好不容易起来的话题，结果萨缪尔说完以后，全场更安静了。
因为他们想起来了自家投进去的六百多万，格温多琳是“六百”，他们四个人加一起才是那个“多万”。
……
这几天他们也复盘过耿元诚小队的表现，得出的结论是，真强，真特么强。
难怪那个朱利安年纪轻轻就能拿两百万年薪了，实在是人家值得。
西昂这些日子都没怎么休息过，就是在研究克制他们的战术，而今天格温多琳又给大家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我想我们不应该只警惕耿元诚的小队，最后晋级的这六十个队伍里面，有十二个都是帝国军事学院的人，根据我打听的消息，他们准备用托举战术。”
提摩西：“什么是托举战术？”
沈问风：“笨，就是其他队都不争名次了，只一心一意把耿元诚的队伍托成冠军。”
提摩西反应一秒，顿时炸了：“凭什么？！这也太阴险了，这是明晃晃地使诈啊！”
沈问风耸肩，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也觉得对方很过分，可说实话，既然这战术都有自己的名字了，那就说明耿元诚他们不是第一个用的，过去也有人用过，而且没人能说他们是犯规。
其他人都在皱眉思考怎么应对这样臭不要脸的战术，姜昱则是愣了愣，他从提摩西身边起身，然后自然地坐到了格温多琳身边，房间里没那么多椅子，所以他们是坐在地毯上的，姜昱熟练地盘着腿，然后小声问格温多琳：“你上午出去，就是去打听这些了？”
格温多琳看了看姜昱的脸色，看不出他究竟什么意思，默了默，格温多琳点点头：“正好下雪，没什么事，大家也都在，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姜昱有点心虚，他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羞愧。
他都没注意到他居然也变得和艾略特一样小心眼了，羞愧完毕，他又担心地看向格温多琳：“但你的同学们不是都知道你已经不是帝国军事学院的学生了吗，你这么明显地回去打听，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格温多琳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姜昱是没注意过格温多琳又回到老学校了，但其他人没他这么心大，然而就算其他人注意到了，也没人要求过格温多琳主动去做这个间谍，究其原因就是和姜昱想得一样，他们都怕被识破以后，会给格温多琳带来麻烦。
格温多琳也不是一个爱笑的人，见她突然笑了，姜昱心里更加忐忑，但下一秒，格温多琳对姜昱说：“不用担心，我认识的那群人都比较蠢，他们根本看不出来我是回去打听消息的，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就不像一个有心机的人，所以没人想得起来要警惕我。”
姜昱：“……”
格温多琳脸上还带着一点笑，她的语气虽然不显、但也流露出了一点淡淡的霸气，姜昱呆呆地看着她，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一样，姜昱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往外涌，但最后他只目瞪口呆地说了一句：“琳琳，你好像我妈妈啊。”
格温多琳一愣，转瞬，她居然接受了这个说法，她想了想，还对姜昱说：“辛妮德阁下的成就无人能比，但我也不用和她比，每一代都有每一代的特色，她是艾略特一世的荆棘鸟，这个称号没人能夺走，而我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称号，比如——奥拉维尔一世的拜恩雅？”
拜恩雅是斐柔民族古代传说当中的一只鸟，据说可以听到全世界的声音，传说中拜恩雅体型非常娇小，不过近代有学者研究说，拜恩雅其实就是凯珀尔，因为在古代只有凯珀尔的精神力可以覆盖到很远的地方，再结合“听到”这个说法，基本就是覆盖精神网没跑了。
姜昱：“…………”
他又开始反应迟钝了，因为他总觉得这话不像是格温多琳能说出来的，他发愣的时候，沈问风那顺风耳动了动，他立刻抛弃那边的热烈讨论，然后一屁股坐到了他俩中间。
沈问风：“什么什么？奥拉维尔一世的什么？你们这就开始想以后的称号了，而且还不带我？？”
说完，不等其他人回答，沈问风先着急地喊道：“先说好，智慧之书这个称号是我的，我定了，谁都不许跟我抢！”
“……”
提摩西吐槽道：“这么幼稚的称号没人跟你抢，什么年代了啊，还智慧之书，恕我直言，能想出这个称号来，就说明你和智慧两个字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沈问风：“……”
萨缪尔噗地笑出声，他对提摩西说：“提提，你可以用奥拉维尔一世之鞭这个称号，我已经能想象你以后是怎么批判整个政务院了，说不定哪一天，连奥拉维尔殿下都要被你批评一遍。”
提摩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太难听了。而且我是鞭子，你是什么？”
萨缪尔：“我是蜡烛啊，谁不听话，我烧死他。”
提摩西拧眉，他怎么都看不出来萨缪尔有什么蜡烛的特质，再一联系他给自己起的鞭子称号，提摩西顿时脸都绿了。
他顿时暴起：“萨缪尔·马丁·亨茨！你又犯贱！”
萨缪尔哈哈大笑，紧跟着跳起来逃跑，他明明可以立刻逃脱，但他非要遛着提摩西，跟后者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上。
沈问风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两人，然后他又瞥向对面的西昂：“你想过没有，你以后想要什么称号？你要是没想过的话，我帮你想想？”
西昂：“…………”
首先称号这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上一代当中也只有辛妮德和周伏生有称号，这俩人一个差点颠覆永恒议会、另一个有不败战神的光辉记录，以西昂挑剔的眼光，反正他是看不出来这四个人有哪点像是能做出重大贡献的样子。
其次，他不是随行团的成员，他和姜昱并没有绑在一起。
他以后还有很多可能性，帝国那么大，即使他不在新皇的麾下，他认为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这么想着，他看向另一边的姜昱，姜昱脸已经通红了，别人说的时候不感觉羞耻，但他这个当事人就快被羞耻心烧死了，这都哪跟哪啊，为什么大家都想得这么长远。
拜恩雅、智慧之书——啊啊啊啊啊啊！他的脚趾都快抠出一座伊利亚宫了！
姜昱受不了了，他一头栽进格温多琳的怀里，仿佛当个鸵鸟就能让他感觉好一点。
格温多琳摸着姜昱的头，正在忍笑，那边追逐战的两个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俩停下戳戳姜昱的脑袋，沈问风见状更是不想放过姜昱，他越来越来劲，而且他知识面广，随口就能说出几十个中二晚期的称号来。
终于，姜昱被他念地爆发了，他跳起来，其他人笑得更欢了。
西昂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们玩闹，看着看着，他也笑了一下。
这个团队虽好，但这里没有他的位置。
他的位置……还是要靠自己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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