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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骆羽醒来,已不知是什么时辰,只见娘亲的脸正对着自己,像一束柔和的光自外照射到内。娘亲的手里还拿着个绣花撑子,估计自己睡的时候,娘亲就在一旁绣花,一直静静地,舍不得扰她……

        骆羽:“娘亲像太阳一样,照在身上和暖舒服,还不热。”

        娘亲笑着,自然地将女儿的手抓起,轻轻贴近自己的脸颊,又放下来,轻轻摩挲:“起了么?饿吗?”

        骆羽摇摇头,想伸个懒腰,又不忍不舍从母亲手中抽回自己的右手,就用左手带着自己的身体在床上扭了扭,道:“舒坦。”

        娘亲只是温笑,不语,深深地深深地看着骆羽,好像看不够一样。

        骆羽其实不很能感受母亲老来得女,并且只有这一个孩子的感觉,只觉得这么看着自己有些灼人,笑道:“娘亲,莫再看了,女儿脸上没花。”

        “什么花娘亲都不想看,若我的儿在身边。”娘亲不以为然,自然地说着这样别人听来可能会难消受的话。

        “我有点受不了,嘻嘻。大概您生我的时候太老了,不然也不会这样。”骆羽只有和娘在一起的时候才嘻皮笑脸,像个赖小孩。

        “那你可要早点婚配,多养几个……可你现在一点女红都不会。”

        “我在学绣花啊,我想做个香囊。”

        “唉,你那花绣的!娘亲给你做。”

        ……

        骆羽自小不要女装,也不学女红。可是近来却央着娘亲要女装和学绣花,娘亲知道女儿大了,自是高兴,又莫名地哀愁……

        “太难了,以后我的孩子穿用都素净,配一朵花就行了。”这是木槿,骆羽刚绣出一朵。骆羽的娘亲最喜欢木槿,那时候家穷,从没种过花草,却不知是鸟儿还是风,带来了木槿的种子,慢慢在院里长了好大一片,白的、紫的、红的……,甚是好看。所以,骆羽的娘亲最喜欢绣木槿,其次才是羽毛,因为骆羽这个赐来的名字。再就是喜欢绣些鸟,比如鹤、鲲鹏,吉利且有好寓意。因为鸟大了会飞走,娘亲又常常给骆羽里衣、用物绣上雏鸟,鸟儿小的时候,在是在妈妈身边的。

        骆羽就用这仅仅一朵白色木槿花做了手帕,连同跟母亲学做的点心,在程府来送信的时候,捎回给程凛。

        骆羽的父亲则算大抵躲过衙狱犯人逃走之灾——因调查中发现,令犯人逃跑所施之毒,唯巫人所有,又无其它线索、证据;那出逃三人之家反来讨要孩子;那边邢家出了代罪之人;倒是失子之家颇悲愤,扬言报复,欲让邢老爷不再施恶、欺压百姓,并办了场临安城少见的盛大葬礼,场面之盛,十年难遇,更有百姓加持。似乎一切都指向了邢监御史,这大人只有忌惮、猜测和无头续,遂下令将案件移交刑司,一时显得安静。

        邢望伤愈后亦不见其人,听说被其父买官,送至北方某城去躲民愤了。

        前面说过骆羽父不同于应泂,他先是考察府内部署司和官员,了解行政执行、被邢监御史掌控情况和官员能力与清浊;再从被邢老爷忽视领域,但有实效府内事务入手,慢慢增强对临安府的管理和扶正,比如安置和“消化”难民——将难民安置在既往因洪泛而废弃的村庄,责令各乡村有名额地吸收难民入户,给百工安置难民的名额和相应福利,将府内部分专项工程安排给难民,组织难民成立自助自主职业,联合寺庙等慈善机构共同对难民实施救助等等(骆羽母亲亦鼎力支持,为难民办了一间织教坊,招收有织绣手艺的女性难民,让她们能通过劳作养活自己和家人,并通过教授织绣,给广大的难民妇女提供能靠织绣补贴生活的能力……还利用织教坊结余的款项办了个育孤所,收养逃荒过程中失去父母的孤儿。仅这两个项目,就安置一千七百多名不同分工和等级的难民女工和男工)。

        话说临安城富庶繁华,却也有十几处贫民区,其中有个较大的,叫下里矶。这日,骆羽久在家中待得闷,带着绿耳、璐儿沿街走走,不觉,就走到了这里。以往,都是过坊门不入,这次不知怎的,骆羽径自进了去,绿耳、璐儿只好跟上。

        这里,仿佛不是走进来的,而是跌落下来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又矮、又脏、又臭,还破旧、拥挤,发着听起来令人低落、压抑的纷乱声响,是个仿佛连颜色都被夺去了的地方。走着走着,骆羽拐进一个门洞,踏进似乎没有门的低矮、歪斜建筑群,里面是狭窄的弄堂、逼仄的住房,堆着挤着挂着各种生存物品,不小心就会被打到头上,盖在脸上,蹭在身上;这样的地方,仍有打铁铺、小商贩、酒肆、粗布染坊、窑子、杂货铺、拳场……和开心追跑、玩闹的孩童;有人坐在街边,木然地看着三人走过;有讨饭的伸出黑乎乎的手;有人泼出一盆脏水,躲都躲不及,却看都不看,径自回家……

        忽见几个汉子,推搡一个半老的妇人,从一个窄巷深处走来:“走走走!”、“滚滚滚,脏女人”、“你个老贱货,吃白食的”……走到巷口,一个男人一脚踹在妇人背上,将抱着包袱的妇人踹倒,啐了一口:“别再回来了!有多远滚多远!”然后几人转身大摇大摆、嘴里不干不净地走回去了。

        老妇人就倒在骆羽脚前不远,骆羽上前扶起她:“老人家!”

        妇人含泪哆哆嗦嗦起来,身子骨倒是硬朗,这许是吓的,或者绝望。“谢谢小少爷。”、“谢谢小公子。”妇人喃喃,目光呆滞朝前走去。

        骆羽追上,叫住她,领她到前方一个茶点摊坐下,给她买了热饼和热茶。她倒不吃,把饼包起来,放到包袱里。

        骆羽问:“老人家,将去哪里?”

        妇人摇头:“不知,许是城外路上,走哪算哪,去当一个饿殍,再当孤魂野鬼。”

        骆羽问:“家在哪?”

        妇人摇头:“无家。”

        经骆羽问,妇人慢慢道来,她叫宋莲。自小被卖到张富户家为奴,十三岁上被富户小儿纳为妾,却不想小儿妻仗着家里殷实,甚是彪悍,不但日常□□于她,还将她偷偷卖到妓院。

        早年,她因略有姿色,还红了一阵。渐渐色衰,就没了生意,被老鸨转卖再转卖,最后进了下里矶的娼窝,但仍因年老失色,没有生意,就晚上待客,白天帮做杂活。日前病了一场,更被嫌弃。这不,病刚好,刚能起身,就被赶了出来。

        骆羽问:“能靠着什么来养活自己?”

        妇人摇头:“哪有我等的活路啊!”

        骆羽问:“可会织、绣?”

        妇人摇头:“少时能织会绣,现在眼弱手糙,做不得了。”

        骆羽问:“那还有什么所长?”

        妇人:“早年会些琴曲,现在手做粗活做得枯坏,不能弹了。唯会板曲。”这板曲,类似北方板鼓说唱,早几年,娼窝里还有人听她唱,后人老面丑,老鸨就禁了她。

        骆羽道:“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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