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妖女祸国
武三思动身不过两个时辰,武韶就被拘捕到内卫府。
虽然被拘捕,但却没有人来问话。听闻内卫府手段了得,想来这也是好事。但关武韶的笼子却是特制的,蹲不下也站不直,只能佝偻着脊背半蹲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觉得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黑暗中,武韶尝试攀着笼子以减轻双腿的压力,但手在刚刚握住笼子的时候便被笼子上的细刺扎得鲜血直流。
这样的姿势,很像一只狗。武韶想起了长安和洛阳里的那些讥讽和谩骂,在心里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她拥有最尊贵的血脉,不是奴隶,更不是玩物,那是外面那些愚蠢的人所不明白的。
这得是个刑讯的行家所制的逼供用具,但武韶想不明白,又不逼供,这么关着她做什么呢?
在艰难地坚持了一夜之后,武韶明白了,将她关进来的人并不想要逼问出什么,就只是想要折磨折磨她。于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时间在这里似乎变成了永远。而她的双腿在不断的打颤,却决不能放弃,否则笼子上的细刺足够使她身体的每一处都鲜血直流。目前这么看,好像力竭而死就是宿命。
武韶苦笑,坚持了这么多年,原来最后的结局就是孤独痛苦地死去。父兄大约还不知道她还活着吧。
武韶的右手握着布满细刺的笼子,鲜血和疼痛支撑着她。这不仅使得她持续地给已经力竭的双腿再勉强地灌注力量,也使得她的头脑保持清醒。多活了许多年偷来的时光,武韶觉得庆幸,但尤有不甘。武三思其实也待她很好,但他给不了她要的东西。
天似乎亮的很晚,外面也开始打雷,幸好动物皮毛制成的衣服比较保暖,不太冷。
随着天光大亮,武韶看见了一个人。
武三思。
武三思眼窝凹陷,神情憔悴,径直冲过来,随手抽出腰间的宝剑劈开了关着武韶的笼子。武韶终于吃撑不住,跪在地上。膝盖重重地与地面碰撞,但已经麻木,武韶没有任何感觉。外头的内卫追了进来:“王爷,您不能这样,小的没法交代啊。”
武三思已经冷了脸:“难道是陛下下旨对韶儿这样吗?”
内卫还在啰嗦,武三思将剑收进剑鞘,眼中尽是冷冽:“事情是本王做的,要弹劾就弹劾去,少在本王面前聒噪。”
武韶开始担心:“王兄”
武三思轻轻拍拍武韶的脊背:“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被关在这里,我应该早点来看看你。”“可是陛下”
“无妨,陛下只是命内卫拘捕你,没让他们虐待你。”
武韶叹了一口气,这笼子,恐怕是武攸德和武承嗣的手笔。武韶并不害怕武三思一刀劈了这笼子会惹出什么祸事,但真正会让他们陷入危局的,是武三思本该在祭扫,如今却又一次出现在了洛阳。若是皇帝真的想要计较,一个抗旨是逃不掉了。
武韶抬头,问:“王兄为何回来?”
武三思似笑非笑,表情非常无奈,眼中却一片茫然:“这七年多,我给你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若是你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死掉了,岂不是很可惜?”
武韶想爬起来,但没有一点力气,武韶也叹了一口气:“王兄,我们该怎么办?”
武三思沉默。
武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很希望武三思能说点什么出来,但他没有。
如同这幽暗的牢房,如同这静谧的环境,那是彻骨的寒冷,也是彻骨的绝望。
武韶问:“我会死吗?”
武三思的声音很喑哑:“我不知道。但我会尽全力救你。”
武韶沉默。
武三思道:“来之前,我让人和太平联系过,她可以出点力。”
“你答应她什么了?”
武三思沉默了一会儿,说:“与你无关。”
武韶一向不会缠着武三思问到底,但此时却忍不住了:“王爷,你是不是答应了她什么没法答应的事情?”
武三思皱眉:“与你无关,你不要多问。”
武韶也沉默。
但不过一小会儿,武韶说:“你回去吧。王兄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反倒会惹天子不快,只有您好好的,妾才有机会活下去。”
武三思苦笑:“从我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后果便已经可以预料了。我现在回去或者明天再回去,有什么区别吗?”
那倒也是。
武韶枕在武三思的腿上,因力竭而痉挛的双腿才觉得像是缓缓活过来一般。她想要活下去,躲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躲过去。武韶后悔起来,从当初为什么要跟武三思回家,到折腾出这一摊事情,但后悔已经没有用了。武韶眼前开始复现父母兄长的面孔,他们的模样还保持在近十年前的记忆中。
武三思一声咳嗽将武韶拉回现实。武韶看向武三思,他却突然变得面色潮红,武韶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竟然是滚烫。武韶惊了:“王兄怎么了?”武三思将武韶的手打下去:“无妨,只是伤风尔。”
武韶叹了一口气。武三思定定地看着她:“相信我,你会活下去。”
武韶低头,不知该不该信。
“我是梁王,位居左相,是当今天子的侄子,我敢与太子争锋。我想要保下你,只要不惜代价,一定做得到。”
武韶的眼睛倏而亮了。武韶说:“妾明白了,多谢王兄。只要您不放弃,我一定会努力地活下去,不论受到怎样的煎熬,我绝不放弃。”
武三思拍拍武韶的脑袋:“你答应我的,记住了。太平说,她会利用国师王知远将此事引入幽冥,婉儿也会帮助我,到时候就希望安定思公主能救你一命。”武韶想起了耳朵上的小洞,但忍住没有问“如果失败怎么办”。
她说:“我相信你。”
估计是武三思给了狱卒好处,这几天武韶没有再受到什么迫害,最起码没把她关进蹲不下又站不起来的笼子里去。但牢里的环境和郡主府当然不能比,好在武韶并不是不能吃苦的人。起始几天,没有消息传来。这几天的武韶过得十分煎熬,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过了半个月,一个喝醉的狱卒拿了鞭子来抽了她一顿。幸好是冬天,不至于破溃化脓,否则就这种环境,万一发炎了真有性命之忧。浑身都疼,武韶躺在草席上,心里却渐渐安定下来。她不觉得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狱卒真的敢这么对一个落魄的郡主,再怎么落魄,罪名还没有下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武韶又尚有东山再起之可能,谁啥也不干净给自己招仇家。既然普通狱卒没有这个胆量,那就只能是受人指使了。看起来梁王给武承嗣和武攸德惹的麻烦不轻,或许甚至已接近破局,他们又拿梁王没法子,所以才气急败坏地把武韶抽了一顿。
但牢里吃得十分不好,又是好几天了,破溃的地方一点好的迹象都没有。武韶只能迎着牢里唯一的窗户,每天慢慢地打一套拳。又是十来天,武韶的伤终于好了一点的时候,还是上次那个喝多的狱卒,又拿了鞭子把武韶给抽了一顿。
武韶十分郁闷,这撒气也不是这么个办法,还没有等她被弄出去,就被打死了怎么办?
好在并没有这种情况的发生,不过五天时间,武三思便亲自来接她了。
武韶身上的伤有点重,不利于行,轿辇又进不来。武韶很期待地看向武三思,以为他会像戏本子里那样把自己给抱出去,但武三思只是横眉一挑,颐指气使地对武淳说:“武淳,你把郡主背出去。”
武淳手重,武韶被武淳折腾得伤口疼,疼得龇牙咧嘴的,心里却有些好笑。其实这是对的。无论武三思是不是介意,他为尊,她为卑,这件事情一旦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武淳到了的地方,狱卒都退避三舍。武韶原以为是因武三思尊贵,但细看之下,却发现退避不是因为敬重,而是因为畏惧。那不是看见了达贵的畏惧,那更像是一种惊恐的畏惧。而那样畏惧的目光,都看向了武韶自己。
她在牢里呆了一个多月,对于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再怎么变化,也不至于让人看见她惊恐畏惧。
武韶沉默地被放在马车上,武三思却没有像当初一样去后面的马车。这一次,他没有嫌弃武韶脏兮兮的衣裳和身上的味道,也进了同一辆马车。武淳将车夫赶了下去,亲自驾车。
武韶问:“这是怎么回事?”
武三思沉默。
武韶道:“妾只要回去之后派人到外面打听一圈儿就明白了,但妾想听王爷亲口告诉妾。”
“你在他们眼中,是一只妖。”
“可我被放出来了。”
武三思表情复杂:“除了安定思公主,此事恐怕得益于狄相,近来陛下不得安寝,以为是厉鬼作祟,外头也不安分,屡屡有人无辜被杀,矛头也指向丰都。他跟皇帝打了个赌,赌世上并无鬼神。于是皇帝命他办案,结果是他赢了。于是他去皇帝跟前保释你,这世上既然没有鬼怪,自然也没有妖邪。皇帝信了,但谣言四起,这东西散起来容易,压制却难,所以”
“那太平姐姐”
武韶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武三思生生打断:“你以为她是那么好相与的人?她是在利用你。从一开始将你困住,就是太平和武承嗣他们商量好的,而后太平以你为质,跟我要了长安驻军的兵权。她与我约定好,只要你放出去,便将长安驻军的兵权还给我。我当时并不知晓将你送到牢狱的局子就是她做的,我应了她。她竟敢利用国师和几个在皇帝面前当差的小喽啰谋害陛下的性命。她既有长安的兵权,至于洛阳京畿布防,主将是李多祚。李多祚是太子一脉的人,但太子庸懦,太平肯定有办法对付太子。”
武韶道:“太平公主想做第二个女皇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武三思点头:“诚然如是。但她失败了。”
武韶着急起来:“那是如何处置太平公主的?她想动长安的兵马,此事必定与您有涉,陛下对您可有否惩处?”
武三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处置,连同我也没有处置。”
武韶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却想不明白,以女皇那般的人,怎么又留下了太平?连同梁王亦全身而退?天子的加封未必是处于喜爱,天子的惩处也未必是出于憎恶,既然事情已经被点破,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地离开?
武三思道:“陛下是真的伤心了。我于太子内斗多年,陛下一直知道,也一直默许,否则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开罪未来的陛下。我与太子于陛下而言除了子侄,更要紧的是臣子,为君主就是要让臣子相互制衡。但太平对于陛下来说,大约是真正的女儿,但如今,陛下已是孤家寡人了,大约真的是伤心,唯一一次心软,舍不得处置罢了。”
武韶却不安起来。若说天子心软,那是因为太平是她的女儿,而梁王是出于对武韶的关心,都未必会重处。但狄相的言辞最多只能说明她不是妖邪,未必能洗掉她争权夺势的罪过,这才是君主的忌讳。说到底,她也只是梁王从路边捡来的,没有血缘也没有情分,能不能逃过此劫,其实还很难说。
武三思仿佛看穿了武韶心底事,淡淡地说:“你只管好好养伤,剩下的事情不用管。我会帮你去和陛下求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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