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山中收徒
从密林处的分岔路走到淦城用了三天多的时间，回去却要快很多，只用了不到三天。
但再次路过那段悬崖峭壁时，胡青牛依旧紧紧趴在大黑马的身上，直到过了那段绝路，胡青牛才敢从大黑马的身上溜下来，坐在实地上回望。
这个时候他是连石头都不敢坐了，觉得不稳当。
羊肠般的石道险险的开辟在光滑陡峭的石壁之上，弯弯曲曲的只能看见一个开头，不知道大自然是如何完成这样的壮举。
等休息好了，胡青牛才喘着气再次爬到了小火焰背上。没错，过绝壁的时候胡青牛还能享受到换马服务，因为整个马群里敢在绝壁上背胡青牛的只有白鹿和大黑马了。
但是在整个马群过绝壁的时候，白鹿要在第一个领头。胡青牛想象着前方一无所知又一览无余的空白，觉得自己的心脏受不了那样的刺激。
两相比较下，胡青牛还是觉得走在最后收尾的大黑马比较安全，所以来回两次过绝壁的时候，他都乖乖的伏在大黑马的背上，把自己当个木偶。
绝不睁眼，更不乱动。一根手指头都不动，就连呼吸都恨不得掐掉。
反而是一旁的阿日勒，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小孩子比较傻。虽然也害怕，但是却也敢伏在禾木的背上悄悄的看周围的环境，看就漂浮在身侧的白云。
有时候他动静大了，禾木便会轻轻的出声提醒他，小孩这时就不敢再动了。不然过了绝壁，禾木会和他生气，不让他骑在背上，也不会搭理自己。小孩可怕这样的惩罚了。
等回到当日阿日勒带着禾木出现的那个路口时，马群停下了脚步，胡青牛看着骑在牛背上的小孩，笑着说：
“快回去吧阿日勒，出来了好几天，你阿爸阿妈该着急坏了。后面的路你和大牛也不认识了，就让爷爷和白马慢慢找吧！”
阿日勒坐在牛背上看看石寨的方向，又看看胡青牛，低着头不说话，半天才抬起头看着胡青牛坑坑巴巴的说。
“可是，可是，我还没有送你出山去，阿爸让我送你的。”
胡青牛多大岁数的人了，如何会看不出来这不是阿日勒的真心话，于是看着小孩轻声问道：
“你不想回去吗？为什么？”
阿日勒又低下了头，一下又一下摸着禾木的脖子，最后才小声却坚定的回答道。
“我觉得寨子里的阿公们做的不对，你是恩人，不应该那样对你，我想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但是阿公们都不是坏人，平日里会给我糖，让我别贪玩。我想了好几天，觉得他们做错事，是因为想要一个大夫，但我们寨子里没有大夫。”
“那我跟着你，请你教我，我也会变成一个大夫。到时候我再回到寨子里，那样我们的寨子就也有大夫了，阿公们就不会那样做了。”
“要是，要是到时候你不收我，那就等你伤好了之后，我再让禾木带我回来。不会死缠着你的。”
胡青牛听着，看着抬起头的阿日勒，小孩黑瘦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明亮而纯粹，透着一股倔强。
胡青牛一生教导过无数人，但他真正收过的徒弟却只有两人，一个是三十年前自己的儿子，另一个就是正在山下养伤的小徒弟。
此时看着眼前还什么都没想明白、也什么都不清楚，只一心想为寨子好的小孩，一时间觉得感慨万千，也觉得赤子难得。于是便笑着说：
“好，你既然有此心，老夫便收你为徒。只是在这之前，你需回到寨子里去，征得你父母的同意。他们同意，我才能带你下山。而这一下山，没有七八年可是回不来的，你要自己想清楚。”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到日落，日落后你没回来，我便走了。”
听了胡青牛的话，小孩一下坐直了腰，大声的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师父你在这里等着我，可千万别走了。”
说完也不等胡青牛回答，就带着大牛哒哒的往林子里跑去。看着一下就不见了踪影的一人一牛，胡青牛笑着摇了摇头，也开始期待起这个小徒弟的到来。
胡青牛轻轻地摸摸小火焰的脖子，轻声的说道：
“小火焰，放我下来吧。”
这匹已经习惯了他的马儿便稳稳当当的卧了下来，让他能够够到地面，在他下马的时候，还轻轻地侧着身子，方便他落地。
找了块石头坐下，胡青牛晒着太阳，喝着水，静待着小孩再次回来。
白鹿对他的这一决定倒是很认可，想着有人能照顾他这个孤寡老人，哪怕是个小孩，也挺好的，总比她这匹马好。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已渐渐暗淡，白鹿都忍不住开始频频张望的时候，林间终于传来的响动声。
很快，影影绰绰的人影就出现在了山林里，却并不是阿日勒一个人，听声音得有十来个。马群已经纷纷站起身围聚在胡青牛身边，警戒起来。
又过了两三分钟，山林里的人终于走了出来，露出了真面目。不仅有阿日勒，还有他的哥哥，阿爸阿妈；甚至还有那几个当初想要留下胡青牛的老寨民。
阿日勒被他的阿妈娜朵紧紧地拉在身侧，几日不见，这个瘦小的女人因为担心孩子又增加了几分憔悴。这会儿站在一旁默默的流着泪。
令人惊讶的是那几个老寨民，刚出了林子走到空地的边缘，明明离胡青牛还有段距离却也不再靠近，而是拄着手杖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阿日勒一家也赶紧跪在了几个老寨民后面。
还是那个干瘪的明显是领头的老头儿开了口，第一句便是感谢：
“感谢您愿意收阿日勒为徒，之前是我们做的不对，有什么怨气请您朝我们发。只求您能好好教导阿日勒，等您不用他的时候，能让他回到寨子里……”
胡青牛坐在那里看着几个比他还苍老的老头，几乎没花时间思考，便让他们起来了，然后说道：
“既然已经收了这个孩子为徒，我便一定会好好教导他。待他学成之后，自会放他出师，到时候孩子要去哪里全凭他自己的意愿，我不会过多干涉。你们大可放心。”
听了胡青牛的亲口承诺，几个老寨民才真正的放下了心来，露出了嘴里已经豁了的牙齿。
看的白鹿心中不禁唏嘘，这些老寨民，是真的野蛮，却也真的纯真；是真的自私，却也真的无私。
看着胡青牛原谅了族里的老人，巴图尔一家也放松了下来。在巴图尔的带领下，一家人相互扶持着走到胡青泥的面前，齐齐的跪了下来，这一次胡青牛没有制止。
巴图尔看着面前的恩人，深深的拜了下去，身边的家人也连忙拜了下去，等抬起头来时，这个高大汉子已经悄悄红了眼眶，但还是看着胡青牛的眼睛坚定说道：
“感谢恩人愿意收阿日勒为徒，这孩子调皮，往后的日子里，若他不听话，不认真学，您只管打骂。等您老了之后，就让他给您养老，孝顺你，伺候你，我和他阿妈绝无二话。”
说着说着，巴图尔的泪就流了下来。在这个粗犷山民的心里，拜师就如同送子，不知道合适才能见孩子，也不知道孩子未来会过得怎样，说心如刀绞也不为过。
但为了寨子，为了孩子，巴图尔还是狠下了心来。他去过好几次外面，知道外面的世界和寨子里有多么大的不同。
因着一家之主巴图尔都哭了，家里的女人和孩子更是再忍不住，原本还开心的阿日勒也娃娃哭了起来。一时间，一家四口跪在胡青牛的面前抱头痛哭。
胡青牛呢，胡青牛坐在石头上，从平静到黑脸，再到无奈。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一家四口的痛苦。
他无奈的看了眼还在抽噎的巴图尔，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孩子母亲娜朵的身上，柔和的开口道：
“老夫名为胡青牛，梁国京城人氏，你若去到京城，随便进一个医馆，都能打听到我的名字，能找到我的住处。”
“给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的孩子不会没有的，你若想见，便能见到，我会好好的看护他、教养他，不会让他忘父忘母的。”
“只是他跟我学医，肯定是要吃苦的，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要在外学习、行医，你们若是去了京城找不到他，也不要着急。”
“在这山下，连着梁国的‘嘉城’，这半年我恐怕都会在嘉城养伤，到时候你们也可去嘉城找我。还是一样，问医馆就能知道我的住处。”
娜朵不懂汉话，胡青牛说一句，懂事的大儿子阿尔斯便会给阿妈翻译一句。
认真听着的娜朵渐渐止住了痛哭，听着老恩人一句话一句话的嘱托，虽还落着泪，但心里已经踏实了很多，起码知道孩子跟了谁，去了哪，怎么找。
她不是不识好歹之人，知道老恩人的这番话是特意说来安慰她这个做母亲的心，当即重重的给老恩人扣了一头。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又留下一些时间让阿日勒和家里人作别。当天幕渐沉时，马群带着胡青牛和一牛一小孩再次上路了。
这次，走的是胡青牛选的，离石头远些的那条路，对于人、马、牛来说，都是陌生又充满未知的……
当马群渐渐走远了以后，胡青牛终于忍不住问小孩：
“你阿爸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他不是也要出山去买很多药吗？”
小孩看着胡青牛茫然的摇了摇头，胡青牛无奈的叹了口气，留下小孩一个人欲哭无泪的看着来时的路，心中满是苦涩。
小小的阿日勒心中，名为父亲的那座高山，有了一丝小小的崩塌。
幸好晚上马群停下修整时，巴图尔那熟悉的身影背着小山一样的包裹，悄悄出现在了燃起的篝火旁，让父亲这座高山在阿日勒心中再次伟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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