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奶茶
今日顾舒窈无课，便较平常起的更晚。
待她打理完毕，又用完了早点，刚坐定在院落内的藤椅上思索昨日宋知意留下的一盘残棋，就听一阵“窸窸窣窣”声传来。
合上棋谱，顾舒窈面无表情的看向已经蹦蹦跳跳朝自己跑过来的某位不速之客，不咸不淡朝粉屏叮嘱道：“将那一丛湘妃竹移去别处吧，留在原地徒遭折磨罢了。”
司寇琬琰僵在原地，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又想起自己此行目的，讨好的向顾舒窈展示手中锦盒：“看！妹妹，我为你带来了好东西！”
顾舒窈于是终于正眼看过去，却不说话，把某人梗得不上不下，脸都憋了个通红。这才大发慈悲松口，顺着她的意思问道：“哦？什么好东西？”
“当当当！炸鸡！奶茶！”
司寇琬琰兴奋极了，她拉着自家厨子琢磨了好久，才终于算是把现代的炸鸡奶茶还原了个八成，一口下去她差点感动得哭出来。
别问为什么关禁闭的人可以跑到厨房去研究炸鸡奶茶，问就是对司寇姐姐而言，只要她自己不觉得自己在被关，那她就确实没被关。
“一口下去赛神仙，我保证，没人能拒绝炸鸡和奶茶！”司寇琬琰跑到人跟前，对着自己的炸鸡奶茶就是一通滔滔不绝的宣传，在顾舒窈看来就像是一只“嗷呜嗷呜”个没完的小凶兽，扰人得紧，
顾舒窈的袖子动了动，一颗毛茸茸的小尖脑袋探了出来，圆溜溜的眼睛控诉的盯向司寇琬琰，
把貂都吵醒啦！
“这是……嗷！”不待司寇琬琰反应过来这只小动物的身份，她就被小雪貂直直扑到了肩膀上，对着她云锦制成的华贵衣裙就是一通刨。
只见司寇小姐没两下就彻底破功，再顾不上身为顶级名门贵女的一些基本体面，怒气冲冲的和小雪貂“互殴”起来——
“小东西！我还治不了你了！”
“咕咕咕咕！”
“呀呵，不服气是吧？有本事别伸爪子挠我！别跑！！”
“咕咕咕咕！”
系统绝望哀嚎：死姐，求你，别像个大傻瓜，你是不是忘了你的灵魂是成年人啊！完蛋了，被漂亮小妹妹狠狠看笑话了呜呜呜
然而已经上头的司寇琬琰根本顾不上统子的哀嚎，和小雪貂你来我往个没完。
一片白毛毛飞舞中，这场短暂的战争最终以两脚兽的全面获胜宣告终结，被拎住后脖颈的四脚毛毛兽不太服输，在空里扑腾个不停。
然而赢家却多多少少失了几分本该有的意气风发，多了一点点狼狈，钗发散乱了，裙子上的璎珞纹也被挠花了，但这都不打紧，明丽的小女郎叉着腰得意扬起下巴，汗湿的额角亮晶晶的，眼睛也亮晶晶的，神气极了：“妹妹，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打架就没输过，今天也不例外！以后谁要欺负你，我罩你啊！”
此时的司寇琬琰绝不会想到，“斗貂高手”这个名头她是再也没能摘掉，时不时就得被顾舒窈提起来不痛不痒的刺几句，让女皇陛下泪流满面，痛恨自己的年少轻狂。
被罩了的人却十分白眼狼，非但不感激涕零，反而以绢帕掩面摆摆手，让卷碧和卉珍又把威武霸气的斗貂高手拽下去浣洗一番。
系统：丢人不？就问你丢人不？
司寇琬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统子，你还是格局小了。
系统：你猜奶茶和炸鸡凉了没？
司寇琬琰：！草
又被卷碧温柔的笑着编了美丽发型、穿上了漂亮妹妹闲置衣裙的司寇琬琰老脸微微泛红，
系统：别人都以为你是害羞了，只有明智的系统知道，你只是被热水烘得有点热。
司寇琬琰恼羞成怒：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死统！
一人一统斗嘴的功夫就叫侍女领回去了，就见海棠花树下，月白衣衫的小姑娘正倚在藤椅上假寐，她的皮肤较初雪更通透，琼鼻、浅唇，未成髻的发丝无风自起，扫落一小片阴影。
几乎立刻，司寇琬琰想唤醒她，又与此同时硬生生止住动作，这人是在眼前，又好像远在神山，明明不曾拥有，心中却已隐隐生出失去的闷胀感来。
“了不得，”司寇琬琰轻声道，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系统“这个人以后了不得。”
她的声音比微风更清浅，却还是惊醒了那较初露更脆弱的人，顾舒窈睁开眼，看到着装整齐的司寇琬琰，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指了指一旁的白玉石桌：“热好了，吃吧。”
司寇琬琰赶紧解释：“不是，这不是我给自己带的干粮，是我专程来送给你的。”
顾舒窈侧头看了看她，泛圆的幼态眼尾把司寇琬琰萌得心肝儿直颤，竟然连“要我喂你吗？”这种失了智的话都说出来了。
前者淡淡瞥了她一眼，司寇琬琰就赶紧收起痴呆作态，殷勤把食物捧过去要顾舒窈尝尝。
见顾舒窈真打算吃，一直未出声的玉绣忽然欲言又止：“小姐……”
顾舒窈只是说：“无碍，我心里有数。”言罢便先是尝了尝炸鸡，夸了一句：“不错。”又捧起盛在琉璃杯中的奶茶，品味了半天竟是给出了一个极高的评价：“可谓珍馐。”
“对吧！我就说没人能拒绝嘛，你喜欢就好，嘿嘿。”司寇琬琰开心得尾巴都翘起来，又想起什么，从锦盒底层掏出一张纸页递给顾舒窈：“这是制作方法，我试了好久，目前只能这样，过两天我再试试改良，加点珍珠芋圆什么的就更完美啦！”
顾舒窈点点头，认真道：“多谢。”
“不用不用，别这么客气嘛，我们可是合作伙伴诶。”司寇琬琰连连摆手。
被训了一顿的小雪貂本来蔫巴巴的，被顾舒窈喂了一小块炸鸡，整个貂又快活起来了，一长条摇头晃脑的在司寇琬琰面前嘚瑟。
顾舒窈轻捏了一下雪貂后颈皮：“莫闹。”
跟司寇琬琰互殴都不带犯怵的小雪貂一瞬间就老实了，讨好的蹭蹭顾舒窈手腕，爬到她肩头给人当围脖。
看得司寇琬琰一愣一愣的，这年头怎么雪貂都学会看人下菜区别对待了！
顾舒窈枕着貂，小口啜饮着奶茶，猫儿一般餍足的眯起眼睛，舒坦极了。
搓搓手，司寇琬琰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我表哥，啊，表姐，怎么样了”
便知小凶兽无利不起早，顾舒窈瞄了她一样，不大乐意的放下奶茶道：“她很好，住在拙政园那边，你若是担心可以去看她。”
“可别，我就问问，我跟她是真不对付。”司寇琬琰大摇其头，
这倒是激起顾舒窈好奇心了，上辈子她可不曾听闻这样的皇家辛秘，只隐约知道，小皇帝的身份似乎有点问题，而连亲生手足都杀了干净的女帝登基之后竟然没对她这位皇帝表哥痛下杀手，其中古怪并不为外人所知。
“这样吗？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顾舒窈眨了眨眼，
她！她绝对已经知道自己超级可爱了！完全犯规！
司寇琬琰在心底咆哮，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坦然道：“当然可以，这也没啥不能说的。说起我这表姐啊，嘶——”她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
“首先明确一点，她确实是个聪明人。并且是我最不愿意打交道的那一类人，”司寇琬琰挤眉弄眼的，又忽然笑了起来“当然，她肯定还是没有妹妹你聪明”并且不忘强调“但我没有不喜欢你，我特别喜欢你！”
“我们初次见面是四天前。”顾舒窈并不为她的甜言蜜语的所动。
谄媚失败的司寇琬琰只好拐回正题：“她这人就是命不好，不然这会儿我跟她真不一定谁捞谁，说不定我都被她转化成皇权下的老奴隶了！”
“我姑母当初其实生了双胞胎，她哥一出生就没了，剩她一个，当时情况紧迫，干脆对外宣称只生了一个，是男孩……”
“接下来的情况你差不多可以想象了吧”司寇琬琰一点都不优雅的耸耸肩，
顾舒窈点点头，情况是这样的话，确实可以想来之后的发展。
“但是你知道，聪明人就爱给自己找不痛快，爱思考一些本来不用想太多的问题。”司寇琬琰嘲讽的笑了，不知是在嘲人还是嘲己。
“她啊，比驴都倔，人家要她当男孩，她不愿意啊，我都想不通她一个古代，啊不，一个孤单的人，怎么能想到自我暗示这种法子的你知道什么叫自我暗示吗？”司寇琬琰差点说漏嘴，赶紧转移话题
顾舒窈略一思忖：“顾名思义，似乎是，以言惑心早些年听闻东洋有一类戏法唤作‘魔术’，那些术士各个皆是以言惑心的高手，不止讲究手上的功夫，更着重巧言惑人。”
“妹妹果真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司寇琬琰笑得眉眼弯弯，
“她通过自我暗示，让自己变傻子，还告诉我一个安全词，就是她给自己起的名字，喊这个名字，她就能清醒过来。”司寇琬琰一摊手，示意这就是全部真相了。
顾舒窈却仍是看着她，直把司寇琬琰看得冒汗，后者终于宣布投降：“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瞒你，”
“周显霁本人不是傻子，倒真算得上疯子。她当初确实是差点被逼疯了，想想看，你是女孩，但你自出生起，你周围所有人都告诉你，你是男孩。”
“你像男孩一样走路，像男孩一样哭、笑、闹，直到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不是男孩，一开始，你以为自己是残疾人，是天阉是太监，到后来，你发现自己竟然是女孩。”
“你痛苦极了，而你的一切痛苦都源于一些人的野心。他们想要你悄无声息的失去魂魄，成为提线木偶。却又源于另一些人，过于沉重的爱，”
司寇琬琰看向远处：“大雍没有公主，为什么曾经，最小的一位公主，十二岁，就被送去柔然和亲了。”
“那人以为性别是安全的屏障，却没有料到，但凡仍是羔羊，仍是稚兔，就会被野兽循迹而至、咬碎咽喉。”
“这里的人，不被允许散发出弱小的气味。”
司寇琬琰叹息着道。
“她的全部筹码只有她自己，而她竟然就这样上了赌桌，并且全部押进。”
顾舒窈却忽略一切词藻，一针见血：“押给谁押给你吗”
而司寇琬琰终于头一次在顾舒窈面前正经了神色：“对，押给我。而我开出的价码是，吃掉庄家。”她咧开嘴，露出尖利的虎牙。
“说好听些，你们是野心家。说难听些，你们是黄粱痴梦。”顾舒窈丝毫不为所动。
“不，”司寇琬琰诚恳望向她“如果有你，我就是行稳致远。”
“如果我没理解错，你要的，似乎不在我们的合约上。”顾舒窈微微向后仰倒，放松身体摇晃起藤椅，缓和了有些紧绷的气氛。
“大船将沉，倚仗他人造新船，高价购入船票，不如另寻宝地，自己裁木作船。”司寇琬琰打了一个不算隐晦的比方。
“为何不试试修补旧船”顾舒窈挑眉，
“白蚁丛生，救了船也救了它们，我却只能被啃噬待尽了。为众人抱薪而冻毙风雪，非我所愿也。”司寇琬琰一拱手，终结谈话。
“妹妹这样冰雪聪明之人，一定能明白我真正的意思。我便先不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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