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忆
四年前的施州。
清水一中是施州最好的高中，自然也是风纪要求最严格的一所学校。不许早恋、不许吸烟、不许打架是三大铁律，如果违反了这三条纪律，势必是要吃个处分的。
品学兼优的林一枝却在违纪的边缘试探。
因为，十七岁的叶将离真的太好看了，像一缕春日的阳光，又像是草原上掠过的微风。声音温柔，形貌昳丽，这样的男孩子在高中一直都是很受欢迎的。
可林一枝也不差呀。
高中的第一节课上，照例又是自我介绍。林一枝撑着下巴几乎快要睡着了，她对人际交往一向是兴致缺缺。直到一个少年走上了讲台，他的身形挺拔，如同一枝修竹。
林一枝无精打采的眸子一下了亮了起来，坐直了几分，看向那人。少年的笑容温柔，无端地让林一枝想起了秋天的太阳，山间的雾岚，总之一种奇怪的情绪瞬间击中了她的心。
原来他叫叶将离。她把这个名字在心里咀嚼了几遍，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微笑，倒让同桌的男生看得呆了。
林一枝不常笑，眼神总是冷冷的，身上带着冰雪的气息。可她一双眼睛偏生又生得好，一笑起来就让人非常惊艳。
讲台上的叶将离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又或许是目光恰好转到了窗边，一下子就和她的眼神对上了，两个人都是含笑的，犹如初春的时候，两只新开的桃花，触碰到了彼此的花枝。
大地飞花，你就在眼前。
彼时，叶将离还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叫什么，但是那个笑容足以让他永生难忘。这是他们的初见，假如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一切也能算得上是美好。
夏天是个多雨的季节。
到了夜里，雨下得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上，屋后的芭蕉被雨水撞得歪七竖八，一片硕大的芭蕉叶终于承载不了雨水的重量，拦腰折断了，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厨房里的男人被这响动惊了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他面前的女人容貌清隽，脸色却十分憔悴，正低着头沉思，冷不丁被男人的动作吓了一跳，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女人想了片刻，才掏出手机来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手机那头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没有接听电话。
但是女人知道对方肯定还没有睡觉，这个时候才九点，她从来不会睡那么早。
“喂”电话那头的是个清脆的女声，听起来是个年轻女孩，语气硬邦邦地问，“请问有事吗？”
“你明天回家一趟。”女人有点不耐烦，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一眼，还是努力压抑着情绪。
“我不想回去。”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才平静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切断了通话。
女人脸上的怒气已然压抑不住了，她气冲冲地把手机摔在灶台上，瞪了男人一眼：“看你教的好女儿。”
男人讨好地笑了一笑，耐心地哄着女人，窗外风声大作，大雨倾盆。
最终林一枝还是没有回去。
这场雨接连下了三天，整个施州都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大雨的世界里，地面上的雨水汇成无数条溪流，在城市中肆意地横冲直撞。
今天又是周一，大课间的升旗仪式意料之中的泡了汤。林一枝却还有点高兴，毕竟这样就多了一个大课间的休息时间。她刚从学校的书店出来，细润的气息迎面扑来。
站在檐下的时候还是有许多雨丝飘了过来，她便把书抱得紧了些，避免被雨水侵袭。
正在艰难地尝试单手撑开伞，一把浅蓝色的伞就在自己身边撑开了。叶将离自然而然地把伞柄递到了面前，她愣了愣，有些意外，迟疑了一瞬，才接过来，任凭对方拿过自己手中的伞。
叶将离把她的伞撑开了，又看了她一眼，走进了雨幕当中。
林一枝后知后觉地跟上那个身影。他的伞比自己的要大，伞面上飘着洁白的云朵，把自己整个人都罩住了，一丝雨水都没有飘进来。
“你跟……”叶将离忽然开口道，声音却淹没在滂沱的大雨中。
林一枝没有听清楚，跨过一道深深的水流，抬眸问道：“什么？”
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清叶将离的背影，她的伞太小，斜飞的雨水都沾湿了他的后背。
心弦忽然被拨动了一下。
叶将离脚步未停，突然之间有些意兴阑珊，他沉默了下，才回道：“没什么。”
雨水击打在伞面上，又从伞缘流落下来。
从书店到教学楼并不远，但是地上全是积水，动作大一点，水花就会溅落在鞋面，裤脚上。两人走得比平时慢了很多，雨水织成了细密的帘子，世界宛如被分割成很多片，叫人分不清方向。
叶将离站在台阶上收了伞，便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一枝，见她收伞收的艰难，又帮她收好了伞，才站到一边。他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也并没有离开。
“谢谢。”林一枝小声地道了谢，不敢再和他对视，急匆匆地上楼去了。
连拿错了伞都没发觉。
叶将离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厅外的台阶上，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拿起手中属于她的紫色铅笔伞看了看，眼神晦暗不明。
直到晚上，雨势还是很大，完全没有偃旗息鼓的意向。虽然不影响正常上课，但是走读生难免会有些不便。
四楼最右边的楼梯拐角，林一枝被人堵在了墙角。
“怎么样，还满意吧？”说话的是年级出名的混子唐史，整天不务正业，以打架斗殴为爱好。
林一枝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众人。
她的目光太过冷冽，叫人心生不满，其中一个个子较矮的男生昂着头，跟打了鸡血似的，叫嚷道：“看什么看，唐哥给你面子，你还喘上了。”
“噗嗤”林一枝突然笑出了声，无视掉矮个子呆愣的目光，她看向站在众人身后的唐史，嗤笑道：“要说你追求我”她顿了顿，目光上下打量对方一番，“你都不配。”
她整了整衬衣袖子，径自要走，被唐史的一众小喽啰拦住了。
矮个子怒道：“给脸不要脸！呸！不过是个贱人。”说着，还朝地上啐了两口，以示自己的嫌弃。
唐史倒是没发怒，还是笑嘻嘻的，唯恐不能惹怒她一样，语气极为欠揍地问：“你猜他们信不信？”
流言，并不需要知道真相，众口相传的就是真相。
但是林一枝从来不在乎，她冷笑了下，一把推开了矮个子。矮个子只比她高一点，身形又瘦弱，没有防备被推个正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边的两个小跟班没忍住，笑出了声。
在场的只有林一枝和坐在地上的当事人没笑，前者冷着脸，脚步飞快地走了，后者还呆呆地坐在地上，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女生推了个屁股墩。
真是烦人。林一枝从楼道里走到走廊上，不悦地皱着眉，远远地就看看叶将离正站在教室门口，看到自己出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神一变，直接转过身去了。
她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唐史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事实证明，流言虽然不可靠，却很有效。
林一枝逆着光看见唐史健壮的身影正在向自己移动，忍不住想，我喜欢他？还不如喜欢个锤子！
到了第二天，大雨总算是停了。
天空一蓝如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树叶上还有水滴滴落，路面上也还是积水遍布，但是终于还是天晴了。
经过强烈的日光一晒，水分蒸发的很快，树叶上的水珠很快就消失了，地面上的积水也越变越少，最终只留下几道浅浅的水痕。
“林一枝，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经过唐史及其小弟的一番流言攻势后，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不自觉地就透露出一两分鄙夷，又隐隐地带着一点嫉妒。
不过其他人怎么想，她可管不着。
放下笔，看了坐在窗边的叶将离一眼，却看见他的眼神匆匆从自己所在的方向移开。林一枝心里有数，对传达通知的女同学点点头，往办公室走去。
林一枝已经打好了腹稿，该怎么样应付班主任的盘问。走进办公室却见班主任的表情很奇怪，连带着班主任附近的几个老师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她走过去，恭恭敬敬地站好了。
等来的不是盘问，是班主任略带沉痛惋惜的声音：“林同学，你家里出事了。”
林一枝怔住，想问些什么，却见班主任直接递了一个手机过来，界面上显示正在通话中。
“林家上下，无一生还。”电话里的男声带着沉重而又同情的语气说，后面的安慰林一枝已经听不清了，她呆呆地把手机从耳旁移开。
似乎不能理解对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把手机重新贴到耳畔，问道：“怎么回事？”
失火，林家所有的人全部在火灾中身亡，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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