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金朵朵不理他。
她半缩在水中，肌肉紧绷了起来。
水缸上方探出了胡大将军满面髭须的大脑袋。
“妈的，你还挺能躲！”
他大手一伸，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就将落水鸡仔似的金朵朵提到了他胸前。
金朵朵左手按在他冷硬的盔甲上，对他笑了笑——因为紧张导致笑容犯傻，反而制造出了一种娇憨的效果。
胡大将军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下还冲他笑的女人，不由得晃了下神。
也就是这眨眼的功夫，他脖间忽地一道血流呲出数米远。
胡大将军发出“咯咯”的声响，不可置信地松开金朵朵。
他踉跄地退后几步，捂住破裂的大动脉。但鲜血还是争先恐后地从指间溢出。
金朵朵仍紧紧捏着小刀。
胡大将军太轻视她了，她逃出房的时候就顺走了他房中的一把小刀，一直藏在袖口里。
虽然是第一次杀人，但她时机把握得极准，下手稳准狠。
金朵朵抬头，对面无表情的未央神说：“看，我不需要接助你的力量。”
“我永远不会信仰你。我的愿望，我会靠自己去实现。”
她双眼如同夜幕明星，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看起来娇小稚嫩的少女，此时充满着打动人心的力量感。
这还是未央神第一次被拒绝。
原来被拒绝是件这么愉快的事。他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满足感。
“……就装吧。”未央神嘴上说道。
冥冥之中，这个忽然闯进他的神域的“新娘”，似乎代表了无法预料的、颠覆性的变化。
“吾神未央！吾神未央！”
几个士兵围着胡大将军，但谁都不能止住动脉中喷出来的血。胡大将军嘶哑地喊道：“救我性命！救我性命！我做您的奴仆！子子孙孙都做您的奴仆！”
“好。”
未央神听到自己说，如牵线木偶般伸出食指隔空在胡大将军身上轻点了点。
他的心一沉。
只见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肉重生。
胡大将军跳起来，狂喜道：“我好了！我好了！”
金朵朵此时已经缩成一团躲在水缸后面了，她恶狠狠地瞪着未央神。
他果然很讨厌她！她不愿做他信徒，他就复活胡大将军作为报复。
“天啊！将军好了！”
“未央神真灵验！”
众多人亲眼见证了起死回生的奇迹，一道道信仰之力飞向未央神。一时间神光大盛，未央神的脸庞都被光芒遮掩了。
“我也愿奉未央为神！”
“从现在起，我就是未央神的信徒！”
“吾神未央！吾神未央！”
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比强盛的力量充盈在未央神体内，他无声地大笑。
这些人都疯了吧……
金朵朵趁他们发疯，瞅准了一个方向跑出去。
然而没跑几步，脚下的土地突然变软了？就像果冻似的。她的脚差点陷进去。
她急忙□□，回头一看，那些士兵全都跪在了地上，地面好像扭曲了，她能看到很远处，全都跪着人，索求地向空中的未央神伸出双臂。
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个时空是假的了，因为他们所有人的双臂全都拉长成不可思议的长度，仿佛狂长的树枝，企图抓住空中的未央神。
金朵朵真是密恐都要犯了！
无数的祈愿声急促地汇聚成一波波的潮水，嘈杂地涌入金朵朵脑中，堪比精神攻击，她头痛地捂住双耳，却无济于事。
“喂！”她冲未央神大喊道：“这什么情况，不对劲啊！”
未央神身上神光愈盛，眼看众人手臂已经长到他身边，他却一动不动。
……他也不对劲啊！
金朵朵差不多猜到这个时空是怎么回事了……
“抓住了，哈哈，抓住了。”
众人欢笑着，将未央神从空中拉下：“堕落吧！随我们一起！”
神光逐渐消失，未央神被密密麻麻的橡胶似的长胳膊缠成了一个茧，落入了黑鸦鸦的人群里。
“啧。”
已经扭曲的梦境时空里，悄然多出了一个细长的人影。
这是个有些女气的少年，尖尖的眼角，尖尖的鼻头，尖尖的下巴。腰身极细，身段说不出的婀娜。长发一直垂到了脚踝的位置，从墨色的底里泛出莹莹的绿光。
“还真是越来越弱了啊，未央神。很快就能吃了他吧。”
虺神艳红的分叉的舌头探出，舔了舔唇角。
虺神忽然扬起了诧异的疑问声：“嗯？人类？”
大红婚服的金朵朵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虺神歪了歪脑袋，兴致一下子起来了：“他不是讨厌死人类了吗？竟然允许她进入他的梦？”
以他对未央神的了解，能信任一个人类让她入梦，就等同于爱她爱到深入骨髓了。
多稀奇啊~
未央神爱上了他所厌恶的人类。他真是肚子都要笑破了。
虺神已经盯上未央神好几百年了，耐心都快耗尽了，可始终没能寻到下手的时机。
一开始未央神势力强盛，虺神并没有将他当做吞噬的目标。
后来未央神逐渐衰落，却依然棘手。眼看他就快成功把自己折腾死了，虺神都没能得手。要是最后真让他死成功了，他还吃什么！
他也是趁未央神入梦，特来探探他这个的目标养料的状态。没想到撞见了这个人类少女。
有了变数。那就意味着有了突破点。
虺神满意地看着她，觉得这个小人类怎么看都顺眼极了。
对于未央神的梦来说，金朵朵的出现也是变数，但这梦还是向既定的方向发展了。
未央神被无尽的贪嗔痴欲缠住，一点挣脱的力量都使不出来。五感尽失，他感到自己也变为了这磅礴的浑浊欲，望的一部分。
不，他绝不会让自己变成这幅样貌——他宁愿了结性命，也不想如此肮脏。
可被欲，望异化的感觉是如此真实，神灵内心最深层的恐惧被翻卷了出来……
失明的眼睛忽然捕捉到了一道朦胧的光，令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去。
起初那只是一条细缝，很快细缝扩大，光芒圣洁地洒了下来。
五感回归，他也看到了站在异化的肢躯堆上的金朵朵。
是她拿着那把宰了胡大将军的小刀，连砍带挖，把埋在肢躯下的他刨了出来。
她脸上溅着血，给纯稚的面容增添了攻击性的艳丽。但她身上并没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而是萦绕不散的淡淡的烟熏味。
左脚蹬着一个士兵戴着头盔的脑袋，她垂眸对未央神说：“别躺，你得带我离开这里。”
作为神，从来只有他救别人性命。被救这个概念就从来没有在他脑子里存在过。以至于他对当下的处境感到无比的陌生。
他甚至有那么两秒仰视着她，反应不过来。
“你这血糊糊的样子……”
还算好看。
后半句话含在舌尖，没有说出口。
未央神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
金朵朵皱着眉没听清：“啊？”
她快累死了！
工具就只是这么一把小刀，她可费了老大的劲了。
她破解了这个他从未挣脱改变过的梦，将他从他最厌恶恐惧的结局中拯救了出来。所以噩梦就会结束了。
“现在可以出去了。”
他平静了下心情，说。
金朵朵还没来得及疑惑，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发现自己依然身处在神殿，她的姿势和四周的环境没有一点变化，果然方才那就是未央神的梦境。
和她入梦前一样，未央神并不在附近。
金朵朵摸摸下巴，她算是救了未央神吧？是不是可以挟恩图报了？
在另一神域，与未央神空寂的神域全然不同，仿佛热带雨林般充满了茂盛的植物。
死亡的大树足需十人环抱。虽只剩半截枝干，但长满了苔藓和蕨类，仍是绿茵茵的。
中空的树干里，一个石雕神像也被苔藓布满，甚至看不清样貌。
一条小绿蛇啪嗒掉在了神像脚下，幻化成半人半蛇形，靠在树干内侧。
虺神含着笑意，双臂枕在脑后，不禁乐出了声。
终于叫他捉住了未央神的痛脚，他得好好利用这一点啊。
蛇尾在落满枯叶的地上拍了两下，便生出了一个主意。
“好玩，好玩。”
虺神捂嘴笑弯了眼，心随意动，一道神识注入一片树叶，飞向神域之外。
神庙的后面，未央神从地上捡起了入梦时掉在地上的弑神刀。
随着他折腾自己状态越来越差，噩梦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他本来已经习惯于应对的。
但方才这个噩梦却令他情绪极大地起伏。
他转了转刀。
自裁的氛围被噩梦打了个岔，已经全然消失了。
未央神莫名地烦乱。
以至于他看到走过来的金朵朵时，也没什么好声气：“喂，人。”
金朵朵用食指指了指自己，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在喊我？”
她活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称呼。
“怎么，你不是人吗？”
“是是，没毛病。”
谁让她有求于他呢，忍了。
走到未央神身边时，她看到了他脖子上细细金线般的划痕，也看到了捏着的那把寒气凛然的弑神刀。
她忍不住心中暗叹了一声。
未央神依旧支着一条腿坐在地上，黑着脸：“你进我梦里了。”
这正是她想谈论的话题，金朵朵爽快应道：“嗯。”
“你都看到了。”
金朵朵眨了眨眼：“嗯。”
看到了，然后才救了你啊。
嗯？可是他这根本不是感激的表情嘛，反而像是她欠了他钱似的。
金朵朵有点拿捏不住了：“等等……我看到了什么？”
未央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有杀气！
金朵朵忽地一激灵。醍醐灌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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