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光影（倒v最后一章）

他人的目光同日光融合在一起，仿佛有实质般，沉甸甸压在云晚湾头顶。艰难的说完这句话后，她喉头发涩，藏于袖底的双手悄然攥紧。

        这种目光让她联想到前世，她跟在姜玉衡身边，被各种目光打量的那种感受。

        绝对不是令人愉悦的。

        皇帝的目光在他们几人之间逡巡一阵，倒也没追究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同旁人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云晚湾松了口气。行完礼，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偷偷觑向沈庭书，后者垂着头，神色淡淡，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细碎的日光洒在他的眼睫上，轻轻一眨，日影便一圈圈晕开，勾勒出他的轮廓，金色的、模糊的，有些不真实。

        她向前走了两步，他背着光，面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得清他双唇微微翕动，像是要说些什么。

        “云姑娘。”

        美好的景象忽然被打破，云晚湾有些诧异的回眸，姜玉衡正笑吟吟的望着她：“借一步说话？”

        他穿着月白缎绣银线的袍子，发髻规规矩矩束着，瞧上去温润如玉。如果不是她知道这人的真实面目，恐怕也是要夸一句此人皮相甚好的。

        一想到他顶着这张伪善的脸皮做过的事，云晚湾便一阵毛骨悚然。她自然不可能上前，便隔着几步的距离，对他道：“在这里说便好了。”

        四周若有若无的窥视目光从各个方向投射过来，不适感随着蔓延到身上的视线逐步放大，云晚湾察觉到了，这让她如芒在背。

        姜玉衡没开口，反而往前几步，盯着她的眼眸：“云姑娘似乎很怕我。”

        云晚湾蹙眉：“你想说什么？”

        姜玉衡的视线从她脸上挪移至她身后的沈庭书身上，唇角微弯：“没什么。”

        云晚湾转身要走。

        姜玉衡迅速跟上她，落后她半步，用温润的话语说出咄咄逼人的话：“只是我有一疑问，云姑娘想方设法，究竟是为了我的侍卫，还是……为了我呢？”

        云晚湾脚步一滞，被他无凭无据的话语惹出些荒诞感来：“殿下何意？”

        “云姑娘不觉得，你出现在我身边的次数过多了吗。”他放低了声音，继续道，“沈三的身契还在我手上……云姑娘好生想想。”

        云晚湾有些厌恶地躲开他的靠近，正欲反驳，他却已经离去了。没走出几步，又道：“云姑娘说要为我祈福的，可莫要忘了。”

        他的音量控制的正好，既能让周围几人听个大概，又不至于人尽皆知。留出些传播的空间，反而多出几分朦胧不清的暧昧感来。

        经过方才那一遭，二人的关系颇为耐人揣摩，姜玉衡又说出如此一遭话，未免愈发引人深思起来。

        贵女们看向云晚湾的眼神逐渐不对劲了，更有甚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谁人不知二皇子是有未娶进门的王妃的？

        云晚湾解释的话没说出口，正要追上去询问，便看见不远处一位贵女正看向她，似乎与同伴在说些什么。尽管知道她们或许说的不是她，但她还是心中一刺。

        云晚湾抿抿唇，不再看他们，而是看向几步之外，垂首而立，瞧上去温顺的沈庭书。

        自己想将沈庭书留在身边，当真是因为姜玉衡吗？

        不是的，不会是的。她心中很清楚这个答案。

        姜玉衡忽然找上她，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想必是他所掌控的一些事情出了意外，而自己是挽救的契机，所以他才上门来的。

        为了接近他？怎会。

        无稽之谈罢了。

        可是她又为什么想将沈庭书留在身边呢？当真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吗？

        可总是他在保护自己，不求回报的。

        她这般想着，沈庭书若有所感般，抬眸。

        刚才的温顺仿佛是错觉，他漆黑狭长的眸与她的对上，像夜里短暂停息的海面，用假象的平静，引诱人乘船深入，等到恰当的时机，等风攒出惊涛骇浪，攒出漩涡，再咆哮起来，将海中心的人卷入、吞并，淹没在咸涩的、沸腾的深水里。

        云晚湾觉得此时自己就是那个处在海中心的人。

        然而她从沈庭书的眼中品出一些绵长的哀伤来，一闪而过，刻意捕捉时，却找不到哪怕分毫的痕迹。

        云晚湾像是被蛊惑般，向他伸出一只手：“过来吗？”

        沈庭书抬脚，迟迟没有落下，斟酌道：“小姐，我其实是贱籍。”

        这是他第一次尊称她“小姐”。

        云晚湾没有收回手，只是看着他。她眼神澄澈如水，抚平一切波纹。

        他们周围，有许多目光，探究的、好奇的、叵测的、不怀好意的，只有她的目光是不含杂质的，温柔的。

        他眼底剧烈的颤了颤，背着光，她看不见。

        云晚湾轻轻叹息一声，收回手，没强求。

        她强求不得。

        她转过身，目光在园中逡巡一阵，发现日晷晷针已近正午，便盘算着，等简蕙兰回来，便一同去赴宴。

        走了几步，云晚湾脚下忽然多了一团黑影。影子小小一团，行走之间，和她的若即若离。

        喜桐还在远处等她说完话，不会是喜桐的影子；这个影长也不会是女子的影子。

        有风徐徐而来，将影子主人的高辫吹起几缕。

        云晚湾便知这是谁了。

        她望着那团影子，心底有些发涩，又有些说不出的丝丝甜意。

        总之，沈庭书跟上来了。

        这场宴会，云晚湾用食用的有些艰涩。

        任谁顶着各种各样的目光用餐，恐怕都不会很愉悦的。

        所幸她坐在一众熟人之间，简蕙兰还时不时帮她挡住一些目光，倒也用了一些菜品，不至于滴水未进。

        说到简蕙兰，云晚湾低着头吃完最后一口水晶蹄髓，悄声问她：“开宴前你作什么去了？怎么险些来迟？”

        简蕙兰咽下最后一口乳鸽嫩翅：“遇、遇到个、熟人，无事。”

        她悄悄用筷子尖尖指指斜对座的姜玉衡：“你、你俩怎么回事？”

        云晚湾看向她指的方向，姜玉衡正笑吟吟的颔首。面前的珍馐顿时不香了，她顿时有些吃不下了。

        她挪开视线，摇摇头，说无碍。

        简蕙兰没有再追问。

        又过了一阵，宫女们呈上精巧的点心，舞姬随着侍从的退下潮水般涌上来，衣袖翻卷，摇曳生香。

        她们舞动的身姿恰好可以能够遮住其他人看向云晚湾的视线，云晚湾松了一口气，低头小口小口的吃着点心。

        因而她没注意，姜玉衡含笑望着她，随手招来宫女，宫女应声“是”，没一会儿，云晚湾面前多了一盏同样的流心酥。

        宫女放下点心，便要离去，云晚湾心中疑惑，叫住她：“这是谁送过来的？”

        宫女唯唯诺诺，不敢出声，眼神不住往对面瞟。

        对面坐着的，只有姜玉衡一人她认识。

        云晚湾看着玲珑可爱的糕点，忽然一阵恶寒，再也不愿意吃上哪怕一口。

        这人到底在规划些什么，到底要做些什么？

        云晚湾看不懂他，也不想去看懂他。

        无聊之下，她只好聚精会神看眼前舞姬的表演。

        香风荡漾，明眸善睐，赏心悦目。她看了一会儿，竟也品出些乐趣来。

        高台上，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一身明黄的帝王忽然拍了拍手，舞姬们依次潮水般褪去。

        云晚湾猜想，是要宣布她父亲与九璋公主之事了。

        帝王不怒自威，在一片静谧中，开口道：“大将军英勇无匹……”

        宫殿的空旷结构令他的声音辽长而威严，云晚湾直起腰杆，听到他先是颂扬了一遍自己父亲的功绩，旋即语调一转，朗声笑了笑：“……特将九璋公主许配大将军云戟。”

        回音不绝。殿中先是安静了一阵，旋即帝王摆摆手，云戟与九璋公主离座，上前双双领了旨。

        皇帝道：“恭喜爱卿，恭喜皇妹。”

        道贺声便以此传开来。

        云晚湾看着两人，心中有些惆怅。

        总之，这桩婚事是定下了。

        姜玉衡道贺完，端着茶盏向她致意。她没看向他，他倒也不急，很有耐心般抬着手，等着她看向自己。

        没一会儿，两人果然视线相对。瞥见她躲闪的动作，姜玉衡笑弯的眼眸，眸色却阴沉了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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