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江择言是从医院回家后才知道孟志东去世的消息,他给孟轻依打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可是听筒里只有机械的女声告诉他,“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直到她温润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的那一刻,江择言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情。
“还好。”她尽量说得轻巧,艰难地勾了勾嘴角,接着说道,“听说你集训回来了,很辛苦吧?”
“还好。”他说得不经意。
空气被振动着,不知是风声还是他的呼吸声,然后他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我在你家楼下,你要下来吗?”
孟轻依拿着手机,走到窗前,看着不远处路灯下的伫立的男生,他穿了一件灰色的羽绒服,蓬松的衣服遮不住他腰背的挺拔。
侧锋的下颌被暖黄色的光勾勒出明亮的边线,从唇间吐出的雾气与光线交汇,雪花在这朦胧间飞舞,最后落在了他利落的短发和宽展的肩膀上。
这样的江择言是不容人拒绝的,起码是孟轻依拒绝不了的。
她说,“好。”
放下手机,她在窗前多停留了一刻后才向外走去,却不小心踢翻了刚刚翻画册时拿出的那个原本同样被藏在床下的纸箱。
箱子被她踢翻倒地的那一瞬,落盖在上面的那一层薄灰,无助地在空中飞舞着,像是想极力地快速找到一处新的栖息地。
藏在里面很少见光的东西也都跑了出来,然而那并不是一些什么贵重的东西。
一串红桃稞的钥匙扣,两根棒棒糖,一截粉笔,写着两种笔迹的生物习题卷纸和一张四人合影。
只是这张合影的中间有一道很深的折痕,顺着那道痕迹不展开,而是直接将照片折叠后拿起,看到的就是孟轻依和江择言的合影。
她与他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合影。
照片里她身姿倾斜,他挺拔傲立。
孟轻依记得很清楚,那天她站在他身边紧张至极的心情,在摄影师喊3,2,1后,她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向他靠近了那么一点点。
这么看来原来不只一点点。
曾以为暗恋是小心翼翼的不留痕迹,却不经意间留下了太多证据。
孟轻依蹲下身子,把东西重新装进箱子,手掌下意识地将盖子的浮灰抹去,然后又把箱子藏进了不容易再被发现的,不透亮的角落里。
穿好衣服走下楼,她站在没有光的夜色中,江择言披光带雪地向她走来。
在孟轻依的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站在原地,看着她喜欢的男孩儿一步又一步的向她走近。
一步。
两步。
三步。
四步。
五步。
还有最后一步时,他的手机铃声划破了静谧的雪夜,底色的白渗出了微弱的红。
他将手机举耳边,语气是佯装地不耐烦,脸上也带着细微的笑意,“又怎么了大小姐?”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欣然的答应着,“好,我一会儿过去。”
孟轻依的鼻尖被低温的风雪吹拂地发红,她低下头抽吸着鼻翼,很久后一股暖流在鼻腔里流过,她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见江择言收起了手机,孟轻依才抬起头,看着他笑着说道,“你如果忙的话就去忙吧,我没事。”
雪花还在纷纷扬扬乱无章法的飘着,漆黑的夜反着耀眼的白。
“好,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他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大雪飞扬,嘴里像是读诗一样的低沉嗓音,“上去吧,冷。”
“嗯。”孟轻依点了点头,在看他转身前自己先背过了身离去。
棉靴的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雪在控诉着自己的疼痛。
孟轻依走了没几步后回头叫住了刚要离开的男孩,寒冷的雪夜,她的声音显得更加炽烈。
“江择言。”
“嗯?”
我喜欢你。
明明知道得不到,却不知为何还会殷切渴望地想得到。
是妄想吗?
是执念吗?
好像都不是。
他们的目光穿过皑皑飞雪中寻找着可以碰撞在一起的机会。
江择言突然皱了皱眉间,然后问道,“叫我怎么不说话啊?”
哦,原来是我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却还是没能真的开口对你表明心意。
好在只有我的心听见了。
孟轻依嫣然一笑,她侧过头说道,“没什么,想告诉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他抬了抬眉梢算是回应。
他们几乎同时转身,背向而行,雪也突然变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一瞬间覆盖住了刚刚被留下的脚印。
在江择言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雪前,孟轻依又转回了头,雪花触碰到她的脸颊,融化成了一道水痕。
她对着夜色那个道身影柔声呢喃,“还有……再见了,江择言。”
回到家后,孟轻依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电视机。
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身影徜徉在午后的巴黎街头,落日黄昏的塞纳河上,他们迎风立在船头,听着彼此平静地自嘲式的讲述。
孟轻依想起了不久前的某个傍晚,在余晖下,她和江择言说她想画他,他没有听懂她隐藏着的含义。
他说,随她。说得那么漫不经心。
十五岁那年,在没有阳光的一天,她看见了清冷恣意的他,只是一眼,他成了她画中最明亮的光线。
从此心乱了阵脚,一切随他。
如果回忆不涉及到过去,此刻该有多么美好。
电影的情节开始变得动人,当celine拿起那把木吉他开始弹唱那首关于waltz的歌谣时。
何莉从卫生间里洗完澡出来走到她的身边看到了她在无声地流着眼泪,出于母亲的担忧她问道,“安安,怎么了?还哭了?”
孟轻依并没意识自己在流泪,听到何莉的询问,她抬手抚摸着脸颊,早已满是泪水,她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什么,电影感人而已。”
何莉摸了摸她的柔发,不知不觉间她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孟轻依承着母亲的手掌,慢慢地依偎在她的怀里。
电视屏幕上开始滚动着字幕,她哑着声音说道,“妈妈我们回南锦吧。”
何莉拍打着她肩膀的手定住了那么一秒,然后又落下,她知道孟轻依说出这句话就是代表着决定。
早在丈夫得病的那一刻,他们的女儿就长大了,从确定孟志东的治疗方案,到决定卖房卖车再到后来她自己的复读的事情,这一切都是由孟轻依做出最后抉择。
一个女性再强大,她瘦弱的肩膀或许不足以让她始终挺立着腰背扛着一片压下来的天,但两个单薄的肩膀并在一起如甲光向日,可抵万敌。
何莉以为是自己下午说要离开这个城市话影响了她,可最后她还是答应了孟轻依。
回到房间后孟轻依迟迟没能入睡,面前那封实验中学的引荐信终于到了它派上用场的这一天。
而对于孟轻依而言,父亲的离开并不是她想逃离这座城市的原因,是这座城市没有让她想留下来的理由了。
一月中旬的冬天,下了一场小雨,一列高铁北上而行,车窗外,远方的山被雾霭亲吻,雨丝打在车窗上,留下了风拭不去的泪痕。
这一幕映射在手机里似一幅凝重的画作。
孟轻依看了许久后倒是觉得仿佛看到了一个无法言语的故事,她把图片分享到了空间里,配文写到:“歧路有别,愿繁花似锦前再相见。”
从此她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温居,去到了南锦,断了和西港的一切联系。
一月末,农历春节,何家团圆饭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就连孟未扬都没有平日的活泼,孟轻依话也变少了许多,大抵是因为餐桌上少了一个一本正经说笑话的人。
零点前,电视机演着独角戏,长辈在包饺子,孟轻依的哥哥和姐姐都躲在房间里和自己的另一半聊天。
她抱着孟未扬坐在窗户前看楼下的小孩放烟花。
“姐姐,烟花好漂亮啊。”
“嗯,好漂亮啊。”
“姐姐有新年愿望吗?”
“你有吗?”
“有啊,我希望下次回西港时可以再见到择言哥哥和梭哈,姐姐你呢?”
“我希望和他再看一次日落。”
即使离开,江择言,我还是喜欢你,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做你身边的第三种女孩。
因为我是孟轻依,只在你面前胆怯的孟轻依。
曾暗恋你喜欢你,
我眼里藏不住爱意。
他知道她知道,
只有你不知。
二月底,冬昼尚短,玻璃上还接着霜花,白雪依旧打灯。
农民开始准备新的一年的播种,这一年的只要为了在盛夏有个收成的准高考生不论结果好坏,也都开始“开犁垦地”。
启航中学高三十班,萧雨站在讲台上简单宣布了孟轻依转学的消息,只是没有说她到底去了那里。
孟轻依在离开西港以前见了萧雨一面交给了她三样物品。
一是给何婷的一封信,信的最后她说,“希望再次久别重逢时,你还会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二是给江奶奶的补习费,萧雨送到江家时,老人家没有推脱直接收了下来。
三是曾经属于她的那枚校牌,萧雨把它放在了她原本的座位上——十班的那个风喜欢停留的角落里。
孟轻依离开后,又剩江择言自己坐在那里,听说后来他说服了江家二老,真的拒绝了保送。
三月,西港市某艺术展厅里挂着一幅人物肖像,简介里写着这样一段话:喜欢,也遗憾,也值得,不求窥见天光,只愿别来无恙。
作者署名:allin。
六月,高考结束后的那天,江择言在孟轻依写了一条留言,“愿你得到你想要的。”
过好久,他都没能收到她的回应。
他不知道是,孟轻依早就弃用了添加过他为好友的这个账号。
直到多年后,她为了找孟未扬小时候的一张相片而再次登录时,他的话才被她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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