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故人旧事如尘烟

        成儒魂魄归体，先听得周围哭声一片，床边那妇人更是歇斯底里：“我可怎么活，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儿子，竟为那娼妇舍了性命。留下我这做娘的一人，我也一同去了罢了。”

        两个丫鬟左右扶着她。“夫人，你可不能想不开啊，你一定要撑住啊。”

        成儒轻轻呼出口气，弄出点声响，床侧的丫头，尖叫一声：“夫人，夫人，少爷，少爷还有气息啊！您快来看啊！”

        那夫人扑到床前，抓住成儒的手，感受到了刚才渐行渐远的余温，哽咽语结：辛，辛，我的辛儿。你果真是舍不得娘亲的！”那手只越握越紧，生怕儿子再度没了气息。就此不见。往下也不敢再说一句，害怕儿子还在生气自己，不愿意看见自己。

        然后想到那个叫云惜的尸体还被丢在河边，若是儿子知道，万一再度想不开，惊恐阵阵袭来。一时都不知道是该继续守着儿子，还是吩咐下人去找那个娼妇还有没有活着的可能。

        成儒此时身体虚弱，疲惫得睁开眼睛，看到苏辛的母亲，心道：终于见到故人，既然我借了苏辛的身体回到这里，定会代他照顾好你的。

        成儒对这苏辛并不陌生。

        父亲和兄长常年驻守燕洲，只在太平年里会按例回京述职。大娘子宠溺小儿子，也是知儿子才干，实际暗地里早把土地营生都交给成儒，而成儒做的却远不止维持家中开销生计，置地收租这些。

        京中诸多生意的地下老板都是成儒，染新阁便是其中之一。染新阁表面上是文人名士赏玩名器字画的地方，实际却是京城官场贿赂的中转站。若有人想放出些门路，便会摆些文墨字画在染新阁寄卖，总会被“懂画懂字”之人买走的，染新阁则从中抽取一些寄卖费用。操持这种生意，京城本地人断是不行的。所以染新阁明面上的老板乃是江南商人，商人没什么地位，只图钱财，权贵才得放心，况且染新阁的识货眼光，是京城之最。字画在染新阁被人买走，还能在文人中得些声望。

        因此染新阁可谓汇集京都名流雅士，达官显赫。

        而这名面上的老板便是苏家。

        苏家祖上原是经河上的商人，漕运货物买卖，皆有涉猎，略累积些财产，在长平地界受武都侯颇多照拂，与安大娘子也是旧交。只这一层关系，外人并不知晓。

        再者武都侯只有安大娘子一个独女，嫁入长阳侯府后，武都侯爵位无人承袭，武都侯府便自没落，更加再无人关心长平这小商人了。成儒年少时陪安大娘子回长平祭祖，曾到苏家做客。苏辛乃我行我素的风流公子哥，成儒是不可一世的惊世大才子，两人皆是久负文名，却都爱胡作非为，真是说不出的臭味相投。

        苏辛在长平素有名声，留连于烟尘，越河花船上歌姬，皆以才情著称，京中子弟赶着跑到长平来送钱，只为一睹长平众佳人的才貌，一赏天籁。

        而这一众佳人，哪个能得苏辛馈赠佳墨，填词作曲，立时就身价百倍。苏父怒苏辛不争，却又拿他没有办法。自家虽然有钱，但毕竟从商，真正的贵人瞧不起。原要供他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好让苏家从此上一台阶。结果他倒学成，出口成章，尽然全数用在了风月诗词上，只气得苏父差点吐血。

        后来成儒在京中开始打理营生，便自己与苏父联系起来，两人慢慢打通了经河漕帮，苏家生意越发兴隆，成儒有什么需要，苏父念及武都侯当年对自家的提携照顾，更是无不应允。

        成儒在地府三年看似浪荡，实则找寻离开的机会。

        命官手中的薄册，他有机会便偷偷翻看几眼。一日，无意间看到了凌云惜的命断，大吃一惊。

        他与苏辛交好，知道苏辛留恋烟花，恋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人。娶回来做正妻，纳妓为妻，若毕生经商也就罢了，但苏父对苏辛期望甚高，不能容他这样彻底断了仕途。

        云惜也是官宦之家获罪，被迫入了妓籍。苏辛一直说她高洁倔强，才华横溢，是世间一等一的好姑娘。也因云惜身世，对官场憎恶不已。成儒活着时候还想过，有机会见到官家的话，什么时候能寻个机会，给凌云惜求个恩典，脱了妓籍，好成全苏辛。可惜自己终于还是没有这个机会。

        对苏辛来说，也真是经世折磨，世间难得两全法。他本就极度厌弃官场，只想与云惜相守一生。结果先是得知好友全家受官家冤枉，被灭九族。而后父亲母亲却仍是希望自己入仕，容不得妓籍的云惜。

        看这唯一心愿终究是无望，对这红尘再无眷恋，竟自和云惜相约投了镜湖。

        就这样，造化仍然并不成全，要二人生离死别。

        成儒心念一动，做了一番筹谋。心道，你自与云惜生死相守，余下的事就由我替你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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