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很久以后，秦逸菲再度回忆起往事，她觉得也许就是那个期中考结束后的聚餐，那一次意外，朋友不怎么考虑后果的一时口快救场，成为了她与方子旻关系的真正转折。

        因为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脸红到仿佛煮熟的大虾的方子旻，与平素的英气迥然，那是专属少年的青涩狼狈，即便隔着张桌子，秦逸菲也能听到方子旻剧烈的心跳，他身上像是霎时燃烧起了一团火，卷着她一道，身不由己地炽热起来。

        大概就是那个瞬间，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突然从她心中破土而出，开始萌芽。

        再回不到从前的清净。

        但是那是要回顾才能分辨得出来，而在当时，听了陆定州的话，秦逸菲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耳边嗡嗡作响，正常的思考能力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在这里多待一秒，多看一眼方子旻的脸，她就得整个人炸开了去。

        秦逸菲不管不顾地起身，扔下一句“我不舒服先走了”，抓着书包就匆匆忙忙跑出了肯基基，她疾步向地铁口冲时候，听见后面传来叠着的好几声急促的呼喊，是徐欣追上来了：“菲菲，菲菲你等等我啊——菲菲——”

        徐欣的声音实在无法忽略，秦逸菲只好停了脚步，回头看去，幸好只有徐欣，同桌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到了跟前不由地弯腰捂住了肚子，惨兮兮地对秦逸菲说：“菲菲，你，呼呼……走那么快，害我，害我追得好难受。”

        秦逸菲想到徐欣刚才至少塞进三两薯条，这一阵急吼吼地追着她跑，怕不是将胃里的食物都颠簸了上来，不由有些担心，返了回去顺着徐欣的背，有些责怪地说：“你跑出来干嘛，好好吃你的呀，等下陆定州不得怪我了？”

        “怪你个线线，”徐欣翻着白眼，呼出了口气，抓住秦逸菲，“我说啊，陆定州那白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啦……”

        秦逸菲介意的当然不是陆定州，她想到的是方子旻，看着徐欣一脸担心的样子，她骤然委屈了起来，眼中一阵阵地泛酸，禁不住地抽了抽鼻子：“没有，陆定州他说得也没什么问题……星星，他喜欢你啦。”

        徐欣无言地挽起秦逸菲的胳膊，两人一起向着地铁口走去，好一会儿，徐欣才说：“那方子旻也是真喜欢你的。菲菲，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秦逸菲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学习小组还继续吗？”徐欣咬着唇，样子有些惴惴，“我好不容易才进步了一点点。”

        秦逸菲看着徐欣失落的样子，刚才的感伤情绪一扫而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亲热地靠着徐欣，笑着问她：“爱上学习了？”

        徐欣郑重地点了点头：“爱上了。考试题目都有印象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我一点都不想回到拿到试卷后四顾茫然的时候——”

        秦逸菲禁不住笑出声来，徐欣有些着急地捏了她的手臂一把：“喂喂，你就算不理方子旻了，也不能放弃我啊！”

        “不会不会，不会放弃你。”秦逸菲保证。

        等两人挤上了地铁，徐欣又靠了过来，小声地在秦逸菲耳边嘀咕：“要不，也别不理方子旻？你要不理他了，那可就没办法去他家看猫了啊。”

        “……这……好像也是……”秦逸菲顿时感到掌心痒痒的，似乎马上感受到了小猫身体的柔软与毛茸茸。

        “所以……”

        “所以。”秦逸菲抿了抿嘴。

        回到家后不久，她就收到了方子旻的消息，没头没脑地自我检讨：“对不起，菲菲，都是我不好。”

        秦逸菲此时也心平气和了，她思考了一阵子，回方子旻：“学习小组你打算继续吗？”

        “当然。可以吗？”

        “可以啊，徐欣希望继续。不过我也不能白干，你每天拍各种小猫照，最好还有视频，怎么样？”

        方子旻回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秦逸菲也不禁弯起了嘴角，她庆幸方子旻没有揪着聚餐时那关于“喜欢”的话题穷追不舍，甚至迫不及待表白，还要她的反馈，如果真是这样，尽管难过又遗憾，但秦逸菲觉得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中断与方子旻私下的友谊。

        还在上初中的时候，父亲就曾与她谈过可能会出现的“情窦初开”，秦逸菲打心眼里赞成着父亲的话：如果一个男孩子真的喜欢你，他不会在你人生这么关键的时候搅乱你的生活，也不会放弃自己对未来的追求，男人对感情的认真程度，看的是责任感，而不是其它。

        她如果有一天也喜欢上了什么人，她也希望对方真能和自己一起去眺望属于两个人的未来。

        至少现在不能，秦逸菲不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她连她自己的未来都还在雾里看花，又怎么能接受别人塞过来的期盼？

        所以……

        方子旻什么也没有说，真是太好了，他们还能一起继续学习，她还能看见他因为她的赞扬而腼腆地摸着鼻尖的微笑，她还能坦坦荡荡地上他的住处去撸“φ喵”，秦逸菲更加庆幸了起来。

        她的心里甚至得寸进尺地更进一步有了隐隐约约的念头，如果方子旻再努力下去，他们是不是还有望在大学的校园重逢？

        嗯，还是不要想太远的好。

        不管怎么说，因为方子旻的表现，秦逸菲最初的担心和委屈冰消雪融，她愉快地啃着饼干，翻看轻松小说，度过了期中考试后的快乐的晚上。

        第二天是周末，秦逸菲没有出门，等到了晚上，方子旻果然给她发来了小猫的照片和视频，其中一个视频里，小猫沿着窗帘勇往直前地攀登，快到最高处一下没抓好，滑溜了下来，秦逸菲连着看了好几篇，回回都笑出了声。

        接下来的一周，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开来，秦逸菲依然稳居榜首，而方子旻则成了这次考试中最大的一匹黑马。

        上学期的期末考离及格线都还有一段距离的他，这回竟然是将“良好”的划线都甩了开去，直接摸到了“优秀”的边缘，别说是老师，连帮着方子旻补课的秦逸菲都吓了一大跳，她知道方子旻不笨，他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始终理解不了鸡跟兔子为什么非得关在一起算腿的傻小子了。

        看着方子旻被表扬，秦逸菲只觉得比自己领奖还要高兴。

        班会课上，班主任给全班做期中考试的总结，再一次当堂表扬了方子旻，兴头上来，当即让方子旻讲一讲为什么能取得那么大的进步，方子旻起身嗫嚅了一会，声音不大地说：“因为有百万分之一的奇迹。”

        全班能听懂他这话的就只有秦逸菲与徐欣，徐欣捂着嘴朝秦逸菲笑，方子旻没等全班反应过来，就将话题硬生生地朝“哪怕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希望都不能放弃justdoit”的方向引导了。

        秦逸菲一边在心中暗笑一边想，方子旻临场发挥的口才还真挺好，这一通强行忽悠，居然衔接得自然流畅，确实励志。

        徐欣的成绩没有方子旻好，尽管进步也不小，主要她的政治科目弱得实在是让人心酸，陆定州和秦逸菲看了那分数都不约而同地一起叹气，但是徐欣的快乐却全然不受影响，她抱着秦逸菲欢呼：“我能行！”

        秦逸菲看着徐欣，悄悄问陆定州：“你真觉得这样没心没肺的好？”

        陆定州沉思了一下回答：“要讲究互补。你看我这样的，要来个多愁善感的林妹妹，那不是迟早一起出家？”

        秦逸菲没忍住笑，陆定州又压低了声音，再次重申：“要互补，嗯，互——补。”

        “不，我情愿要爱因斯坦的鬼魂。”秦逸菲向远处操场方向望去，那里正是方子旻的篮球队训练的地方，她看不见他，但她知道他在那里。

        挥汗如雨地挥洒着运动的青春，嗯……绝不是她梦中的白马王子形象。

        就这样，学习小组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甚至连周末也时不时地动用上了，不过与其说是学习，主要还是去方子旻家看猫。

        方子旻在徐欣当面问过一次后，就不加掩饰地告诉他们独居的真相，但他只是提到父母离异，父亲再婚后又有了子女，他嫌家中吵闹，这才坚持搬了出来——当然一切费用还是来自父亲的钱袋，方子旻笑着摇了摇头：“我试过打临时工，但是发现那样的话要不没时间学习，要不没时间睡觉，真做不到。”

        他的笑容有些自我解嘲的羞愧，秦逸菲看着就不大好受，只是表面大大咧咧实际心细如发的徐欣也察觉到了，咧开大嘴笑着说：“你还能想到打工，我可是巴不得我爸妈养我久一点，我只管读书……嘿嘿，然后找个老公养，继续读书，嘿嘿嘿……”

        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专心撸猫的陆定州，陆定州回过味来，举了举小猫：“我养，养猫。”

        秦逸菲想问问方子旻他母亲的事，但是碍于徐欣和陆定州在场，又担心话有不对伤了方子旻，终究没有问出口。

        按照规律，期中考过后一定会有场家长会，秦母参加回来，容光焕发，毕竟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尖子生，她再没虚荣心，在一众家长羡慕的目光中多少还是有些飘飘然，秦逸菲见母亲心情大好，装着不在意地东拉西扯一阵后，看似顺嘴地问：“妈，那你见到方子旻他爸了吗？还是罗阿姨去的？”

        “你罗阿姨当然没去，至于姓方的……”秦母仰着脸回忆了一阵，“没什么印象，好像也没去。嗳，菲菲，你少跟那小子来往，你小姨不是说了么，他爹也不管他，他都跟街上那些不读书的‘街溜子’差不多了。”

        秦逸菲撇了撇嘴角，没吱声。

        同时也深深地感到，在八卦之中，真相扭曲的荒唐，“哈哈镜”自愧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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