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牛莲
鼠标的声音高频率地响着，李茗歌的面前划过一条又一条的新闻。
她不确定牛莲是否还活着，但如果对方死了，很有可能会上新闻。
她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搜索新闻时，她的手是微微颤抖的。
一方面，她不愿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这该死的游戏里，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得到讯息，找到所有的真相和源头，让不幸被卷入这个荒诞游戏的人少一些。
指尖顿住，一行大字猝不及防地蹦入她眼中——
「21岁女生被迫沦为性奴惨死，死时腹中尚有胎儿」
李茗歌很深地吸了口气，点了进去，虽然新闻用了化名，但从综合信息和重要人生节点来看，确实是牛莲。
21岁，甚至比她还小。
李茗歌在副本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牛莲的身体和皮肤状态看起来完全和年龄不符合，甚至像一个四十岁以上的女性，整个人充满着颓败破碎之感，脏兮兮的，牙齿里满是发黄发黑的沉垢。
可她本在最好的年龄啊，21岁的她应该如鲜花一样绽放，迎着朝阳，而不是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枯萎腐败。
新闻是前几天发布的，调查时间却有两个月。
牛莲是在两个月前死的，由于她在论坛上发布过那条求助语音讯息，她的所在位置很快被警方锁定，当时被打晕的男人还没有醒来。
等到男人醒来时，已经被警方控制，他不得不交代了一切，包括那肮脏的买卖交易。
警方通过他给的信息，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找出了当初把牛莲卖给他的那户人家，以及最初卖掉牛莲的她的亲生父母。
新闻的最后，所有应该得到惩罚的人都得到了惩罚，但牛莲失去的是整个人生。
她这一身都卑微而凄惨地活着，从来没有一天是属于自己的。
而这样的人在藏污纳垢的世界里还有多少。
李茗歌眉头紧皱，沉重地将信息都打印下来，粘贴在自己的本子里。
她时而在想社会记者的意义是什么？
不是为了抢新闻将那些悲剧第一时间曝光在人们眼前，而是为了给那些悲惨的人生一个交代，并让人们从中得到警示，让这个世界上的惨剧少一点。
即使力量微不足道，也有拼命努力的意义。
李茗歌收拾好情绪，继续记笔记，写下来牛莲在游戏外的死法——猝死。
这在游戏玩家们中算常见了，之前那个爆料中所述的大部分人的死因都是这个。
猝死在现在的世界也很常见，所以才没有引起什么特别关注。
李茗歌不止一次地好奇，这个爆料人到底是怎么发现其中的特别的。
爆料人在网上爆完料就消失了，人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查找ip地址等方式也没有结果。
李茗歌确信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很可能和她一样，是游戏中逃出来的幸存者。
每晚做完梦醒来，李茗歌都感到精疲力尽，她洗漱收拾完毕，喝了杯美式咖啡才去上班。
今天也是兵荒马乱、打仗似的一天，熟悉的电视台大楼不像昨天给人的感觉那么不适了，李茗歌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好。
刘苏今天换了个名牌包包背，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放在工位最显眼的地方，一堆小山高的文件上边。
不少同事进来看到都问了一嘴，她们正在讨论这包，刘苏的红唇扬着，看到别人艳羡的目光高兴极了。
李茗歌整理出近几日的工作安排，去找主任时往她们那里瞟了一眼，还挺贵的一个包，至少要两三年工资才能买得起吧。
刘苏的家境不阔绰，平时爱打肿脸充胖子，但最多也只是拿出些几千元的口红化妆品显摆，这次真是稀奇了。
李茗歌没太在意，她自己的事情都多得忙不过来了，哪有空操心别人。
跑了一天，累得半死。
晚星低垂，李茗歌在电视台大楼下的湖边站了一会儿，吹吹风，放松一下紧绷了一天的大脑神经。
这片湖名叫渊漾湖，音同“鸳鸯”，很多外地人都以为是那两个字，湖里也确实有几对鸳鸯戏水。
晚上来这里绕着湖散步的情侣很多，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还有小女孩在湖边卖花。
李茗歌见她半天卖不出去一朵，走了过去，弯下腰选了一朵香槟色的玫瑰花。
湖边灯光柔和，她的侧颜和花色一样温柔，小姑娘忍不住叹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李茗歌稍愣了一下，她从前脸上有可怖的胎记，留海遮挡时有人会夸她好看，但熟悉她的人没一个这么说的，说出来好像有点嘲讽她的意思似的。
但现在，同事们可以带着善意地对她说这句话了。
那个游戏对她的生活改变还是挺大的吧，她想。
李茗歌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天晚了，早点回家吧。”
女孩甜甜地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花店：“姐姐不用担心，我爸妈就在那里做生意，很近的，他们一直盯着我的呢。”
李茗歌点了点头，沿着湖边走回电视台楼下的时候，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一道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
她转身，朝四处看了看，什么特别的人也没看到。
回眸时，余光里好像看到湖边闪过一个身影，但具体让她描述那身影的特征，她什么都描述不出来，只感觉到那一瞬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两下，“咚咚”，而后很快又归于正常。
她这是怎么了，产生幻觉了？奇怪。
今晚李茗歌睡得早，这几天重新回归上班族的生活，她还有些不适应，每天都睡不饱，困得不行，黑眼圈重得像熊猫。
趁今天不用加班，十点刚过，李茗歌就倒头睡去。
这次睡着的速度很快，开始做梦的时间也早。
奇怪又神奇的是，她今晚又梦到了牛莲，以牛莲自己的视角，走马灯似的快速过了一遍她经历过的那些副本。
总共没几个副本，每个都让她窒息，脖子像被掐住，喘不过气来。
牛莲经历的第一个副本是单人副本，她需要养一个鬼娃娃，保证鬼娃娃“茁壮成长”。
副本一开始，鬼娃娃在襁褓中，牛莲没日没夜地照顾它，半夜喂脑浆似的奶，白天洗满是血污的尿布，还要照顾它的情绪。
鬼娃娃一旦不高兴就会撕心裂肺地哭，召唤来鬼妈妈折磨牛莲。
等到鬼娃娃长大些了，它有了一些需求，比如说喝她的血，它还有一些想要的东西，比如说她的眼睛。
鬼娃娃每天都有新的恶劣的要求。
最后副本过关时，牛莲已经失去了五官和十个手指、八个脚趾头，幸好下个副本她的身体又会恢复如初。
李茗歌能强烈感受到牛莲比别人经历这个副本时，更痛苦不堪的感受。
因为牛莲有差不多的亲身经历，她的原生家庭重男轻女，她从小照顾襁褓中的弟弟，刚长大一些就要被卖掉给弟弟攒学费生活费。
她在进这个“新世界”前，所在的世界也是地狱，一般无二。
所以她在这个副本里忍耐度那么高，就好像，所有屈辱打骂、无度索取都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第二个副本是压抑的多人深海解谜副本，第三个就是他们那个极致天气生存副本，牛莲死在了第四个副本里。
第四个副本在富丽堂皇的酒店，一场惊世骇俗的杀人案在悄无声息地进行。
牛莲的角色是一个酒店服务生，她从前一直想去大城市，父母不让她上学读书，她有时想，去大城市当个服务生也好，就像她们同村的人务工回来讲述的那样，端盘子刷盘子打扫卫生，她都愿意。
只要可以逃离这里，去大城市，她的未来就有无限可能。
之后，她因为无意中触发了死亡条件，在去厨房端菜的时候被肥腻恶心的厨师杀死，做成了人肉馅饼。
厨师是很厉害的鬼，当然不惧怕她肚子里的小鬼，那小鬼也跟着一起下了油锅煎炸。
牛莲曾经那样向往大城市，结果又如何呢。
她阴差阳错地被卖到心驰神往的莲都，却成为不见天日的性奴。
她来到这里，第一次见到这样辉煌的酒店，眼里全是炫丽绝美的灯光，最后却成了那些顶层贵人的一盘菜。
她的一生就这样落幕。
她的鲜血滚烫炽热，她的灵魂在两个地狱的相继折磨下，冰冷破碎。
宁愿灰飞烟灭，也再也不愿回人间。
李茗歌还没醒来，她感同身受了那种极度的悲伤，整个人在抖，浑身发冷，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晶莹剔透。
下一瞬，她似乎被抱进了一个怀抱，不算温暖，甚至感觉不到实感，但她的身体却渐渐放松下来。
整个后半夜，无梦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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